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法迪亚走过漫长的阶梯，终于来到了莉莉丝牢房门前。


    昏暗的灯光下，露法迪亚只觉得自己的鼻腔被阴冷潮湿的气味所冲刷，令他回想起年幼时的岁月。


    那时候，他是母妃拼死生下的皇子，却也是宫中无人在乎的一粒尘埃。


    那时，他只能看着王兄在王后庇护下的风光，看他颐指气使、看他被众人奉承。


    明明他也是王子。


    他和大王子拥有同样的继承权！


    这个念头始终在露法迪亚的脑子里盘旋不去，不过这对当时过得连大王子宠物都不如的露法迪亚来说还是过于遥远了，面对大王子，他还是努力卖乖，比大王子的宠物还要热情。


    尤其是大王子的生日宴上，大王子享受着万众瞩目，而他却只能躲在角落。他知道，如果他有什么机会遭受同样的万众瞩目，那一定是他被人当成了小丑。


    中途，他看见父皇离了场，深知在王宫中应该讨好谁的露法迪亚也连忙溜了。


    他本来是想在父亲面前露个脸，让这位几乎从未召见他的繁忙皇帝稍微记起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于是，露法迪亚意外偷听到了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东西。


    “帕克斯的继任者还是没找到吗？”


    这个声音属于国王，露法迪亚自治不是上前请安的时候，他最好现在就偷偷溜走，以免被国王发现，他可不像大王子那样还有王后护着。


    但是露法迪亚只是将自己瘦小的身形隐匿在墙壁的凸角后，放缓了呼吸，仔细聆听着。


    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只是以前偷听的是宫中的女仆和侍卫们的闲聊，这让他能在合适的场合说出更合适的话。


    露法迪亚第一次偷听自己的父亲，这个国家最为尊贵之人的谈话，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会不会已经将他出卖。


    “是的，陛下。臣以为，关于魔王和帕克斯的预言应该只是传说。”


    另一道声音这样回答着。


    露法迪亚仔细思索，这人似乎是古兰德公爵，被皇帝从平民提拔为宰相的天选之人。


    他曾在皇宫见过这位被称作“皇帝的看门狗”的公爵，那人看着有几分和善，甚至还随手给了他一块糖。


    露法迪亚没有吃那块糖。


    他把糖丢在了老鼠洞，只留下了精美包装的包装纸。


    他讨厌别人的施舍。


    这本该是有人“上供”的。


    他恨这位古兰德公爵竟把他和普通的孩子混为一谈，在内心鄙夷着这位前平民的审美品位。


    他也曾见过这位公爵的儿子，他和大王子似乎是友人，但他也曾听女仆说……


    看起来他们更像是兄弟，同样的尊贵。


    国王和公爵似乎都没有察觉到露法迪亚，继续着谈话。


    “我的统治期间，不可以出任何差错。”国王说，“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先找好可以用来献祭的灵魂。你说，我的王后怎么样？”


    公爵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后回答：“国王陛下，我只会听从您的吩咐。”


    国王笑了几声：“那就去做吧，我忠实的猎犬。”


    露法迪亚听见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厉害。


    没过多久，大王子的母亲去世了。


    所有人的统一说法是王后因疾病去世，但是那一天，露法迪亚偷偷着国王，看到了一切。


    他看见了帕克斯、看见了烈焰咒烧烬一切才会平息的烈火、看见了目睹一切却什么都不敢说臣服于国王脚下的大王子。


    这一次的献祭失败了。


    国王说，献祭需要沉溺于爱恨最为痛苦的灵魂。


    国王还对大王子说，看来你母亲对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露法迪亚知道，他的父亲继承王位时贵族的权势远要比现在还要强大。为此，国王扶持了不少平民，其中多数都死于贵族的小手段下，唯有这位公爵活了下来。


    他的父亲，也在这一次次平民与贵族的冲突之中，成为了唯一的裁决者。


    露法迪亚和大王子一样跪拜在国王下脚下，但他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那是野心的节奏。


    王后“病逝”之后，大王子还和公爵的儿子闹了些不愉快。


    那是一次绑架，公爵的儿子主动牺牲自己，让大王子逃脱，不过大王子回到王宫没有像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露法迪亚知道，公爵可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和善，就如大王子并不如他表面上的身份那样光鲜。


    露法迪亚的心里又是一阵喜悦。


    大王子也好，公爵的儿子也好，他们的耀眼也只是借助了他人的光辉。


    那他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露法迪亚向国王讨要了帕克斯上面的宝石，说他愿意牺牲自己来满足条件。


    国王没有拒绝。


    后来，某一次的宴会上，露法迪亚发现了莉莉丝。


    莉莉丝身上有他所厌恶的一切。


    也有他所贪图的一切。


    没有费太多的力气，露法迪亚就让自己成了莉莉丝的“朋友”，更是靠着性别优势，没多久就成了莉莉丝的未婚夫。


    他又获得了公爵的支持。


    尽管公爵或许并不太乐意。


    这真是对露法迪亚来说最为快乐的日子，他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他终于不再是居住在偏远宫殿无人在意的王子，他终于得到了自己应得的一切。


    包括现在。


    露法迪亚注视着在监牢中瑟瑟发抖的可怜身影，心中充满了胜利者施舍的野心。


    “莉莉丝，我来看你了。”露法迪亚用着自己最温柔的语调，“你恨我吗？”


    莉莉丝没有说话，昏暗的灯光下，露法迪亚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这样的娇小姐又能有怎样的表情呢？


    无外乎担惊受怕，或者连风度都忘了只知道一味地哭泣吧。


    今天训练场上的事的确让露法迪亚感到意外，但是他也认为，事情依然发展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


    “莉莉丝，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露法迪亚依然轻声哄着，“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莉莉丝捂住了脸，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我说的退婚只是在发脾气，你为什么要和伊娜在一起？我……我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它说它可以帮我……”


    “露法迪亚，我究竟是怎么了？”莉莉丝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颤抖，“我真的被魔王附体了吗？”


    露法迪亚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不会的，莉莉丝，你只是爱我，你怎么会和魔王有关呢？”


    露法迪亚在心中冷笑。


    魔王当然是他召唤的。


    几天前伊娜找到他，说她翻阅出了魔王的召唤仪式，内心不安。


    这刚好可以与所谓的魔王复苏的预言对上不是吗？


    露法迪亚安慰了伊娜，说会把这些东西烧毁。不过当晚，他就召唤出了魔王。


    他知道，只要不向魔王许愿，那么仪式就不算完全达成，他甚至可以以此来反向控制魔王去做一些事。


    比如，让魔王去骚扰些其他人，污染他人的精神。


    虽然莉莉丝会使出烈火咒让露法迪亚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没关系，这也是为了最后胜利的小小牺牲。


    很快，无辜的莉莉丝会被送上火刑架，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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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痛苦的灵魂。


    而在所有人背叛莉莉丝的此时，唯有他会在她身边。


    他会是她唯一的依靠，永恒的信仰。


    莉莉丝的灵魂将在帕克斯中永远守护着他，守护着他的王位。


    “那我的父母和哥哥呢？他们为什么不来？难道他们也相信我与魔王有关吗？”莉莉丝似乎仍然在啜泣。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被国王派去的人看管住了，露法迪亚想。


    想困住这一家人，还耗费了他们不少的人力呢。


    不过表面上，露法迪亚只是做出忧郁的表情：“莉莉丝，他们……或许他们也有苦衷……”


    “我不信！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莉莉丝哭喊着。


    “古兰德公爵当众将你的名字除了名。”露法迪亚说。


    莉莉丝那边沉默了。


    露法迪亚很少见到这样的莉莉丝。


    他简直快要当场乐出来了。


    莉莉丝从来都因为家人的宠爱而高高在上，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这正是露法迪亚最渴望的。


    所以他也尤其讨厌不得不听从莉莉丝的吩咐，陪着她玩小女孩的过家家游戏。


    但是，很快，这个游戏就要结束了。


    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你还有我，莉莉丝。”露法迪亚声音低沉，“我心中的未婚妻，只有你。”


    莉莉丝抬起来头，她看起来眼眶红红的，和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神态完全不同。


    莉莉丝：“你还爱我吗？”


    露法迪亚笑了：“始终。”


    “莉莉丝，我会努力救你出去的。”露法迪亚向莉莉丝伸出了手，“相信我，莉莉丝，就算所有人背叛了你，我也不会。”


    莉莉丝将手搭在露法迪亚的掌心：“真的吗？可是……”


    “可是什么？”露法迪亚笑着说，他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莉莉丝的脸上闪过诡异的笑容：“可是我恨你，露法迪亚，如果你相信我会爱你，那你就应该相信我会恨你的。”


    露法迪亚想要收回手，但是已经来不及。


    他感受到莉莉丝指尖的灼热，顺着他全身的肌肤蔓延。


    是烈火咒。


    在训练场上，烈火咒这样的致命咒语会被削弱，但此刻，露法迪亚切身感受着被灼烧的痛苦。


    他想要挣脱甩开莉莉丝的手，快些用清泉咒阻止火势的蔓延，但他失败了。


    “莉莉丝！这火也会烧到你的！”露法迪亚挣扎着。


    “啊！我做了什么？”莉莉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尖叫着，掩面哭泣。


    露法迪亚试图使用清泉咒将身上的烈火熄灭，可是不知为何，他使出的魔法只能让他感受片刻的清凉，仿佛只是为了延长他的痛苦一样。


    难道这就是黑魔法体质的威力？


    露法迪亚有些慌了。


    他知道，约克公爵的夫人露娜就是一位永远黑魔法体质的刺客，作为他们的女儿，莉莉丝拥有黑魔法体质也并不奇怪。


    可是这杀伤力未免也太强了些？


    莉莉丝还在一边惊叫一边问要怎么办，听得露法迪亚更加烦躁。


    “莉莉丝，用清泉咒。”露法迪亚强忍着痛苦，尽量冷静地说。


    烈焰咒与一般的火系魔法不同，它是由内而外发挥着作用，先摧毁人的灵魂，再毁灭人的□□。


    露法迪亚不得不清醒地感受着自己身上的魔力流失着，同样也是他的生命力流失着。


    他的眼前已经看不清其他东西，唯有橙红的、鲜亮的火光。


    宛如他始终在追求的，来自他人的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