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节点之一

作品:《请仙

    警报声像垂死巨兽的哀嚎,撕扯着实验室纯白的寂静。


    红光不再闪烁,而是凝固般泼洒在每一寸冰冷的平面上,映得那些僵立的黑色装甲如同淋血的雕塑。


    能量网软塌在地,兀自噼啪着垂死的电火花。机械臂扭曲纠缠,像被顽童随手拧坏的玩具。


    我坐在平台中央,赤裸,干燥。皮肤感受不到之前能量对冲的灼热,也感觉不到金属碎屑划过的刺痛。


    左胸那个缓慢旋转的微型黑洞,将一切物理接触带来的信息都吸了进去,只反馈回绝对的“静”。体内是冰冷的平衡,像一台完成初始化的精密机器,每一个“零件”都恪守着新植入的、残酷的“规则”。


    主管攥着透明面板的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那是这片死寂里唯一属于“人类”的声响。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试图维持掌控者的面具,但瞳孔深处那丝裂痕,暴露了认知被碾碎后的惊悸。他看的不是我,是一个行走的、活着的“不可能”。


    “……Omega级……确认。”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涩感,通过扩音设备放大,反而显得空洞,“启动……‘最终收容’协议。”


    最终收容。


    听起来就是字面意思。不再观测,不再研究,只是……“装起来”。


    像把一颗不稳定的炸弹塞进最厚的保险箱,沉入海底。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化并非来自周围那些僵住的安保人员,也不是来自天花板上可能隐藏的更多武器。


    变化来自我身下。


    冰冷的金属平台,那一直提供着微弱支撑和能量注入的表面,突然变得……“柔软”?不,不是柔软,是“消失”!


    如同冰块融化于水,平台所在的区域,连同我坐着的那一部分,毫无征兆地向下“凹陷”下去!不是机械传动,是空间本身在塌陷!


    一个直径约三米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光晕的“洞口”,在我下方凭空出现!洞口深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不断扭曲、翻滚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混沌色块,散发出强大的、指向不明的吸力!


    他们要把我放逐到某个亚空间或者维度裂隙里去!


    这才是“碑”的真正手段!不是物理束缚,是空间层面的囚禁!


    身体本能地想要挣扎,但那股吸力并非作用于肌肉,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我感觉自己的“概念”正在被拉扯,要被从这片稳定的时空里硬生生“抠”出去!


    就在我的下半身已经没入那混沌洞口,吸力骤然增大的刹那——


    左胸的黑洞结构,猛地停止了旋转。


    不是抵抗吸力。


    而是……“同步”。


    它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解析了下方那个“洞口”所蕴含的空间规则——那扭曲的几何,那不稳定的能量流,那通往未知维度的坐标参数。


    那些强行塞入我灵魂的、冰冷的知识洪流,再次被动触发,如同预设的程序。


    然后。


    它微微调整了自身的“频率”。


    不是对抗。


    是……“融入”。


    就像一把钥匙,插入了匹配的锁孔。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传遍全身。下方洞口那狂暴的、试图将我撕碎的吸力,瞬间变得……“温和”起来?不,不是温和,是它不再将我视为“外来者”,而是当成了……“同类”?或者说是锁孔认可了钥匙。


    我的下沉停止了。身体悬浮在洞口的边缘,下半身浸没在那片混沌色块中,上半身还留在实验室的空气中。那混沌的能量流拂过皮肤,不再带来撕裂感,反而像水流般温顺。


    我低头,看着那片不断变幻的、非欧几里得几何构成的色彩深渊。


    在我的“感知”里,它不再可怕,反而呈现出一种……清晰的“结构”。


    我能“看”到它能量流动的路径,看到它维系稳定的几个关键“节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它通往的那个……冰冷、死寂、只有无尽乱流和破碎规则的……“收容间”。


    太简陋了。


    这是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基于那些知识做出的本能判断。这个空间囚笼的构造,充满了粗糙的补丁和能量浪费,像原始人用石头垒出的避难所,漏洞百出。


    我抬起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食指伸出,对着下方那片混沌的某个能量淤塞、结构尤其脆弱的“节点”,轻轻……一点。


    没有动用任何我自身的力量(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自身”力量)。只是像用手指,轻轻戳破了一个充满气的、过于绷紧的气球。


    啵。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脆响。


    下方那个直径三米的混沌洞口,边缘闪烁的幽蓝色光晕猛地一滞,然后如同断电的霓虹灯般迅速黯淡、熄灭!洞口本身开始剧烈扭曲、收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片混沌色块发出不甘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嘶鸣,随即猛地向内塌陷,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个光滑的、边缘呈现熔融状的圆形凹坑,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臭氧和空间被强行抚平后的涟漪。


    “最终收容”协议,启动不到三秒,宣告失效。


    我悬浮在凹坑上方一尺的空中,缓缓落下,双脚无声地踩在熔融后重新凝固的、依旧温热的金属地面上。


    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隔离墙破洞外的方向,投向那个主管。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像刷了一层白垩。手中的透明面板已经黑屏,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微微变形。他看着我,眼神里的震惊和恐惧终于彻底淹没了之前的凝重和探究,只剩下一种面对无法理解现象时的、最原始的骇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实验室里其他的“碑”成员,那些白色的研究幽灵和黑色的武装雕塑,此刻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的“专业”和“冷静”,如同被冻结在琥珀里的虫子,连最基本的反应都做不出来。


    绝对的寂静里,只有远处更加凄厉、仿佛预示着末日的全局警报在持续尖啸。


    我向前走了一步。


    脚步落在温热的地面上,没有声音。


    但那些僵立的安保人员,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齐齐颤抖了一下,手中的脉冲武器差点脱手。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让开了一条通路。


    我没有看他们。我的目光穿过破洞,落在外面那片更加广阔、但也同样被警报红光浸染的纯白空间。那里有更多的门,更多的通道,不知道通往这个“碑”设施的其他部分,还是通往……外面。


    去哪里?


    不知道。


    体内的“平衡”冰冷而稳固,左胸的黑洞缓慢恢复旋转,灵台的“门”沉寂依旧。那些知识沉淀在意识深处,像一本合上的、写着宇宙终极答案的禁书,我无法主动翻阅,它只在我遇到特定“问题”时,自动翻到某一页,给出冰冷的“解决方案”。


    我现在是一个空有宝库钥匙,却不知道宝库里有啥,也不知道该用钥匙开哪扇门的……怪物。


    但有一点很清楚。


    我不能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只会是无穷无尽的“观测”、“收容”尝试,直到他们找到真正能对付我这个“Omega级威胁”的方法,或者……我失控,把这里连同自己一起湮灭。


    我继续向前走。


    步伐平稳,不快,但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非人的韵律。


    穿过破洞,踏入外面的主实验室区域。更多的白色身影在远处惊恐地张望,如同看到了天敌的草食动物。各种探测仪器对准我,指示灯疯狂乱闪,然后接连爆出电火花或者直接黑屏。任何形式的能量扫描或探测,在靠近我周身那个无形的力场时,都如同泥牛入海。


    我无视了他们。


    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仪器,那些封闭的门户。知识没有给我这里的地图,但一种模糊的、基于能量流动和空间结构的“直觉”,指引着我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能量流动更为“活跃”,空间结构也略显“稀薄”,似乎……更靠近“外部”。


    主管似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嘶哑变形地吼道:“拦住他!启动所有防御系统!不能让他离开核心区!”


    他的命令起了作用。


    前方通道的闸门轰然落下!墙壁和天花板上,探出更多、更粗大的能量炮口和束缚装置!蓝色的电弧在炮口凝聚,发出危险的嗡鸣!


    我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封锁的通道和那些蓄势待发的武器。


    左胸的黑洞结构,再次传来那种解析规则的、冰冷的悸动。


    这一次,知识没有直接给出“解决方案”。


    而是反馈回一种……更基础的“认知”。


    【……低效能量武器。结构冗余。可优化节点:17处。】【……空间封锁闸门。材质:高密度钛钨合金。结构应力点:3处。】【……建议:重构局部引力参数,或诱导能量回路过载。】


    像是一个内置的战术分析系统,冷冰冰地列出了对手的弱点。


    我抬起手。


    没有去“优化”那些武器,也没有去攻击闸门的“应力点”。


    我只是对着前方那片被封锁的通道,对着那些闪烁着电弧的炮口,轻轻地……


    吹了一口气。


    不是真的吹气。是一个意念的具象化。是引动了周围空间里,那些无处不在的、最基础的微观粒子,按照某种特定的、能够引发连锁反应的频率……振动了一下。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嗡——噼里啪啦——!


    前方通道里,所有正在凝聚能量的炮口,内部的能量回路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精密钟表,瞬间紊乱、过载、炸开一团团刺眼的电火花!粗大的炮管扭曲、熔化、垂落!


    而那扇厚重的合金闸门,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三个关键的承重结构点同时崩裂!整扇门猛地向内凹陷、变形,然后伴随着一声巨响,从滑轨上脱落,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一条通路,被清开了。


    不是用暴力摧毁。


    是用“知识”,轻轻拨动了一下现实世界的琴弦。


    我踏过还在冒烟的闸门残骸,继续向前。


    身后,是死寂的实验室,和那些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碑”成员。


    前方,是未知的通道,和更加凄厉的警报。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