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这片土地没什么特点，就一个字——绿。


    山也绿，水也绿，映照着天上的云，仿佛都裹着一层盎然的绿意。唯独街巷上家家户户的红灯笼挂着亮眼。


    日落之际，明月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慵懒的在集市上散步。


    这处集市并非普通集市，售卖的是灵丹妙药，符剑阵旗等。


    这是青云山上青云宗牵头举办的，属于修士们的专属市集。摆摊的，逛摊的，自然也都是修行人士。


    “再过两个时辰就交班咯。”明月两手支着后脑勺，一蹦一跳的走着。


    跟在明月身后的，是两个头戴长冠，身着宽袖长袍的男子，一个壮且矮，另一个瘦且高。


    “师姐，这两天不都是咱师门的内门弟子巡逻吗？”体壮的少年，叫庄石磊，声色略有些憨厚。“咱整个师门除了那个炼药的，就剩咱仨了，谁来交班啊……”


    “师弟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师姐同隔壁师门喝酒，打了个赌。”瘦高的少年叫温以轩。


    “赌谁能去公羊长老的药田内偷药不被发现……”


    “嚯！公羊长老暴怒的那次吗？他的体罚……”


    庄石磊宏厚的嗓音刚起，就被明月拧着耳朵摁了下来。


    “小声点，这不是没罚到我头上呢。”


    “本身整个宗门，就咱们师门人少，还要平均以师门为单位安排巡逻，就是不公平。”明月一个胳膊揽住庄石磊的肩，一手拍了拍胸脯。“早说了多少遍了，相信你的大师姐。”


    “是……师姐……”


    “再坚持俩时辰，咱们就去吃夜宵，小温请客！”


    温以轩眯着眼笑了笑。“是，师姐。”


    不同于两人勾肩搭背的市侩模样，温以轩是三人里最有仙风道骨气质的，他也确实出身不凡，总是被侃称为“公子哥”。


    他柔声的话语刚落，天边便传来一声雷响。正值春季，偶发性的春雷，吓起一阵喧嚷声。一处挤挤攘攘的人群突然像炸开的油点子一样四散开来。


    明月踏着飞剑便冲上前去。


    “怎么了！”


    日落星起之际，街边的灯未都亮起，只来得及看见一团速度极快的黑影掠过。


    有人通过服饰，认出了三人青云宗弟子的身份，忙指向一个方向。“那里那里，灵兽伤人了！”


    在场的修仙人都有两只敏锐的耳朵，也都清楚灵兽同一般家禽的区别，并非善类。一时间兵刃的光与法术的光接连闪烁，氛围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人群中挤出一个，瘦的跟杆似的小厮。“都别杀它，都别杀它！”


    “它不会伤人的！”


    小厮穿着造型滑稽的戏服，背上背着锣鼓，手上还拎着一个被破坏的锁链。


    “你是那个耍猴的？”明月站在剑上，一眼认出那小厮。“跑掉的是你的猴子？”


    明月顿了一下。


    “不对啊……你不是修行人。”


    天地之间弥漫着仅有修行人能感知到的“灵气”，与凡人不同的是，只要使用过“灵气”，身上就会出现运转灵力的痕迹。


    小厮体内没有任何灵力，反倒是手上的锁链，能看出不是简单被咬断的。那锁链纯金属制成的，约莫有婴儿手臂那么粗，哪怕是庄石磊那样的体格，不靠灵力挣脱，也需要很大的力气。


    净是麻烦事。


    “谁准许你进入集市的！”


    “别啊，姑娘！”小厮一听，急得差点跪下。“你们只说不许摆摊，又没说不许卖艺了，那猴子可是我这十几年来的饭碗……”


    “十几年？哼，你就祈祷你带来的，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吧。”


    明月闭上眼，探出神识，身上蔓延出的灵气沿着青石板散开，细细搜寻。修士的五感本就异于常人，明月又使了一个寻物的技法。


    “筑基期的修士！”围观的修士低声感叹。


    同行的另一个修士赶忙扯紧他的衣袖。“长点见识吧你，他们是青云宗的人。”


    修行人依据实力与状态，分为几个阶段：锻体，凝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成仙。


    成为修行人不难，习得几个运功的招式，学几个吐纳的技巧，就能达到强身锻体的效果。然而真的想入门成为修士，就需要持之以恒的运转周身灵气了，在青云镇这样的地方，普通修士若是没有天赋，没有资源，哪怕一生都在用力吐纳，充其量也就是锻体的结局。


    想要继续修行，取得修炼的成效，加入宗门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现如今的世道，人人修仙，灵脉，灵丹，都已经是被垄断的稀缺资源了，任何能提升修为的物品，有市无价的状态。这也是这修真市集如此人满为患的原因。


    而到了筑基的境界，凡胎会受到质的改变，不仅寿命能延长一倍，体能也是普通人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达到的境界。达到筑基境界，就如同拥有了“第二条生命”，这是无数基层修行人究其一生追求向往的事务。


    眼前清秀的少女，看起来横竖不超过20岁，就有如此成就，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了。


    “小温。”明月微微蹙眉，许是找到了那灵猴的去处。仅仅一声称呼，温以轩就默契的冲了出去。


    前后不过一刻钟，被藤蔓五花大绑的灵猴，便被送了回来。


    小厮扑通一声就跪在青石板上，磕了两个响头。“谢谢少爷，谢谢姑奶奶！”


    许是听明白了人群的议论，仅仅几分钟，明月的辈分在这小厮嘴里就是直线上升。


    “没出什么乱子吧。”明月没去管小厮，而是从温以轩手上接过灵猴。


    这灵猴不知是受了惊，还是变了异，龇牙咧嘴的发出低沉的嘶鸣。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会伤人的模样。


    “倒是无人受伤……”温以轩顿了一下。“只是这灵猴跑到集上，吃了不少在售的灵果，和上等草药。”


    “上等草药？”明月和小厮一同发出了疑问。


    “嗯，宗门的外门弟子，在售的蕴灵草，冰蝉叶，血菩提……”


    这些草药名称小厮一个都听不懂，只能听懂温以轩语气里缓慢的同情。


    “……差不多得吃了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


    小厮表演了一个就地昏倒，像被风吹掉的柳叶，落在身后庄石磊壮阔的怀里。他卖艺一天的收入，也不过只收入了一百两。


    “师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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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这吃的全是能提修为的灵草，这猴子活不了了……凝气2层的修为，还在上涨！你这木藤快捆不住了，这样增长下去，爆体也是迟早的事。”


    不管庄石磊的叫嚷，明月将灵猴丢到庄石磊身上后，提起小厮，就是一巴掌。


    “啪！”


    “别给老娘睡！”明月声音里略带一丝怒意。“庆幸吧，今天要不是遇到了姑奶奶我，不是死在这妖猴手上，你造出的祸，也够你衣食无忧的在刑罚司，蹲一辈子牢了！”


    小厮经受精神和物理的双重冲击，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你到底是要它的命，还是要你的命？”


    灵猴被丢在主人旁边，也并不安生，喉咙里是一阵比一阵高昂的怒吼。


    “这猴子有了修为，开了灵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任你驱使，你满口谎言，带着妖物混入集市，真是害人又害己。”


    小厮已经听不进明月的句句指责了。仍在不可置信的小声念着灵猴的名字。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说谎……它就是陪了我十几年的豆豆！它……它可以活吗……”


    见这小厮哭的实在可怜，明月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腰上抽出剑，按到小厮手上。


    “你自己试试看吧。”


    修行人的剑有些重，小厮差点没握住。


    “把藤蔓割开，你赌一下，这灵猴会不会伤你。”


    “师姐！”庄石磊比小厮更明白凝气二层的含义。


    明月没有解释，只是看着庄石磊的眼睛，挑挑眉，又一次拍拍自己的胸。


    “割开！”


    小厮小心翼翼的挥剑，划开木藤。不需他试探，那灵猴果然疯了似的，冲小厮扑咬上去。


    霎时间，剑身似是有灵力涌出，小厮拿剑的手不再颤抖，宛如多年的老剑客，利落的挑飞灵猴，挽一个剑花，刺入灵猴心脏。


    “啪！”


    穿过灵猴的剑，落在青石板上，敲响了这场猴戏落幕的“锣响”。在场的人或许还意犹未尽，沉默了许久，才恢复了议论纷纷的热闹。


    “很遗憾。”明月拾过剑，抖了抖。剑身在月光照耀下依然明亮，不沾染一丝血水。“我就说……这已经不是你曾经的灵猴了。”


    “姑娘，我……”


    “你保护了自己一命。这灵猴尸体，看你如何处置吧。”


    明月从灵猴体内，捏出一颗浑圆的棕色宝珠，环视了一圈周围驻足围观的修士。


    “凝气二层的灵猴妖丹，价高者得，没问题吧。”


    春雷响的及时，但并没有掩盖明月的话。锻体九层后，方可突破至凝气期。这期间若是有颗妖丹辅助，对修行人而言是大有益处的。


    几个锻体期的修士围了过来，纷纷报出自己的价格，其中不乏有几个家境优渥的弟子，仅仅几个来回，报价就高出了，这灵猴与小厮一辈子卖艺的努力。


    这就是修真世界的残酷，钱买的来体能，钱买的来寿命。有人赚钱，取之如锱铢，只为了活过今天，有人花钱，用之如泥沙，只为了命数再久一点点。


    明月挥挥手，把妖丹交给庄石磊，简单交代了几句善后的话，便拖着温以轩，离开了层层包裹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