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客厅里刚刚被《审判日》视频引爆的诡异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大屏幕，转移到了宁晚棠的身上。


    南筱的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微微收敛，她眯起眼睛，看着宁晚棠，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玩味。像一个女王，在打量一个试图跳出剧本的NPC。


    梁宽扶起了掉在地上的书，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浓厚的兴趣。他以为这个看起来最无害、最单纯的小白花，会是第一个被吓跑的，没想到，她居然是第一个敢主动接近风暴中心的。


    乐昭影一把拉住了宁晚棠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晚棠，你疯了？你找他干嘛？”


    导演王哥则是在短暂的错愕后，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我的天！


    剧情！这他妈才是观众想看的剧情啊！


    在“神”展现了神迹之后，第一个勇敢站出来的圣女？还是说，是想挑战神威的凡人？不管是哪一种，都充满了爆点！


    “拍！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所有机位跟上！尤其是无人机，给我飞起来，要特写！要氛围感！”王哥压低声音，在对讲机里兴奋地嘶吼。


    风暴中心的周弈，眼皮跳了一下。


    他刚想直接用“我很忙，要码字”来拒绝，就看到宁晚棠那张素净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恐惧。


    她的手在抖，嘴唇也毫无血色。


    这不像告白，更不像是挑衅。


    倒像是……一只被吓破了胆，不得不壮着胆子跟老虎谈判的小白兔。


    【危险直觉】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周弈心里那股烦躁，被一丝好奇取代。


    “可以。”他站起身，“去花园吧。”


    “周老师！周老师这边请！”王哥立刻狗腿地跑上来，指着通往后花园的玻璃门，脸上的表情，比见了亲爹还亲。


    周弈没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宁晚棠深吸一口气，挣开乐昭影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后花园里，夜风微凉。


    节目组花大价钱布置的景观灯，将整个花园照得如同童话仙境。


    周弈和宁晚棠一前一后地走在鹅卵石小路上，身后，几台摄像机远远地跟着，头顶上，还传来一阵“嗡嗡”的、属于无人机的声音。


    周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那个【清净光环】，简直像个摆设。


    两人走到花园深处的一个白色长椅前，坐了下来。


    宁晚棠双手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似乎在组织语言。


    周弈也不催她，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小说稿费，能不能让他换一台新电脑。


    “周……周老师。”宁晚棠终于开口了，声音细若蚊呐。


    “嗯。”


    “对不起！”她突然九十度鞠躬，把周弈都给整得愣了一下。


    “我……我为我之前对您的误解和不礼貌，向您道歉！”宁晚棠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您是……”


    她想说“神”，但又觉得这个词太过离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周弈看着她。


    “说重点。”


    宁晚棠抬起头，眼眶红红的，里面蓄满了泪水。


    “周老师，我求求您。”她带着哭腔说道，“我……我们公司……它不是个好东西。”


    周弈：“？”


    这展开，他属实是没料到。


    “我们公司签了很多霸王条款，也……也做过一些不干净的事情，偷税漏税，数据造假……这些我都不知道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宁晚棠像是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倒出来一样，语速极快。


    “陆曜宇的事情出来以后，我们公司……他们都吓坏了。他们怕……他们怕您下一个就‘审判’我们。所以……所以他们逼我来……来跟您……跟您示好，探探您的口风……”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低。


    “他们说，如果我搞不定，他们……他们就要跟我解约，还要我赔一大笔违约金。周老师，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想变成陆曜宇那样……我也不想被公司雪藏……”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周弈总算听明白了。


    搞了半天，不是什么爱恨情仇，也不是什么结盟试探。


    就是一个被无良公司推出来，当炮灰和探路石的可怜打工人。


    周弈心里那股烦躁，彻底没了。


    他甚至对这个叫宁晚棠的女孩，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毕竟，他也是被一个叫“系统”的无良老板，和一个叫“南筱”的疯狂盟友，推到台前当吉祥物的。


    “我不是纪委，对你们公司的破事不感兴趣。”周弈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写小说。”


    宁晚棠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那……那陆曜宇……”


    “他太吵了。”周弈给出了一个让宁晚棠终生难忘的理由，“他一直在烦我，打扰我码字。所以，我让他闭嘴了。”


    宁晚棠彻底愣住了。


    就因为……太吵了？


    所以，一个顶流巨星，就这么被毁了？


    这个理由，比什么“替天行道”、“伸张正义”，要恐怖一万倍。


    因为它背后，是一种视世间规则如无物的，绝对的漠然。


    “所以，”周弈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你们公司的人，别来烦我。我就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事。”


    “你，也一样。安安静静地录完节目，别来打扰我。”


    “懂了吗？”


    这番话，在宁晚棠听来，不亚于神明的赦免令。


    她所有的恐惧、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懂了！我懂了！谢谢您！周老师！谢谢您！”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又想鞠躬。


    “行了。”周弈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头顶那“嗡嗡”作响的无人机，似乎为了捕捉更好的镜头，飞得更低了。


    那声音，让周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他妈吵。


    他抬起头，看着那架亮着红灯的无人机，下意识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嫌恶的低语。


    “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