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老宅的窗柩时，梅祥刚放下碗筷，手机就在红木桌面上震了震。莫仲初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听筒里漫出来：“秦慕白落地了，熵界302包厢，速来。”


    三人是一同长大的关系，梅祥离开老宅，让赵叔送他去熵界。


    刚推开包厢门就被一股混合着酒气与香水的热流裹住。秦慕白穿着休闲商务装，正搂着个穿吊带裙的姑娘说笑，见他进来，松开人起身，刚打算上前索一个拥抱，就被梅祥单手撑开，略带嫌弃的说：“香水味太浓了。”


    秦慕白被他这一举动气笑了，本想放过他，这下不了，他扬了扬手里的酒杯：“老规矩，来得晚罚酒。”


    梅祥扫了眼包厢，莫仲初身边挨着个白净少年，眉眼弯弯地给他剥橘子，手指偶尔蹭过莫仲初的手背，亲昵得自然。角落里还坐着两个共同认识的朋友，身边都各自陪着女伴，正凑在一起玩骰子。


    “哟，阿祥又没带女伴？”莫仲初笑着起哄，“说好的规矩，今晚没女伴的买单啊。”


    梅祥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扯松领带坐下：“行，今晚算我的。”他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半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轻响，对着秦慕白举杯：“在国外待傻了？回来就往这种地方钻。”


    秦慕白笑着过来撞他肩膀：“总不能约在茶馆喝茶吧？再说了，也就你和莫仲初在，我才敢在熵界这么折腾。”他眼尾扫过莫仲初和那少年，促狭地眨了眨眼，“仲初这速度可以啊，上次视频还说单身呢。”


    莫仲初捏了把身边少年的脸颊，笑骂：“少管闲事。”


    梅祥没掺和他们的玩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包厢里灯光昏沉，音乐震得地板发颤，骰子声，笑声，女人们的软语混在一起，让他心生烦躁。


    玩到后半夜，酒意渐渐上头，秦慕白摇着骰子忽然问他：“说起来，圈里不是都在传你和一个女明星关系匪浅吗？怎么，不舍得带出来给我见见？”


    “改天。”梅祥敷衍，脑海中浮现苏青黛隐忍通红的双眼，心头烦躁更盛，他仰头喝干杯里的酒，起身往外走：“出去抽根烟。”


    秦慕白看着他的背影，转头问莫仲初：“不是说是你旗下娱乐公司的嘛，我太好奇了，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他的眼。”


    莫仲初看了眼梅祥的背影，说：“人就在楼下宴会厅，辰星今晚周年会。”


    秦慕白惊讶：“那还等什么，把人叫上来热闹一下呗。”


    莫仲初碰了碰他的杯子：“这我做不了主，你得看阿祥的意思。”


    秦慕白想到梅祥说一不二的性子，那点好奇心瞬间被压下，讪讪耸肩：“行吧，当我没说。”


    *


    一楼宴会厅里灯火璀璨，衣香鬓影交织成一片喧闹的暖意。苏青黛进公司这些日子，还是头一回在这样正式的年会上，与诸多只在资料里见过的前辈们碰面。众人投向她的目光里，好奇与些许陌生的迷茫交织，让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裙摆。


    年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人都要上台说几句。轮到苏青黛时，她站在聚光灯下稍显腼腆，简单做完自我介绍，又真诚地道了几句对公司的感谢，便红着脸快步下了台。


    得知她正在拍摄大热IP电影《光界》，不少前辈主动过来攀谈。苏青黛一一笑着应承，加了微信，又陪着浅酌几杯。即便每次都只抿一小口，一场应酬下来，脸颊也染上了微醺的热意。


    趁着去洗手间的间隙，她绕到了熵界的后花园。不同于上次在这里留下的糟糕记忆，今晚公司年会的氛围温和又松弛，让她完全放下了戒备。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身心都跟着舒展起来。


    后花园布景极精致，月光下的喷泉溅起细碎的银辉，木质秋千在风中轻轻摇晃。苏青黛坐上去荡了会儿，凉丝丝的风一吹，脑袋里因酒意而起的昏沉竟消散了不少。


    正晃着，不知从哪溜过来一只小黑猫。它蹲在花坛边，浑身的毛黑得像浸了墨，只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这小家伙不怕人，却又带着几分警惕，对着她的方向轻轻“喵”了一声。


    “咦？”苏青黛停下秋千，脚尖轻点地面稳住身子。若不是那双眼睛闪着幽光，她几乎要忽略这团融入夜色的小毛球。


    她笑着起身蹲下，朝小猫伸出手，声音放得软软的：“你好黑呀，小猫咪～咪咪，过来呀。”


    小黑猫被她突然的靠近惊得往后缩了缩，转身钻进花丛里，只露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又“喵”了一声，像是在试探。


    苏青黛见它这模样，猜它许是饿了，便放柔了声音哄道：“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哦。”


    小猫咪像是听懂了似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喵呜”，算是应下了。


    苏青黛从侍应生那里要了几根火腿肠，脚步轻快地折回后花园。方才小猫蹲过的花坛空空荡荡，她便蹲在原地拆开包装，指尖捏着肉肠轻轻晃了晃，低柔地唤了几声“咪咪”。


    没过多久，小黑猫大概是循着香味寻来，从另一侧花坛后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喵呜”叫了两声，像是在确认。


    苏青黛放轻动作慢慢靠近，小猫试探着往前挪了两步，见她始终没有威胁的动作，终于大着胆子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叼走她指尖的火腿。不过片刻功夫，它便放下了戒备，吃得呼噜作响，尾巴轻轻扫着地面，俨然和她熟稔了起来。


    二楼阳台上，梅祥正靠着栏杆吹风，楼下细碎的动静钻入耳朵，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去，视线触及那抹熟悉的身影时，眸色骤然一滞。夜风卷着花香穿过花丛，月光淌在女孩子弯起的眼尾，温柔得像揉碎了一捧星光，连带着周遭的夜色都软了几分。


    小黑猫吃饱喝足，冲着苏青黛“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道谢。她笑着抬手想去摸摸它的脑袋，指尖还没碰到软毛，小家伙却“咻”地一下蹿进草丛，只留下晃动的枝叶证明它曾来过。


    “小没良心的，吃饱就跑。”苏青黛无奈地笑骂一声，指尖还残留着火腿肠的油香。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正准备转身回宴会厅，却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一道视线，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二楼。


    暖白灯光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影，梅祥正慵懒地倚在阳台边，指尖夹着的香烟燃着猩红火星。烟雾在他周身弥散，他眉梢轻扬，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薄唇轻启间，一圈烟圈悠悠散开，在夜色里缓缓淡去。


    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幽深凛冽的眸子，苏青黛呼吸骤然一滞。


    脑海里瞬间闪过景宁寺那天他说的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她猛地像被烫到般移开视线，脚步匆匆地转身快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阳台上，梅祥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才缓缓摁灭烟蒂。火星在指尖熄灭的瞬间，他转身隐入二楼的阴影里。


    *


    苏青黛回到宴会厅时，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乱跳，指尖都带着点微麻的热意。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刚才在花园抬头撞见梅祥的瞬间，会没来由地心虚。仿佛生怕他又觉得，她是故意出现在他视线里的。


    可转念一想，他若真想打听，随便问一句便会知道今晚是公司年会。她这般自我安慰着，心头的慌乱才稍稍压下去些。


    之后的时间里，她没敢再踏出宴会厅半步，规规矩矩地待到年会散场。


    熵界门口停着几辆公司安排的商务车，苏青黛婉拒了几位前辈顺路捎带的好意，刚走到路边等着圆圆接自己，一辆黑色轿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面前。


    “苏小姐，又见面了。”赵叔从驾驶座下来，熟稔地绕到另一侧拉开后座车门，语气温和：“先生说，送您回家。”


    苏青黛心头一跳，连忙摆手：“不用麻烦赵叔了，我的助理马上就到。”


    “这……”赵叔面露难色，视线不自觉地往后座瞟了瞟。


    这时，后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梅祥线条冷硬的侧脸露了出来。他黑色的眸子沉沉望过来，声音没什么温度，却带着天生的压迫感：“上车。”


    苏青黛愣在原地，莫名觉得他今晚心情似乎不太好。被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一凝，方才还想拒绝的那点骨气瞬间散了，再想起自己还欠着他数不清的人情，她咬了咬唇，终是弯腰坐进了车里。


    刚坐稳，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解释，声音带着点急切：“梅先生，今晚是我们公司的周年会，所有艺人都必须参加的。我真的不知道您今晚会在这里。”


    她这没头没尾的澄清像根细刺，猝不及防扎进梅祥心里。他眉头瞬间蹙起，原本就压着的烦躁莫名又深了几分，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没接话。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送着微凉的风。


    身边的人压迫感太强，酒味夹杂着木质香在车厢里弥漫。


    他喝酒了？


    苏青黛正襟危坐，双手紧紧的攥着手包，侧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光影。紧张之下她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坚决一点的，自己打车离开，好过这么难捱的气氛。


    她偷偷看了身旁之人一眼。


    座椅之间隔着扶手，他一只胳膊随意的撑在上面，搭着腿。光线很暗，对方骨相优越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他整个身子倾向于车窗那侧，视线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觉察到对方身子微动，苏青黛迅速收回视线，装作在看窗外的样子。


    梅祥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突然解释：“抱歉，上次在景宁寺，是我的错。”


    苏青黛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他这是在和自己道歉并解释吗？所以，他知道上次自己误会她了？想到这里，苏青黛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眼眶一热，鼻子有些发酸，上次他的话到底是伤到了她。她强忍着眼泪，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


    一阵手忙脚乱，苏青黛从手包拿出手机，飞快挂断。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心虚的看了一眼梅祥，有种自己打扰到对方的慌乱感。


    果然，对方眉头皱了。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欢快的旋律再次响起。她再次挂断，看到是圆圆的来电，她调了静音后飞快给对方发了条消息，让她自己先开车回去。


    “怎么不接？”


    身侧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青黛脊背挺直，侧头对上梅祥的视线，又很快移开，局促回应：“没……没事，不用接。”


    梅祥在铃声响起的时候，视线便落向苏青黛，女孩子乖巧的坐在一侧，似乎有些紧张，脊背挺得很直，双手紧紧的抓着手机。她长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弯弯的柳眉下，一双眼睛明净清澈，冷白的皮肤在昏暗光影里透出淡淡的粉。


    觉察到身侧的视线一直停留，苏青黛那点委屈被击溃，只觉得心砰砰直跳，紧张的脸蛋热烘烘的，手心冒出一层细汗。她不知所措的想，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怕我？”


    突兀的问话，声音漫不经心。


    苏青黛一愣，攥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她微微侧身，转头接上梅祥的视线。他那双漆黑沉静的眸子在暗光下格外幽深，她摇头说：“……不是。”


    女孩子眼眶明显泛着红意，声音低迷。梅祥眉头蹙起，想起老太太的交代，他收回视线，捏了捏眉心，斟酌着怎么开口邀请。最终他阖上双眼吩咐：“赵叔，放点音乐。”


    “好的，先生。”


    车里响起轻柔的钢琴曲，冲散了沉闷的气氛。


    苏青黛心下叹气，她纠结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回应他刚才的道歉。


    车顶传来异响，她转头看向窗外，夜色中，雨滴断断续续，拍打在车窗上。


    又下雨了。


    苏青黛看着窗外的雨景，有些恍惚。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该抱有任何幻想，他上次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可他坐在身侧，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调，她内心还是不知死活的升起一股隐秘的开心。


    明知他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不该产生交际。可他一次次的出手相救；即使自己利用了他，他也从未生气；虽然上次他误会了自己，可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居然愿意给她道歉；他还愿意送自己回家……单凭这些，她侥幸的想，对他来说，自己是不是多少有些不一样呢？


    再三做过心理建设后，苏青黛鼓起勇气，开口：“梅，梅先生……”


    听别人都是这么唤他，她这么叫没错吧？结果一转头，发现对方正在闭眼小憩。


    梅祥睁开双眼，眸底一片清明。


    苏青黛见他睁眼，一种打扰了他休息的慌乱感袭来，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


    清缓的音乐声中，梅祥淡淡打断她：“无事，不用紧张。”


    苏青黛见他没有生气，把酝酿了半天的话说出口：“上次的事，我没有怪您，反倒是您帮了我这么多次，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大概是酒精上头，她的胆子异常大，她想再跟他产生一些什么交际，她害怕今晚过后，再也没机会接触了，自己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的偶遇他不是吗？


    赵叔闻言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多次？除了飓风那日？他错过了什么？


    梅祥右手撑着扶手箱，手握成拳支着右颊，闻言微微侧头，眉眼松懈。这姑娘一晚上紧张的不行，浑身紧绷着，这会倒是敢主动跟自己搭话了。


    “你觉得呢？”他问的意味不明。


    苏青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幽深眼眸，陷入高度紧绷，但还是壮着胆子又说：“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您，要不，我……我请您吃饭？”


    梅祥唇齿间传来一声轻笑。


    苏青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见人乖乖坐着，一脸紧张又认真的等着自己回话，那眼底带着直愣愣的醉意。梅祥微怔，他今晚喝了酒，倒是没闻见她身上的酒气。他心下了然，只问：“晚上喝酒了？”


    话题突然转到这里，苏青黛懵懂点头，但还是执拗的转回来，郑重开口：“梅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祥眼底带了一丝笑意，看来是真的醉了。


    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车子缓缓停靠。


    苏青黛看着熟悉的大门，圆圆已经撑着伞等在小区门口。


    “梅先生，谢谢您送我回来，我的助理来接我了。”说罢，她转过身子，摸上门把手打开。


    一股潮气扑面而来，一场秋雨一场寒，苏青黛被这股冷气激的打了个冷颤。


    接着，手腕处传来一股拉力。


    梅祥力道很轻，指尖的温热渗透肌肤，苏青黛感觉自己被烫了下，身子一颤，扭过身来。


    梅祥松开手，声音淡淡：“稍等。”


    苏青黛呆呆的看着他脱下西装外套。


    怔愣间，只觉得眼前一暗，一股浓郁的木质沉香味袭上鼻尖，接着，那件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隔绝了从外面灌进来的冷气。


    苏青黛呆愣愣的说：“谢……谢谢。”


    梅祥淡淡点头，说：“去吧。”


    “对了，你……你还是少喝点酒，你的伤才好没多久。”苏青黛说完，机械扭身，裹紧外套下了车。


    梅祥看着她的背影，眸色闪过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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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叔启动车辆，忍不住感叹：“先生，苏小姐还挺关心你嘞。”


    梅祥看他一眼，声音散漫：“您又看出来了？”


    赵叔乐呵呵的又说：“我还看出她喜欢你嘞。”


    梅祥没在接话，小姑娘恐怕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其实一举一动都出卖了自己。连赵叔都能看出来，何况他呢。


    圆圆看到人，举着伞小跑着上前。看着缓缓驶离的轿车，她八卦道：“谁送你回来的？这车子看着也不像滴滴呀？”


    苏青黛拉着她往回走：“别看了，回家。”


    直到进了公寓，圆圆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男士西装外套。刚想问她点什么，就见人抱着外套匆匆回了卧室。


    临睡前，苏青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大脑却异常清醒，丝毫没有睡意。目光不经意扫过沙发，那件男士西装孤零零地搭在扶手上，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扎眼。梅祥这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在心里反复琢磨，难道他对每位女士都这么体贴周到吗？


    明明知道不该这样胡思乱想，可心底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悄悄漾开一丝一缕的甜意，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越想越失眠。


    她发了疯似的满脑子都是他，他长身玉立的身影，言谈举止的儒雅清冷，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涵养，淳厚悦耳的声音……


    奇怪的是，一帧帧一幕幕，都像是迷幻的虚影。而他的面孔，却是无法在脑子里勾勒出具象。明明是那样精绝的五官，却是再也拼凑不起。


    苏青黛想起网络上的一种说辞。


    这是一种心理学现象，人会对惊艳的事物淡化表象，加上身体分泌兴奋激素，会使大脑的认知和记忆受到影响，没法客观理性地记忆对方的脸，而是加入了自我投射，使之成为一个加了滤镜的场景。


    这一夜，苏青黛几乎没合眼，直到天光微亮，她才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第二日，她刚一醒来。


    圆圆怀里抱着平板，整个人都透着抑制不住的雀跃，一蹦一跳地凑到她面前，声音里满是惊喜：“苏苏！天大的好消息！太禾旗下的珠宝新系列‘Goodluck’，正式邀请你当代言人啦！”


    苏青黛脚步一顿，精准的铺捉到“太禾”二字，她不确定道：“太禾？”


    “对。”圆圆以为她不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级别，兴奋地给她科普：“是太禾呀！就是那个在国际上都排得上号的珠宝巨头，他们家的设计从来都是顶流，多少明星挤破头想合作都没机会呢！你看去年他们的‘星芒’系列，刚一发布就卖断货，连时尚杂志封面都霸屏了半个月！”


    圆圆举着平板划到品牌官网截图，指尖点着屏幕上的logo：“而且这次的‘Goodluck’系列主题特别温柔，主打日常佩戴的幸运感，我瞅着设计图跟你的气质简直绝配！据说他们团队挑代言人挑了快三个月，最后一致敲定了你！”


    苏青黛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枚简洁优雅的品牌标识上，太禾……这个名字和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团队选中自己，只是因为气质贴合，没有别的原因吗？难道一切都是巧合吗？


    圆圆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说着：“唐茹姐刚跟剧组那边沟通过啦，你的戏份会往后调一调，这两天得辛苦你配合太禾那边拍宣传片哦。”


    “知道了。”苏青黛轻轻应了一声，将飘远的思绪勉强拉了回来，眼底却仍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恍惚。


    *


    摄影棚。


    品牌方负责人林总监手心微微发汗，她第三次检查手中的拍摄方案，纸页边缘已经被她捏出了褶皱。


    “确认了吗？真的是上头亲自钦定的？”导演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林总监点头，嘴唇挽成一条直线：“对，我给认识的高层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是总裁特助亲自吩咐下来的，并且传言这位代言人和顶头那位关系匪浅。”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个高端珠宝品牌的年度代言向来是业内必争之地，苏青黛一个刚有些名气，连代表作都没有的小演员，却能拿到这个代言，背后说是没有关系，谁都不会相信。所谓的跟主题气质贴合也不过是官方话。


    “灯光再调亮一些，主光太硬了。”导演转头对着灯光师喊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摘下棒球帽，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我查过这位代言人的资料，演技是有的，但时尚表现力可谓是一片空白。”


    “听说她目前在拍摄赵研的电影《光界》，能被赵导看上的演员，应当不差灵气。”林总监轻声补充，带着点自我安慰的意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助理气喘吁吁的冲进来：“林总监，苏老师到了，比预订时间早了一小时。”


    林总监和导演同时愣住了，在这个圈子里，迟到是常有的事，提前到场的少见。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纤细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苏青黛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随意的扎成了马尾，脸上几乎看不出妆容。与想象中前呼后拥的阵仗不同，她只带了一名助理。


    “各位老师好，我是苏青黛。”她微微欠身，声音清亮：“提前过来是想先熟悉一下场地和流程，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家。”


    林总监注意到她说话时目光轮流与在场每个人接触，包括角落里布景的工人。这种细节处的尊重让人有些意外。


    “苏老师太客气了。”林总监上前握手，职业笑容已经挂在了脸上，“我是品牌方的总监林燕，这位是导演陈墨。我们先带你看看今天的拍摄方案？”


    苏青黛接过企划书，没有像多数明星艺人一样随手递给助理，而是认真翻阅起来。她看得很快，偶尔在某页停留。


    摄影棚里安静了下来，灯光师不自觉的调整了光束角度，追光恰好笼罩在她身上。


    拍摄开始后，苏青黛的表现让所有人惊讶。只要是导演的要求，她都能精准捕捉到那个点，甚至在摄影师调整设备的间隙，她主动提出可以尝试不同角度的打光效果。


    林燕看着她和摄影师认真讨论细节的画面，紧绷了一上午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走到正在喝咖啡的陈墨身边，发现他的表情也变得很轻松。


    “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陈墨低声说：“她对待工作很认真，也很有悟性。”


    最后一个镜头的快门声落下时，恰逢夕阳穿过摄影棚的天窗，在地面织就一片暖融融的光晕。苏青黛就站在那片金辉里，她向在场的工作人员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清透而真诚：“今天辛苦各位了，谢谢大家的专业和耐心。”


    全场先是一瞬的安静，随即响起了自发的掌声，细碎却热烈。陈燕走上前，笑容里带着全然的轻松：“该说辛苦的是苏老师才对，今天的拍摄太顺利了，效果超出预期。”


    简单寒暄几句后，苏青黛便转身离开了摄影棚。


    坐进车里，圆圆立刻递过一瓶温水。她伸手去接时，指尖忽然微微发颤，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掌心早已沁出了一层薄汗，连指尖都有些发凉。


    拍摄时，导演和品牌方总监看她的眼神总是格外和善，言语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小心翼翼。她心里几乎是瞬间就有了猜测，这个代言，恐怕和梅祥脱不了干系。


    苏青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神情有些恍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之前错怪了她，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补偿吗？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打着转，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勉强说得通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车窗外的光影缓缓向后掠去，她却觉得心头像压着一团雾，怎么也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