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地铁后，楚颂去了趟便利店，出来时拎着一袋子饮品。


    “矿泉水，柠檬水，补充糖分的果汁，冰的常温的，你自己挑。”


    温禾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低着头缓神，被他乍然递过来的透明袋子吓了一跳。


    她原本以为他早就走了。


    “愣着干嘛，都不想要吗”他犹豫地看了看袋子里，猜想自己还有哪个类型没买到。


    温禾用目光把袋子里的瓶子都扫了一遍，楚颂全程盯着她选。


    她最后挑了罐冷藏的椰汁。


    懂了。


    喜欢甜的。


    “我去药店给你买点儿药？”


    温禾心想这人有时候还是挺体贴的，刚刚在地铁里也是，现在也是。


    如果说话再正常点儿就好了。


    她刚要张口说不用那么夸张，就听楚颂缓缓补了句：“看你脸白得怪吓人的，好像快死了。”


    胸口一闷，温禾深呼吸，咬牙道：“谢谢你的好意，那是我本来就长得白。”


    楚颂把那袋子饮料往她座椅边放，面无表情道：“行吧，我去了，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忌口？


    温禾：“是在点菜吗？”


    “没，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药物过敏。”楚颂随口解释。


    “不用，在地铁里闷到了而已，没有到那种地步。”温禾站起身，手指勾着袋子，好沉。


    她递了回去：“走了。”


    楚颂：“哦。”


    袋子又回到楚颂手上。


    他顺势把温禾握在手里的椰汁拿了过来，拔开拉环，插进去一根吸管，又用纸巾在冒着细小水珠的冰凉罐身上裹了两层。


    “拿去喝吧。”他重新往她手里塞。


    温禾接好，这才看到自己刚刚一直握着罐身的手指被冻出一层浅淡的粉红。


    像在地铁上那样，她回了句谢谢。


    两人并排着往前走。


    咬着吸管喝了几口椰汁，凉意缓缓下滑，驱散温禾一直以来闷在胸口的难受感觉。


    她不经意垂头，看到楚颂手臂上有隐隐约约的结痂，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他们一起摔倒时擦伤的。那点儿伤痕在少年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人高，手也很大，拎着塑料袋时骨节更为明显。手上浅淡的青筋隐隐凸出，修长的手指带了些清劲。


    光走着不说话，气氛逐渐有些凝固。


    毕竟喝着人家递来的东西，温禾第一次主动找话题：“你来这边干什么？”


    楚颂顿了顿：“过来玩，你呢？”


    温禾本来想说补课，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好。她才不想让老二知道她这个老一维系得也很刻苦，于是故作轻松道：“找我朋友。”


    又走了一段。


    温禾：“其实你不用管我，我没什么事儿，也没有到晕车严重的地步，吹吹风就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儿吧。”


    “……”楚颂歪头瞥她一眼，“我也走这边。”


    “哦。”


    气氛更凝固了。


    温禾手指忍不住扣椰奶罐子上的纸巾。


    夏日里气温高，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过不了多久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滴水。那两层纸巾很快被浸透。


    楚颂：“我给你换一下纸巾。”


    不然拿着不舒服。


    温禾：“嗯。”


    还有一个路口就到姜遇发定位的小区。


    两人的并行开始诡异了起来。


    温禾试探着问：“你还顺路吗？”


    “嗯。”楚颂愣了一下。


    又到了小区门口，他俩走着走着就是分不开。


    温禾：“你来这个小区里玩儿？”


    “嗯。”楚颂垂眸，“你朋友也住这个小区？”


    一起走到楼栋底下时，温禾脑子里有了个奇怪且不祥的猜想。


    两分钟后，两人一起站在1306门口。


    ……


    僵持了一会儿，温禾开口破冰。


    “这样吧，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说出自己来这里干嘛。”


    楚颂：“嗯。”


    “3、2、1……”


    “补课。”


    “补课。”


    “……”


    论起脸皮大概还是楚颂的厚一点，他脸上没什么波动，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我们都是诚实的人，敲门吧。”


    温禾踮脚按了两下门铃，身后不远处的公寓电梯突然打开。


    一道温柔沉静的女声传来：“是温禾和楚颂吗？”


    温禾回头，看见一个长相艳丽精致的姐姐，她个子比温禾高半个头，深蓝色的高腰牛仔裤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左肩垂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中间掺了藏风的彩线去编，耳朵上挂着两个坠着孔雀翎的大圈耳环，是夺目勾人的蓝色。


    超级漂亮。


    “嗯，是我们。您是姜遇姐姐吗？”温禾问。


    姜遇点点头：“你们来得还挺早的，我还以为你们会晚一点到，所以下楼拿了个快递。”


    她怀里抱着一个瓦楞纸箱，上面贴着快递单，手腕上挂着一个超市购物袋，几根蒜苗从里面探出头来。


    “一起来的，你们是朋友？”


    温禾：“是同班同学。”


    “那就好，”姜遇脸上带着亮闪闪的笑意，“我还担心你们完全不认识，我上课的时候会尴尬呢。”


    姜遇开了门，把两人迎进去，给他们倒了水。


    “你们先坐，我把买的东西收纳一下，很快就来。”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loft公寓，进门就能看到高而透亮的落地窗，透过窗子可以俯瞰城市的夜景。


    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很干净，客厅里没有电视和背景墙，而是换成了一个很高的原木风书架，前面一张大书桌，已经准备好三张椅子。角落里摆着一个画架，似乎是临时用来当作黑板的。


    看到姜遇把超市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那个东西过于规整的冰箱时，温禾简直幻视贺时一。


    经验告诉她，能把东西归类收纳得很好的人，通常都有令人恐怖的自控力和行动力。


    楚颂把装满饮料的塑料袋递过去：“姜老师，我和温禾在来的路上买多了饮料，也不好带走，可以都给您吗？”


    “好嘞，拿过来吧。”姜遇接到手里，又按颜色深浅、水和饮料的分类放进冰箱冷藏室。


    温禾突然想起来书包里还有贺穗昨天特意做的曲奇饼。


    “姐姐，我妈妈昨天特意做了饼干给你，让我拿过来。”


    她掏出个用丝带扎着的礼盒。


    “帮我谢谢师姐。”姜遇脸上带着笑，“师姐这个人真的蛮奇妙的，做饭一塌糊涂难以入口，但是做小蛋糕和饼干这种甜品又很棒。”


    温禾露出同情的目光：“你也吃过我妈妈做的饭吗？”


    “嗯。”姜遇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书桌前，“这是我朋友从比利时带回来的巧克力，当作你俩今天的学习奖励。”她接着说，“之前假期我总会去科考队实习，帮着打打下手，测测数据什么的……”


    “有次只有我和师姐在，她用土豆和肥牛卷炒了一盘菜，土豆丝有的软有的硬，好几口吃下去都是生的，肥牛卷是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冻货了，她也没去腥。吃进嘴里跟上刑一样。最后她还教我说捏着鼻子吃就行，这样舌头尝到的味道没那么细致，也感觉不到腥，就能吃下去了。”


    听起来完全是贺穗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自己做饭难吃，还不许大家浪费食物，小时候吃得温禾和贺时一哇哇哭。


    东西整理完，姜遇看了眼表，距离晚上七点还有二十分钟。把两张打印着题的A4纸发给温禾和楚颂。


    “给你们小测一下看看程度，半小时后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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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再开始上课。今天的课延长十分钟。”


    温禾老实巴交地开始做题。


    做题的间隙，她瞥到楚颂一眼。


    她习惯好好握着笔，看题的时候笔尖悬停在纸上，需要做记号或者打草稿的时候直接就能落笔。


    楚颂不一样，他总是在转笔，看着题的目光也带着些漫不经心。但一下笔就写得很连贯，很快就能做完一道题。


    ……


    从姜遇家里出来已经是十点四十。


    外头起了点儿风，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楚颂：“你怎么回家？”


    晃了晃握着的手机，温禾回答：“我哥来接我，我去前面那个公交站等他。”


    刚刚休息时间，温禾收到贺时一的电话，说今天回来，顺路来接她，让她发个下课时间和定位。


    “哦，我也去那边。”楚颂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高强度上了三小时课的原因，俩人都没来时那么精神了。


    走到公交站，温禾给贺时一发了条报备消息，之后便百无聊赖地用脚轻轻踢着马路牙子。


    书包上的云朵挂坠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楚颂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将那点儿动静收入眼底。


    与开学那天的抹茶绿书包不同，温禾今天背的是个浅紫色的包。


    开学才一个星期，他看见她已经换了四个书包，像是在衣帽间挂了一排，每天上学前挑挑今天顺眼的背那样。楚颂预感这姑娘长大了肯定是包包要堆满整个房间的那种。


    而且她的书包上总是别着些花里胡哨的可爱饰品。抹茶绿那个是一堆糖果色的甜甜圈、冰淇淋、草莓蛋糕，拉链上拴了条玉桂狗。今天这个是五角星、爱心、带翅膀的魔法杖，拉链上挂着那个还有流苏的云朵。


    这些小玩意儿估摸着也得一个房间。


    想到温禾这样整天光顾着学习的学霸，也会自己在家里琢磨着给书包搭配饰品，楚颂就觉得挺有趣。


    “温禾。”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刚抬头，温禾就看见有什么东西从楚颂手里呈抛物线飞了过来，她伸手一接，是姜遇发给他们的巧克力。


    温禾：“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楚颂：“你不是喜欢这个么。”


    “嗯？”温禾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每天书包里装一兜，上课的时候还偷偷往嘴里塞。”楚颂拖长了尾音。


    温禾：“……”


    她就不该跟他换座位。


    “我那是犯困了才会吃点儿东西转移注意力。”温禾攻击他薄弱的地方，“就跟你在草稿纸上画黄鼠狼一样。”


    楚颂：“……”


    他反应了会儿：“我画的海绵宝宝里的珊迪，你才画黄鼠狼。”


    她知道，她故意的。


    斗了几句嘴，温禾巧克力也忘记还给他了，她望天看地，就是不再看他。


    没一会儿，温禾接到贺时一的电话，让她看着点儿马路，他马上就能到。


    突然，温禾脑子里冒出件事儿来。温建华说和她一起补课的男生是他同事的儿子。既然温建华和他爸妈认识，那她和贺时一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出于人道主义，温禾问了句：“那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让我哥哥送你回家？”


    楚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你家住哪里？”


    “华庭，就一中后面那个小区。”温禾说。


    楚颂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意思，要不要一起？


    温禾刚想问，又听他轻飘飘地开口：“谢谢，但是不太顺路，我已经打好车了。”


    他手机屏幕上显示司机还有两分钟到达。


    温禾：？


    不是。


    你都打好车了，还问我家住哪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