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尤玉，没有山村少女的怯懦，也没有面对神像时的虔诚。她的身体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空洞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深红色的力量在她周围翻滚，发出无声的咆哮。那些力量试图涌入她的身体，将她彻底同化。


    “你是谁？”


    一个念头，直接在古一凡的思维残片中响起。不是通过空气，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信息传递。


    是那个刚刚凝聚成形的尤玉。


    古一凡尝试回应，但他已经没有了发声的器官，甚至没有完整的意识体。他只能驱动那点金色的神性，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个……野神？”尤玉的念头再次传来，这一次带上了一丝确认，“你还没死透。”


    古一凡无法回答。他现在更像是一段被设定好程序的代码，只能被动执行“守护”这个最终指令。


    “也好。”尤玉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动作有些僵硬，“正好，我有很多问题。”


    深红色的力量猛地一涨，冲击在金色的光罩上。


    光罩剧烈震动，无数破碎的画面从撞击点迸发出来，投射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


    阴暗的石室，冰冷的石台。许多和尤玉年岁相仿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站成一排。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走过，用一根银针刺入每个孩子的后颈。


    大部分孩子倒下，身体抽搐，再无动静。


    少数几个站住了，尤玉就是其中之一。


    “废物。”黑袍人将银针收回，对着那些倒下的孩子说了一句。


    画面一转。


    尤玉被泡在一个盛满暗红色液体的池子里，全身插满了细长的管子。液体顺着管子，不断注入她的身体。她的皮肤表面，一道道红色的纹路正在蔓延，带来剧烈的痛苦。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承受着。


    “排斥反应还是太强。”另一个黑袍人在池边记录着什么，“血脉纯度不够，无法成为完美的‘圣子’容器。可惜了，是这一批里资质最好的一个。”


    “那就降级为‘血薪’吧。不能浪费。”


    画面再次破碎。


    古一凡的思维残片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终于具象化地理解了“失败的实验品”这几个字的重量。


    尤玉也看着这些画面，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空洞得吓人。


    “原来是这样。”她的念头平淡地响起，“我记起来了。我是‘丙字柒号’。”


    她不是在对古一凡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确认自己的身份。


    “那么，你呢？”她转向那团金色的光，“你为什么要救我？一个山野小神，献祭自己，图什么？”


    古一凡无法回答。


    “让我猜猜。”尤玉的念头里，第一次带上了情绪，一种尖锐的嘲讽，“你是想把我变成你最忠实的信徒？一个完美的‘神明代言人’？用救命之恩来捆绑我，让我为你收集信仰，壮大你的神力？”


    “你的算盘打得很好。”


    “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


    她伸出手，指向那些翻滚的深红力量。


    “我不是什么虔诚的羔羊。我只是一个从培养皿里爬出来的怪物。”


    深红的力量受到了她的引动，化作一只巨手，狠狠拍在金色光罩上。


    光罩发出一声哀鸣，裂开了一道缝隙。


    古一凡的思维猛地一震，那段作为程序员的记忆被激活了。


    【警告：核心防护模块遭遇未知攻击！完整性下降至百分之十七！】


    【启动应急预案…失败。】


    【神格权限…已注销。】


    “住手！”他用尽全力，才勉强凝聚出一个完整的念头，传递了过去。


    “哦？”尤玉似乎很意外他还能“说话”，“你能交流？”


    “你会毁了自己！”古一凡的念头急切地传递，“这东西会吞了你的意识！”


    “吞噬？”尤玉的念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它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我只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这不是你的东西！”古一凡反驳道，“这是他们强行塞给你的！是病毒！是木马！会把你的底层代码全部改掉！”


    “底层代码？”尤玉对这个词感到困惑。


    “就是你自己！你的思想，你的记忆，你的一切！”古一凡解释道，“你会被它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和毁灭的程序！”


    尤玉沉默了。


    她看着那些深红的力量，又看了看自己逐渐清晰的双手。


    “你说得对。”她忽然开口，“我能感觉到，它想毁掉一切。包括‘我’自己。”


    “但是……”她的念头一转，变得无比坚定，“我也不能再回到那个被蒙蔽的状态。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山村姑娘，每天对着一尊泥像磕头，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神？”


    她抬起头，直视着古一凡所在的那团金光。


    “那不是活着。那是另一个牢笼。”


    “所以，你到底是谁？”她再次发问，这一次的问题更加直接，“你不是普通野神。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


    古一凡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我为什么？因为麻烦死了但又不能不管？因为你割血的样子让我神像都发烫了？这些理由说出来，她会信吗？


    “我……”他最终只能传递出一个最朴素的念头，“我是一个神。守护信徒，是我的职责。”


    “职责？”尤玉的念头里充满了不信，“一个快要消散的野神，跟我谈职责？”


    就在这时，又一波更强烈的冲击袭来。


    更多的记忆碎片被震了出来。


    这一次，是那条通往外界的通道。血月教徒软倒在地。那个白衣女子出现在出口。


    尤玉的身体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这个记忆，她有。但却是以第三方的视角，从古一凡这里看到的。而现在，她自己的记忆正在复苏。


    她想起了那种被一只手按住，无法动弹的无力感。


    想起了那根点在眉心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忘了这一切。”


    “去山那边的村子，当一个普通人。”


    “活下去。”


    “这是你…新的‘使命’。”


    随着记忆中最后一个词落下，这片虚无的空间里，凭空出现了无数道白色的光链。这些光链从虚空中生出，带着和白衣女子同样淡漠、同样强大的气息，瞬间缠绕向那些深红色的力量，也缠绕向尤玉本人。


    这是那女人留下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