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不断浮现在宋言脑海中，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以至于他无视了少女搭在头顶的手。


    他声音沙哑：“连我的母亲都嫌我是个累赘，你为什么救我？”


    虞和翊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们幼时的经历很像吧。


    她诞生在这个世界时，便被无数的恶意包围。


    明明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偏偏就落得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下场。


    魔域容不下她，大家明明同为魔族，却对她赶尽杀绝，她一直没想明白。


    仙界得知她的存在，齐心协力想要围剿她，可她明明同仙界没有任何来往。


    后来她才明白，也许是因为自己由天地魔气汇聚而成，魔族嫉妒她，仙族忌惮她。


    她像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活了这么多年。


    甚至连老鼠都不如，好歹老鼠还能捡点垃圾吃，她一有什么动静就被仙魔两族围剿，只能与老鼠抢食。


    这样看的话，她没比宋言好到哪去。


    半晌，她才回答道：“因为我们很像。”


    宋言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是在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可借腹重生本就是天地不容的事情，她有什么办法？


    “姐姐，我只能活七日，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日，你怎么救我？”


    “很简单，把手给我。”


    她弯眼一笑，将手伸到对方面前。


    眼前的景象，让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这是现实，他敢赌吗？


    再次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像幼时的自己一样。


    宋言反反复复抬起手，又挣扎着放下。


    他竟然又同小时候一样，生出了期待的情绪，明明他告诫过自己，这种情绪只会伤害到他。


    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和犹豫，虞和翊没打扰他的思想斗争，也没收回手。


    她的掌心，就静静地悬在空中。


    一直在等他。


    等他做完决定，等他愿意相信她。


    最终他将手放在少女的掌心。


    与他冰凉的小手截然不同，她的手很暖和，温暖了他的身体，也渐渐融化了他心中代表仇恨的冰山。


    “姐姐，我想活下去。”


    她借仙骨的灵力，将他体内的怨气尽数吸出，怨气顺着她的手，转移到自己身上。


    足足二十年的怨气，以她的灵力无法净化，只能藏在体内，每日净化一点。


    凡人身躯经不起她这样折腾，险些吐血身亡。


    还好有仙骨的灵力支撑，她才没有倒下，只是面色苍白如纸，唇瓣顿时没了血色。


    “我给你重生的机会，你放下这份怨念，平平淡淡过自己的生活吧。”


    “这具身体会因借腹重生爆体而亡，我将你体内的怨气统统移走，你的魂魄不会被怨气囚禁，我以灵力为你祈祷，下辈子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对不起，姐姐，”宋言握紧她的手，热泪从眼眶滚落，“前几日我没想杀你师兄，只是想给点教训，让他别拦我的路。可他觉得我矮，非要弯下腰，簪子差点刺进他的心口。”


    “我知道，你要是想杀他，他早就死了。”


    “姐姐，我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虞和翊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看着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这具身体要消散了。


    忽然想起什么，她猛地开口：“宋言，借腹重生是谁告诉你的，那个泥娃娃又是谁卖给徐氏的？”


    “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便消散，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总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吃剩饭的孩童了。


    她拍了拍脸颊，思考他的回答。


    拄着拐杖的老人……


    没等她想到答案，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她的颈窝，一片冰凉。


    这熟悉的感觉……


    遭了。


    忘记弥修只替她争取到一炷香的时间了。


    她心头一紧，瞟了眼天空，天色渐暗，太阳马上就下山了。


    苦思一阵子，她不太确定地说：“好巧哦，师兄，你也来掉燕湖散步啊？”


    身侧传来不寒而栗的冷笑。


    “虞和翊，你跑到这来买桃花酥？”


    她悄悄掀起眼皮，见万俟肆单手举着银剑，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虽是在笑，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戾气。


    完了，怎么又被他抓包了？


    等等，可她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何要心虚？


    “人间的夜市晚上才开，我看天色还早，来掉燕湖散散步顺便找找线索不行吗！”


    她撇开脖颈的银剑，声音理直气壮。


    “宋言呢？”


    “我不知道。”


    “长椅上的尸骨不可能是你下湖捞的，除非你有病。我再问你一遍，你来掉燕湖究竟是做什么？”


    眼看着糊弄不了他，虞和翊缩了缩脖子，不太老实地交代：


    “我去夜市的路上看见宋言，就跟了过来，怕他作恶，便用爱感化了他。他被我深深打动，决定放下仇恨，然后就消散啦。”


    等她说完，周围立马安静下来。


    他收起银剑，单手掐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食指轻点她的肩膀，语气戏谑：“你是用这几个窟窿感化他的？”


    “虞和翊，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这不是出了点意外嘛……反正我向你保证，他不会再作恶了！”她双手攥住万俟肆衣角，轻轻摇晃，“师兄，能不能先关心下眼前的事，你的小师妹都受伤了。”


    “与我无关。”


    “可是你每次受伤，我都会施治疗术，你真是小气鬼！等我的血流干了，你就再也没有小师妹了！”


    万俟肆拧眉“啧”了一声。


    这人又炸毛。


    他手掌轻抚上她肩头，灵力涌入窟窿中，治愈伤口。


    她隐瞒了怨气一事，毕竟他开启忘灵阵时，消耗的灵力太大，就让她自己承担吧。


    “对了师兄，宋言告诉我借腹重生是一个老人教给他的，想必泥娃娃也是他故意卖给徐氏的，说不定连沈煦疯病一事也与他有关。”


    “也许是魔族。”


    罂粟花群中夹带的魔气，沈夫人和丫鬟乃至整个沈府的人，身上都带着淡淡的魔气。


    再加上借腹重生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魔族，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出来。


    更何况这件事也可能与血魔煞魔有关，他们蠢蠢欲动，不知有什么阴谋。


    “事关重大，先回太炎禀报。”


    他拽着虞和翊手腕回到城东，抓起弥修就往太炎宗赶。


    看着师兄抓着弥修的样子，像是在抓鸡一般，她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回玉清山时，夜色融融。


    万俟肆把两人丢在地上，头也不回超戚首初屋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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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修拍拍屁股，拉起虞和翊，神秘兮兮带她去了自己屋里。


    见他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她一屁股坐下，热了壶茶。


    茶刚热好时，弥修捧着一块玉佩走来，塞到她手心。


    她垂眸看去，玉佩隐隐显出灵力，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在她手心微微发热。


    “这是块琉璃玉，这段时间妖魔横行，小师妹你把它带在身上，关键时刻能保护你一命！”


    他咧开嘴，憨憨的笑道。


    虞和翊盯着玉佩，被莫名的情绪包裹。


    她从小活在全世界最底层，挨饿受冻已是家常便饭，无论遇到什么，都是靠她自己一人咬牙撑过去。


    按理说，她早就该习惯孤身一人、无人关心的生活了。


    可她看着手心的琉璃玉，心中酸胀得厉害。


    要是曾经也有人愿意向她施以援手，愿意护着她的性命，那她是不是就能少吃点苦，少受点伤？


    “小师妹，愣着干嘛呀？”


    弥修在她面前挥挥手，打断她的思绪。


    “谢谢二师兄。”


    她回过神，冲对方扬起一抹甜笑，小心将琉璃玉收好。


    戚首初将万俟肆禀报的消息告诉了太炎宗主戚息知。


    后者刚回太炎不久，闻言神色微动，似在思索。


    许久，他才开口：“看来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区区几个小魔，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说起来，我还是比较好奇你的徒弟，听说你最近又新收了个女弟子，何人竟能入你的眼？”


    戚首初淡淡道：“一个凡间女子罢了，不足挂齿。”


    他冷哼一声：“倒是宝贝得很。”


    “此事或许与魔头有关，虽不知她打什么鬼主意，但她迟迟不肯露面，想必是顾及仙界的实力，我认为应该派人前往魔域谈判。”


    “毕竟六界太平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兄长，你好歹也是我太炎宗的长老，怎么这样想？魔族若真怕我们，就不会闹出这么多动静。”


    戚息知睨视着他，语气轻蔑：“当年的事，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提到当年之事，戚首初沉默不语。


    他说的事，是十几年前一桩惨事，与万俟肆的父母有关。


    妖魔两界对仙界虎视眈眈，无数次挑衅上门。


    仙族为了维护六界，多次无视妖魔族的挑衅，但它们愈发嚣张，肆无忌惮地作恶。


    万俟肆的父母是太炎宗弟子，两人心怀苍生，惩恶扬善，为了守护人界安宁，他们自请下凡，捉拿作恶的妖魔。


    这一去，就是数十年。


    小万俟肆出生后，他们带着年幼的儿子在凡间行善，许多人受到他们的庇护，纷纷赞扬他们的伟大和善良。


    日子过得充实又自在，小万俟肆也在一天天长大。


    这种美好又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两个大魔来临。


    大魔实力强大，屠戮村庄。


    他们一边抵挡魔气侵袭，一边护着人族逃跑，灵力渐渐耗尽，身受重伤。


    两人好歹也是太炎宗的强者，却为了护住年幼的万俟肆，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用最后的灵力，将小万俟肆送到千里之外，免遭这场灾难。


    等小万俟肆跌跌撞撞找到村庄时，那里已经面目全非。


    废弃村落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他父母冰冷的两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