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作品:《痴情人设翻车后

    兴许是近日总下雨,空气沉闷得发粘。屋内便没关窗。


    没人说话,只有一片凝滞的寂静。


    程雪澜宁可抛铜板也不理谢渊,晃眼锃亮的铜板一下又一下地翻滚起伏。


    “是和不是重要么。”程雪澜将铜板‘咔哒’一声按在桌上,走到床边。


    他按着床沿俯身。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


    程雪澜从不主动靠近他。谢渊看着他此番不同寻常的举动,一时竟被他牵着走,连先前要问什么都忘了。


    “你现在最该操心的是能不能还清债,”他唇角噙着点意味不明的笑,伸出三指,“你我不能白住他人屋檐之下,这是其一。”


    谢渊勉强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狐疑地扫视这间寒酸的屋子——不漏雨、冬暖夏凉、能住人,除此之外徒有四壁。


    他心说这能贵到哪去。


    “我现在灵力枯竭,你重伤在身,需要进食,欠了人家粮钱,这是第二。”


    程雪澜比划了一个数。


    谢渊沉思:“我都没醒哪来的粮债?”


    程雪澜只笑,忽地一巴掌盖在他脸上:“审时度势会么大人?我说你有就是有。”


    谢渊现在是虎落平阳、落难凤凰,被程雪澜抄着后衣领子拖出魔渊的‘拖油瓶’,浑然丧失发言权。


    地位颠倒,程雪澜连掩饰都不想掩饰。


    谢渊是真被伤狠了,居然被这一下按得向后仰,七荤八素起来,气得牙根发痒。


    头顶却换了一道气血充足的声音响起:


    “雪澜哥,你师弟醒了啊?”


    ——什么雪澜哥?


    他吃力爬起来,结果一条热气腾腾的巾帕直率粗暴地冲上面门,堂堂魔神大人连人脸都没有看清,便被劈头盖脸一顿擦拭。


    眼花缭乱的画面终于稳定后,一张有点书卷气的脸冒了出来,一眼就能看出来心眼子浅。


    “你这——”谢渊怒气冲冲地叫唤。


    “他今日刚醒,不要使这么大的力。”程雪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制止。


    谢渊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憋得眼眶发红。


    程雪澜在那谴责的目光里似乎极轻地叹了下,接过秋田手中的巾帕,亲自替他擦拭汗湿的额角和鬓边。


    秋田呆看着,只见程雪澜往那一坐,方才还脾气冲天的师弟竟像某种被顺毛的兽类,瞬间偃旗息鼓。


    从脸庞到颈侧,程雪澜的动作守礼合矩,只有指尖偶尔擦过皮肤。


    奇了怪了,程雪澜手劲也不大啊,怎么这师弟擦两下耳根就红了个透顶?


    “雪澜哥,你和你师弟感情真好。”他干笑两声,忽地在这兄友弟恭的氛围里生出几分如坐针毡之感。


    程雪澜倒没反应,将巾帕与水盆收拾好放桌上,站在一旁从身上摸出根发带扎发。


    天色有些暗了,点完油灯他顺手又关了窗,以免又有雨落下。手刚一伸出去,便听见谢渊起了劲,状似随口一问,“怎么见得?”


    秋田道:“哦,这个,雪澜哥很爱干净的——”他絮絮叨叨着那些细节,分明与程雪澜分离多年,陈年旧事压根站不住脚,却架不住听者有意。


    油灯偶尔轻微炸响。


    旁人帮自己贴金这事,程雪澜无意阻止。


    他将先前提来的篮子放在眼前,最上层的桃花取下,便支着下巴处理起里头的东西。


    暖黄色的光铺满了整个屋子,落在篮中。


    时间流逝后有些干瘪的桃花、一叠粗糙的纸元宝,还有松散的滴了禽类血液的黄纸钱。


    这些东西都很劣质,程雪澜虽然是单手叠元宝,但的动作熟练细致,却还是架不住这碎屑迅速飞满整个狭小的空间。


    “阿嚏——”


    秋田浑身一激灵,没忍住打了喷嚏。


    谢渊早已在这对话中损耗诸多心神,虽意未满,但还是白着脸顺势住了嘴。


    本想闭目养神,奈何程雪澜叠元宝的动作在烛火下拉出了一条极长的黑影,即便闭着眼也觉得缭乱。


    谢渊微微侧着脸又盯着程雪澜。


    那人正一心二用,左手将一定数量的元宝撑开后,便和那滴了血的纸钱放在一起,右手用朱砂写字。


    烛火落在他脸上,显得那块皮肤像是没有瑕疵的暖玉,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身粗糙装扮配上这么一颗脑袋,谢渊也觉得好看得别有风味。


    “在做什么?”谢渊往程雪澜方向微微挪了挪身子。


    “不是见着了吗?”程雪澜睨他。


    “我就是问问……”


    程雪澜微笑:“在替你挣铜板,叠一百个一枚铜板,等我叠到地老天荒我们就将所欠债务还清了。”


    见了鬼了。


    程雪澜出魔渊前,哪怕就是在雾莲坞也没摆出这副尊容过。


    似乎不再在他面前维持那张温柔体贴的皮。


    谢渊眨了眨眼,声音忽然就弱了下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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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先前是我逼得紧,同我聊聊罢。”


    他不知道从哪悟到点什么,双眸直勾勾盯着程雪澜,眼神湿漉漉的,竟透出几分可怜。


    “啪——”


    那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元宝头一回没饱满撑开,被捏扁了边角,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程雪澜几乎是立刻撇开视线,将那元宝毁尸灭迹揉成一团,随手扔到角落。


    抬头对上秋田迟钝的眼神。


    程雪澜:“……”


    秋田:“……”


    秋田咽了口唾沫,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有蹿了上来,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舔了舔唇干巴巴道:“哦哦哦这个是纸元宝,用来祭奠用的。”


    他道:“唉,雪澜哥就这样,嘴硬心软的。你们住这咋能要钱,要钱我娘第一个不乐意,再说了雪澜哥用仙术帮我们催生桃花,挣的钱也够了。”


    被这憨货一搅和,谢渊再想窥见程雪澜那丝失态,已是徒劳。


    “我有眼睛。”他阴沉沉地回了一句。


    脾气忒差。秋田心里嘀咕。


    秋田硬着头皮继续道:“嗯……就是每年给逝者烧纸的人有很多,钱会不经花,最好还是手叠的好,沾了人气。”


    谢渊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哂笑。


    “沾了血的纸钱是用来驱鬼的。”程雪澜接过了话头,在对方无声的谴责目光里微微一顿,移开视线,语气恢复平淡,“大寒快到了,镇上要祭祀。”


    瞧瞧,多偏心的哥哥。谢渊心想。


    他还没说什么呢,便着急忙慌补救。


    谢渊道:“祭祀什么?”虽然内有酸水翻腾,但嘴却依旧虚弱。


    “……小时候一次大寒降了大雪,把镇子封了,镇里出了疫病,很多人都死在了雪里。”程雪澜缓声道。


    桃花镇几乎从不下雪,甚至不太冷。


    谢渊刚醒的时候还诡异地瞧见程雪澜手中捏着刚绽开的桃花——天杀的,这个时候竟然还开花。


    但程雪澜说,他十五岁那年镇上反常地下了一场大雪。


    谢渊心头蓦地一紧。


    他想起二人初见那日,自己被戾气缠身时,程雪澜为安抚他,曾在耳畔私语,说最怕雪。


    ——能把天地都吞没的雪。


    视线下意识凝在程雪澜右手边,果然,在那叠黄纸中,几张写着“程氏”的格外刺眼。


    程雪澜果真没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