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深吸一口气，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滴落，砸在白T恤的领口，洇开一小块深色。


    他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好多了，谢谢。”


    他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份迷茫和隐约的抗拒还是从他略显紧绷的肩头泄露出来。


    刘默脸上的笑容又职业了几分：“周弈先生，既然您也清醒了，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跟您同步一下。”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示意了一下，“这是我们《怦然心动》节目的合约。”


    “您妹妹已经替您签了意向书，后续的正式合约，我们会派专人跟您对接。”


    周弈盯着刘默手中的文件，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合约？”


    “不是，我没同意参加这个节目，我现在可以退出吗？”他的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


    刘默脸上的笑容不变，话里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周弈先生，恐怕不行。”


    “我们节目的宣传已经发出，您作为第一位男嘉宾的资料也已经部分曝光。”


    “临时退出，不仅会面临高额的违约金，对您个人和节目组的声誉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而且，我相信这也会是一段非常有趣的经历，不是吗？”


    周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瞥了一眼旁边正努力憋着笑，假装看风景的周清禾，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高额违约金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他一个靠着不温不火的稿费过活的宅男，哪有那个钱。


    他闭了闭眼，一种被强按着头的无力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秘密，那些不愿被人窥探的日常，难道真的要暴露在全国观众面前？


    “周弈先生，合约的细节我们会尽快和您敲定。”刘默又交代了几句拍摄的初步安排和注意事项，转向周清禾时，赞许之情溢于言表，“清禾小姐，今天多亏你了，节目效果非常好！很有综艺感！”


    周清禾立刻眉开眼笑，摆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


    “主要是为了我哥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妹妹的，操碎了心啊！”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刘默和工作人员们都被她逗乐了，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撤离。


    临走前，刘默还特意叮嘱周弈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拍摄。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客厅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周清禾看着刘默他们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那点一闪而过的愧疚很快被她用一贯的嬉皮笑脸掩盖了过去。


    周弈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边，拿起那份被刘默助理留下的合约意向书。


    他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上面的条款密密麻麻，看得他头晕。


    他烦躁地将其丢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算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那台熟悉的电脑。


    屏幕亮起，文档里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帘。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一部正在连载的玄幻小说。


    想到节目可能会占据他大量的时间，导致更新不稳定，甚至断更，周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放在键盘上，试图将烦躁的情绪抛开，专心码字。


    然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电脑屏幕的光线渐渐模糊，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碎片突兀地闯入脑海——那是震耳欲聋的欢呼，是闪耀的聚光灯，是手中冰凉的格莱美奖杯，还有……飞机剧烈颠簸时刺耳的警报声，以及失重瞬间席卷全身的冰冷与绝望。


    他猛地回过神，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又是这样，穿越过来之后，这些记忆总是在他不经意间冒出来，提醒着他那段辉煌而又短暂的过往。


    “哥！”周清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背着个小包，看样子是要出门。


    “我出去逛街了！你记得节目组说的那些注意事项啊，别到时候又出什么岔子，影响我未来嫂子的质量！”她语气依旧轻快，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周弈，仿佛藏着什么不愿说出口的秘密。


    周弈“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他清楚，就算问了，这个妹妹也多半会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


    周清禾看他没追问，好像松了口气，对他挥了挥手：“那我走啦！晚饭你自己解决！”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周弈没有立刻开始码字，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这个城市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前世站在世界之巅的风光，也曾为了达到那个高度付出了无数日夜。


    那时候的他，就像一个被推着不断向前的陀螺，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空难，将一切画上了休止符。


    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他头一次起了这样的疑虑。


    命运的安排？


    还是……


    他望向远方，许久，自嘲地低语：“这一世，我可不想再当个高级牛马了。”


    为了名利，为了别人的期待，活得没有自我。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周弈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他点开——


    “你好，周弈。我是你的‘命运’。”


    “周弈先生！”


    一个女声扬了起来，在这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出站口还挺有穿透力。


    周弈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口罩严严实实，他拖着那个跟他一身行头极不搭调的行李箱慢吞吞循声转过去。


    箱子是半人高的白色羊驼毛茸茸的脑袋上还扣着顶黑色针织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只余两只圆溜溜的塑料眼珠子骨碌碌瞅着，平白生出几分贼头贼脑的喜感。


    举牌子的是个年轻姑娘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节目组统一的蓝色T恤胸前别着工作牌：编导-叶晓语牌子上《怦然心动》周弈先生几个字写得还算板正。


    她脸上挂着笑努力想显得热情又专业。


    周弈拖着他那只羊驼晃到了女孩面前。


    叶晓语看见这只造型别致的行李箱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赶紧深吸一口气：“周弈先生您好，我是节目组的编导叶晓语负责接您。”


    周弈从鼻子里发了个单音节。


    “那我们先给您佩戴一下收音设备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叶晓语从包里掏出微型麦克风和接收器比划了一下。


    周弈没什么表情，撩起T恤下摆任由叶晓语将冰凉的接收器别在腰间，麦克风夹在衣领上金属的触感让他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肩膀。


    “好了，周弈先生我们对着镜头打个招呼吧！”叶晓语抬高了点音量示意旁边的摄像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