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厉景晨原以为平安渡过此劫，便可以睡个好觉，却不想，他又做梦了。


    梦里，皇帝派人搜查到什么东西，他看不真切，只晓得形似些书籍纸张，厉家上下因此入狱，极快被斩首示众。


    但奇怪的是，厉云菲和厉成轩竟然被宽恕，继承了爵位。


    醒来后，厉景晨心头惴惴不安。


    祖母深爱小姑，爹爹亦愧疚于她，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清楚地知道——


    厉云菲，并非无辜。


    ……


    三日后。


    这几日的气氛有些压抑，尤其厉承韫和厉景晨，面上连半分笑意都无。


    府中众人不敢高声，衣着暗色，连脚步都放轻。


    苏瑜被雪莹牵着走进饭厅，她茫然地眨眨眼睛：“爹爹，哥哥，这是怎么啦？”


    清脆的声音骤然打破死寂。


    雪莹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低声道：“今日是先王妃的忌日，王爷和世子爷心里不好受，姑娘乖乖去吃饭就是，莫要多言……”


    “先王妃？”


    厉承韫面前的清粥未动，垂下的眼睑满是痛色，脊背微弯。


    目光落在苏瑜脸上，他将痛楚压下：“小瑜，过来。”


    苏瑜‘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她看看厉承韫，又看看一身素白，眼中忧戚的厉景晨，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哥哥，先王妃是不是哥哥和小瑜的娘亲？”


    厉承韫一怔，缓缓点头。


    大手轻抚她发顶，声音微哽：“今日…爹爹和哥哥去看你娘，小瑜也去，好不好？”


    苏瑜忙用力点头，小胖手拍他大手：“爹爹不哭，小瑜陪你去，给娘亲带好吃的糖糖~”


    “好，小瑜乖，咱们吃点东西就出发。”


    ……


    马车辘辘，车厢死寂。


    厉承韫闭目，眉间拧出深痕。


    厉景晨靠车壁，目光空茫，难掩郁色。


    他掐着拳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都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话，爹爹和娘亲现在一定是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


    他可以不来到世界上，但娘亲要活着……


    坐在中间的苏瑜看着难过，悄悄从兜里掏出一枚饴糖塞在厉景晨手心，声音软糯：“哥哥吃糖糖，甜甜的，心情好~”


    “娘亲见到哥哥，一定会很开心哒。”


    厉景晨没应声，却默默地将饴糖攥紧了些。


    ……


    一炷香后，马车停下。


    净是松柏清苦气混泥土落叶味。


    小山坡上，坟茔整洁，汉白玉碑刻“厉承韫爱妻苏氏之墓”。


    厉承韫步步沉重上前，虽然妻子已经去世五年，但他总觉得妻子还在。


    午夜梦回之际，他恍惚间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在剪烛火。


    唯有看到这衣冠冢之时，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原来他和妻子早就已经天人两隔。


    厉承韫将带来的点心和鲜果摆在坟前，指尖微颤抚过冰冷墓碑，呼吸压抑。


    “阿晨，小瑜，来给你们娘亲磕三个头。”


    厉景晨默默点香烛，跪于父侧，恭敬磕头，抬头时眼通红：“娘亲，阿晨和爹爹，还有小瑜妹妹来看您了，您放心，我们都很好。”


    “您在那边……也一定要好好的。”


    苏瑜也提着裙子笨拙跪在坟前，‘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咧嘴露出小奶牙。


    “娘亲，我是苏瑜，爹爹说‘苏’是您的姓氏，很好听，小瑜很喜欢这个名字。”


    “娘亲，爹爹和哥哥想您，小瑜也想您，您吃糖糖嗷，很好吃哒~”


    说完，苏瑜将饴糖一颗一颗，整整齐齐地摆在坟前。


    厉承韫心头一颤，恍惚间心口已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闭目，泪无声滑落。


    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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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搂儿女，静默无言。


    紧接着是焚香，奠酒，清杂草。


    三人一直在小山坡上，直到日偏西，风转凉，厉承韫才提出要带着他们回去。


    “阿晨小瑜，和娘亲告别吧，改日我们再来看她。”


    厉承韫依依不舍地起身，双腿一阵发麻，他狠狠地踉跄了一下。


    “爹爹，你没事吧？”


    厉景晨急忙冲上来扶住他，红彤彤的眼里满是忧色。


    “没事，”厉承韫扯起嘴角：“回去爹爹还要陪着阿晨吃长寿面呢。”


    长寿面？


    苏瑜一怔，瞬间明白过来。


    她悻悻地看着墓碑：原来哥哥的生辰，也是娘亲的忌日哇……


    苏瑜在心里默默地向娘亲保证：娘亲，小瑜一定会代替您，保护好爹爹和哥哥哒~


    厉承韫牵着苏瑜和厉景晨往回走去。


    苏瑜想要挥手和娘亲告别，却忽然发现坟包后有一团腾起的、无比浓重的黑气。


    她一愣，用力揉了揉眼睛，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爹爹，那里……有坏东西哇！”


    苏瑜一脸惊恐地挣开厉承韫的手，撒丫子跑到坟后，开始用小手刨土。


    厉承韫吓了一跳，快步上前，肃声道：“小瑜这是做什么？莫要搅扰你娘亲安生，听话！”


    他难得的严厉。


    “爹爹，黑气，有坏东西，这里有坏东西！”


    厉景晨心头重重一颤，急忙跑过去，不由分说地帮着苏瑜一起挖。


    他大惊：“爹爹，这是新土！”


    这土一看便刚填上去不久，但上次为坟包翻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厉承韫当即沉了脸色，帮着两小只一起挖。


    忽然，苏瑜小手触碰到一个硬物，她鼓足了吃奶的力气将其揪出来。


    “啪嗒~”


    苏瑜摔了个屁股蹲：“爹爹，哥哥，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