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这样做真的好吗？”


    温以轩斟酌了许久。


    “你应该明白，心怀恨意，就是心魔入体最好的证据。前往幽冥谷后，心魔只会多，不会少，无论你能否取来传送轴，都难以再成为正道修士了……”


    摇曳的木舟，划过云海。晓山的风一如既往的夹杂松竹枝叶的清香。


    明月抱着一只腿，坐在船头。


    “正道？何为正道？”


    “难道你就走在正道上吗……”


    不知为何，明月突然格外想念谢长友的长篇大论，发出一声冷笑。


    “心魔入体又怎样，我何尝不是在除魔卫道。”


    温以轩听出明月话里的讽刺，又是一阵揣摩。“在这天地间，仙盟为正，仙盟给的路，便是正道。”


    “在仙盟看来，师父私有魔物，就是背叛正道的证明。”


    明月并未回头。


    “那么……何为私有魔物呢？”


    “当我质问你魔物在哪时，你为什么要道歉？”


    “又为什么在我身上写下……”


    【沈】字。


    “……”


    这魔物果然不是好沾惹的物品，但是比起心魔，人心才最是难测。


    温以轩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周旋于世家间的本事，让他清楚，何时应该明哲保身。


    明月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师父已死，我便不会再把你当师弟看待了，下次遇见，孰敌孰友，还真难以分辨。”


    温以轩垂头，看凌云真人睡得安详，轻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师姐打算如何取来传送轴？”


    “……”


    明月望向晓山，望向炼器房的方向。


    说起来，她手下不乖的师弟，可太多了。一个沈家狗腿，一个魔修狗腿，还有一个，蠢得像狗腿……


    许久未见的庄石磊，在地牢里许是过的不太好，身子都瘦了一圈。


    这小子向来是飘忽在状况之外，别人打架他种菜，别人比拼他耍赖。魔修入侵没伤到他，算他有福气，此时在炼器房门口，同一个木傀儡拉拉扯扯，算什么事？


    明月一把剑掷出去，将好分开两人。


    “庄石磊，你好歹也是个凝气五层的修士，不去干魔修，在这儿同木傀儡练起来算什么事！”


    庄石磊感觉很冤枉。


    “师姐，你在说什么啊，分明是这傀儡一直阻拦我！”


    “诶，真是见鬼了，你们刚有没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游氏弟子，从这儿跑出去？”


    明月一跃而下。


    “怎么，你把人游氏弟子打伤了？”


    “不是，我怎么会同刑罚司的人较劲。”庄石磊急得原地跺脚。


    “关键是……”


    “那游氏的弟子，带走了师父元婴期的结丹！”


    “……”


    明月正想揍一顿庄石磊出气，然而这句话的含义过于诡谲，反倒是让明月不知从何说起。


    “游氏的弟子怎么会有师父的结丹？”


    “我给她的啊。”庄石磊理直气壮。


    “……你又如何拿走了师父的结丹？”


    明月怀疑，庄石磊是不是也同丁小晴一样，精神失常了。


    “说来也怪，魔修挖丹的时候，我就在附近……那魔修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师父身上没有，乾坤袋里没有，就干脆挖开师父的肚子找……”


    “师父的结丹，人家压根不稀罕，挖出来就丢了。”


    “魔修？”明月回想了一下，云山上云璃仙子的话。


    “你都看到了？师父不是被云霆真人给杀掉的吗？”


    一句句盘问下，庄石磊也冷静下来，抬头回想。


    “放我们出地牢的就是云霆真人，师父也是他放出来的，但在那之后魔修袭来，云霆真人就不见了。”


    “师父怕我和小晴被魔修伤害，给我们俩一人一个屏息符，转身同魔修打起来了。”


    “……再看到师父的时候，师父就已经死了。”


    明月突然感受到一丝不协调感。“那魔修知道你和小晴在云山上吗？”


    “当然不知道了，魔修来之前，师父他们好像就预料到了，给我们用的符都是高级货，这期间很多云山长老，路过我们身边，都没有发现我俩。”


    温以轩将船落在炼器房门口，同样听到了庄石磊的话。


    “这么说来，师父最终还是死于魔修之手，魔修又一次易容为云霆掌门的样貌下手？”


    “那也不太对……”明月回头，望向师父血淋淋的伤口，这伤口她早就用神识检查过。


    “师父身上并无心魔痕迹，师父不是被魔修杀死的，是被正常修士用法术挖开腹部……”


    巡检司一心抓魔修，根本不关心师父真正的死因。


    “若是能用搜神术，或许能找到犯人的蛛丝马迹呢？”


    温以轩摇摇头。“使用搜神术可不是什么好事，正因为没有看见，师弟师妹才有活命的可能……”


    天地间谁不知道刑罚司搜神的本领，又有谁敢在明知有目击者的情况下，留活口。


    “你刚提到的游氏弟子，可知道这些？”


    庄石磊缓缓说道：“她没有问，我只是把师父的结丹给她了……”


    明月终于忍不住，伸手扭起庄石磊的耳朵。“混账！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能把师父的结丹，交给游氏的人！！”


    “诶呦诶呦，我那不是没办法嘛……师父的结丹上尚有魂魄在，炼成器灵，也总比魂飞魄散了强吧！”


    “炼成器灵——！”明月声音高了八度。


    这师门可太有出息了，有的会炼尸，有的会魔修的器纹，还有的，居然想得出拿师父做器灵这种绝妙办法……


    仙盟不灭她们师门，才是天理难殊。这一群弟子，没学会师父的修行本领，就学会了师父造孽的本事。


    明月索性大开杀戒，一顿拳脚胖揍。


    “师姐饶命！师姐饶命！再不去追那游氏的弟子，师父就真的找不到了！”


    “我认识的游家人不少，你说的那弟子，可有什么特征？”温以轩不敢靠近，躲在一旁问道。


    明月也冷静了下来。


    “你们从炼器房出来？你们不会真的……已经把师父炼成器灵了吧。”


    “成功与否，尚无法确定，我只能说，那游氏弟子，是个女弟子……”


    “嗯哼？”


    明月等着庄石磊往后说，怔了一下才发现，这已经是庄石磊能给出的全部信息了。


    “……”


    “……别打别打别打别打！我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说！”庄石磊哀嚎。


    “那女弟子拿了一个玉石剑柄一样的武器，似是威力不俗，但那弟子本身修为较低，不会超过锻体七层！”


    明月恍然大悟。


    “游诗诗？”


    “嗯，游氏女弟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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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她的武器比较特殊，那是游鸿辉特地找人为游诗诗打造的本命武器，不会有别人了。”


    师父在游诗诗的手上，就没那么令人担心了。游家人好找，游诗诗并非凌云真人弟子，可以留在青云宗继续修炼。既是如此，比起寻人，寻物的事便更为要紧。


    明月收剑入鞘，转身打算离开炼器房。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小温，安葬完师父，就各回各家吧……”


    师弟师妹都有他们的归处，无须担心。既然已决心前往幽冥谷，明月也静不下心逗留在此。


    未等明月御剑，两股不同的力道，猛地抓住了明月的衣角。


    “师姐要去哪找魔修？以师姐现在的实力，同魔修硬碰硬不会有好下场，你不会只是为了送命，出发的吧……”


    左后方的声音，是温以轩。


    右边这位就比较诡异了。有头有手有脚，偏偏没有一张像样的脸，看起来像是制作一半被丢下的木傀儡……


    “我自然会有我的办法，不用你操心。”明月挥胳膊，摆脱温以轩，眼神上下扫了一下怪异的木傀儡，然后狐疑的望向庄石磊。


    “这是怎么回事，你干的？”


    木傀儡是一种法器，按常理来说，必须有修士注入灵力操控，才会动起来。


    但庄石磊只是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我还以为是那个游氏姑娘操控的……”


    附近除了他们四个，再没有其他修士，现如今的场景，同闹了鬼一样。


    好在木傀儡并没有表现出危害性。


    “这是清风制作的吧。”明月仔细观察了一下。“你抓着我，要做什么？”


    木傀儡没有嘴，不能说话，只能伏下身，用地上的石子，歪歪扭扭的写：


    【带上我吧】


    “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带你走。”


    明月扯回衣摆，木傀儡又缠了上来。原来那会儿从天上看到的庄石磊，是遭遇了这种情况。


    “你是清风？”


    木傀儡摇了摇头。


    【我可以带你找到清风】


    【请带上我吧】


    “……”


    可惜现在在场的几人，没一个人称得上了解炼器这门技法，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现象，比较恰当。庄石磊一脸撞鬼的表情，温以轩则沉思了一下，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个青白相间的玉镯。


    “既然师姐执意要出发，那就带上这个吧……”温以轩牵起明月的手，将玉镯带在明月手上。“这本来就是给师姐准备的。”


    “若是日后同魔修打交道，难免会遇上滋生心魔的情况，这是用清心玉制成的法器，多少可以替师姐阻挡一些摄魂的法术。”


    魔修同样擅长迷幻的计俩，明月确实亲身体会过，便没有拒绝。


    “至于这木傀儡，或许是制作的时候，炼入神魂，开了神智。既然有线索，带上也无妨……”


    温以轩语气柔和，明月看不透其中几分是虚情假意，索性听从他的话，顺手将木傀儡也放入储物袋中。


    晓山没有令她留恋的事物了，宗门内也物是人非。


    明月御剑而行，摒去心烦意乱的杂念，最后一次放下狠话。


    “温少爷，师父已去，你我自此分道扬镳……下次见面了，就不必再喊我师姐了。”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答应你。”


    温以轩语气不变，回应的干脆，只是笑里带了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