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粘稠
作品:《请仙》 黑暗不再是颜色,是触感。
粘稠,冰冷,像沉在结冰的沼泽底,被厚重的水草和淤泥包裹。
意识像一块被撕碎的破布,在虚无里飘荡,偶尔被尖锐的痛楚刺穿。
不是来自某处伤口,是弥漫性的,仿佛整个“存在”本身都在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不是声音,是一种……震动。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有巨大的机器在地底深处运转,又像是某种庞大生命体缓慢的心跳。
这震动透过冰冷的地面,传递到我每一寸与地面接触的皮肤,激起一阵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共振。
然后,是嗅觉。
那股熟悉的、混合了腐烂、腥臊和古老矿物气息的恶臭,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顽固地钻进鼻腔,黏附在喉咙深处,让人阵阵作呕。
但在这令人窒息的恶臭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陌生的、带着焦糊和某种化学制剂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碑”的人……他们和井里的东西……交手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我浑噩的意识,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我尝试动一下手指。
回应我的是一阵触电般的、遍布全身的酸麻和剧痛,尤其是左臂,那灰白色的死寂区域像一块万载寒冰,沉重,冰冷,散发着拒绝一切的“非存在”感。
右臂则像是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反复穿刺,皮肤下那点混乱的力量残余似乎更加躁动不安。
灵台内……一片混沌。
不是之前的死寂,而是一种风暴过后的、更加彻底的狼藉。
破损的“门”扉似乎裂得更开了,但门后不再是涌动的“杂音”洪流,而是一种更加可怕的、精疲力尽后的虚无。
那滴白金色的净化之力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好像……还活着?
勉强算是吧。
像一块被随手扔进垃圾堆的、勉强还保持着形状的破烂。
眼皮重若千斤,我用尽意志力,才勉强撬开一条缝隙。
光线昏暗。
依旧是那盏露营灯发出的、摇曳不定的昏黄光晕,但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电力即将耗尽。
光晕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我转动僵硬的眼球,看向周围。
老陈、老李、小雅,还有老荣,他们都还在。
蜷缩在灯光边缘,像四只受惊的鹌鹑。
老陈脸上多了几道擦伤,老李的胳膊不自然地弯曲着,似乎脱臼了。
小雅和老荣紧紧靠在一起,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显然还没从之前的恐怖冲击中恢复过来。
我们还活着。五个幸存者,一个没少。
那……“碑”的人呢?井里的东西呢?
我艰难地偏过头,望向防空洞深处——“哑井”的方向。
那里的黑暗……不一样了。
不再是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黑,而是多了一种……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质感。
空气中弥漫的恶臭里,那股焦糊和化学制剂的气味更加清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井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不是堵住。是那片区域的黑暗,变得更加“浓厚”,更加“活跃”。
隐约能看到,井口上方的空气在微微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黑色的水幕。
那低语声和诡异的水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低沉、更加压抑的……仿佛巨兽受伤后压抑的喘息和……咀嚼声?
“碑”组织的人……被井里的东西……干掉了?还是……两败俱伤,暂时形成了某种对峙?
没人知道。我们这几个躲在角落里的虫子,根本没有资格窥探那种层次的战斗。
“十……十三……你醒了……”老荣第一个发现我睁开了眼,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老陈他们也立刻看了过来,眼神里混杂着担忧、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在看什么非人存在的敬畏?
是我刚才那不顾一切引爆自身的疯狂举动,吓到他们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流声,像破风箱在拉扯。
老陈连忙把剩下的半瓶水递到我嘴边。冰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外面……怎么样了?”我沙哑地问,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老陈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指了指深处那片蠕动的黑暗,又指了指我们进来的通道方向,做了一个“封锁”和“安静”的手势。
通道被“碑”的人封死了?还是被井里东西的力量影响了?
我们彻底被困在这个地底巢穴里了。前有未知的恐怖,后无退路。
绝望,像防空洞里无处不在的阴冷潮湿,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身体内部的一片狼藉和左臂那无法驱散的冰冷死寂。
灵台空空如也,连引导那丝混乱力量自爆都做不到了。
现在的我,比普通人更加脆弱。
等死吗?
不。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运动服袖子下,那灰白色的死气虽然沉寂,但那种“非存在”的侵蚀感依旧清晰。
它和我灵台内那破损的“门”,似乎是我身上仅存的、与“异常”相关的东西了。
“门”暂时是指望不上了。那左臂的死气呢?
这来自“外道”的力量,如此顽固地盘踞在我身上,甚至能引动“哑井”那种存在的反应……它,能不能被……利用?
不是引导,不是控制。我现在也做不到。是更被动的……“共鸣”?或者……“吸引”?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悄然浮现。
如果……我主动靠近那口井,不加任何抵抗,甚至……尝试用左臂的死气去“呼应”它……
井里的东西,会怎么做?
是像之前那样,试图吞噬我这块带着“同源”污染的“肉”?
还是……会发生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这无异于主动将脖子伸进铡刀之下。
但是,留在这里,等到露营灯彻底熄灭,等到体力耗尽,或者等到井里的东西或者“碑”组织的人哪一方腾出手来……结果也一样是死。
横竖都是死。
那不如……死得有点价值?或者……在死亡中,窥探一丝真相?
我缓缓抬起还能稍微活动的右手,伸向左臂那被灰白死气侵蚀的区域。
指尖触碰到运动服布料下那冰冷、僵硬的皮肤。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摸到“虚无”本身的触感传来。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试图沟通灵台,也不再抗拒左臂的死气。
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微弱的意识,如同献祭般,沉入那片灰白的、冰冷的、“非存在”的领域。
去感受它。去接纳它。甚至……去“成为”它。
然后,带着这纯粹的、“外道”死气的“我”……
去“呼唤”那口井。
去面对那片……蠕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