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不归路

作品:《请仙

    黑暗。不是闭上眼睛的那种黑,是沉在墨水瓶底,被粘稠、冰冷的虚无包裹着的黑。意识像一块被撕烂的破布,在虚无里飘荡,偶尔被尖锐的痛楚刺穿,带来一阵短暂的、模糊的清醒。


    痛。全身都在痛。左臂已经不是灼痛,而是一种深嵌入骨的、冰冷的坏死感。胸口每一下微弱的心跳都像在撞击一口裂开的钟,闷响带着血腥的余韵在空洞的躯壳里回荡。后背撞击的地方彻底麻木了,反而成了这片痛苦海洋里唯一的“安全岛”。


    冷。雨水似乎停了,或者是我已经感觉不到它们了。只有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湿的寒气,缠绕着每一寸皮肤。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像快散架的机器。


    我好像躺在一片凹凸不平、湿漉漉的东西上。是楼下堆积的废弃建材?还是直接摔在了泥地里?不知道。眼睛睁不开,或者睁开了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耳朵里,还残留着一点点模糊的、遥远的声响。


    是警笛声?很多辆,由远及近,尖锐地撕破夜空。还夹杂着混乱的人声,哭喊声,奔跑的脚步声……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闷闷的,听不真切。


    宿舍楼……出事了。


    那个“女孩”……她做了什么?


    张晓雨……她最后那双彻底崩溃空洞的眼睛……


    意识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在黑暗里划过。


    然后,这些外界的声响也渐渐远去,被体内更喧嚣的“声音”淹没。


    灵台那里,一塌糊涂。“基点”像一颗被烧焦的石头,死气沉沉,连一丝微光都透不出来了。那扇被强行撬开的“门”,此刻虚掩着,门板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门后不再是混乱的“杂音”洪流,而是一片更加可怕的、风暴过后的死寂。仿佛里面的“东西”也在刚才那场疯狂的冲突中耗尽了力气,或者……对我这个糟糕的“容器”彻底失去了兴趣。


    只有一股冰冷的、不属于我的“支撑感”还残留在经脉里,像一套锈迹斑斑的外骨骼,勉强维系着这具身体最基本的生理活动,不让它立刻散架。这是守碑人留下的“礼物”?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寄生?


    无所谓了。


    连愤怒和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等死的鱼,腮盖徒劳地开合。


    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这样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像垃圾一样烂掉。


    也好。


    总比被那个“女孩”当成有趣的玩具,或者被守碑人当成观测数据强。


    意识朝着更深的黑暗沉下去。身体的痛苦似乎也开始变得遥远。


    就在即将彻底失去知觉的边缘——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顽固的震动,猛地从我贴身的口袋里传来。


    像一只垂死的虫子,用尽最后力气蹬了一下腿。


    是那部手机。


    那部屏幕爆裂、零件散架、本该随着档案馆的驱逐和之前的能量风暴彻底报废的手机。


    它居然……还在?


    震动很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但就是这细微的震动,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我麻木的神经末梢。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还能稍微动弹的右手,像抬起一块千斤重的铁锭,摸索着伸向裤兜。


    指尖触碰到冰冷、破碎的塑料和金属外壳。


    嗡……嗡……


    震动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短。长。短。短。长……


    不像随机的短路。


    更像……某种代码?


    谁?谁还能通过这堆废铁传递信息?


    守碑人?他还在“观测”我?从那个所谓的“旧档案馆”?


    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起。


    那个“女孩”……她的力量……是不是还有一丝……残留在这手机上?像病毒一样?


    我的指尖冰冷,微微颤抖着,捏住了那坨废铁。


    把它从兜里掏了出来。


    雨水和血污让它更加滑腻不堪。屏幕漆黑,裂痕像蛛网般密布。


    但在那一片漆黑之下……


    极其深邃的地方……


    一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的……


    灰白色光芒……


    正随着那断断续续的震动……


    顽强地……


    闪烁着。


    光芒太弱了,弱到几乎无法透过那密密麻麻的裂痕。


    但我凝聚起最后一点残存的、模糊的感知,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


    在那灰白光芒极其短暂亮起的瞬间……


    我看到了。


    不再是那个完整的、旋转的符文。


    而是两个……更加细微、更加扭曲的……


    光点?


    或者说……


    两个抽象的……


    “坐标”?


    一个光点的位置,似乎在……清远市的老城区深处?比之前那个院落更核心、更古老的区域?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淀感”?


    而另一个光点……


    则近得让我浑身发冷!


    它就在……


    我现在所处的……


    清远大学校园内!


    而且……


    它的位置……


    似乎在……


    移动?!


    非常缓慢,但确实在移动!朝着……西北方向?


    那是……学校后山的方向?那片几乎荒废的、只有几条小径和一座年久失修的气象观测站的野山?


    这手机……这残留的“印记”……是在给我……指路?


    指向两个地方?


    一个在老城,一个在后山?


    为什么?


    哪个是陷阱?哪个是生路?还是……都是死路?


    守碑人的提示?还是那个“女孩”留下的……新的“游戏”?


    我不知道。


    也没有力气去判断。


    我瘫在冰冷的、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手里攥着那部偶尔震动一下、闪烁着微弱灰白光芒的报废手机,像攥着一块灼热的炭,又像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远处的警笛声似乎更近了。宿舍楼方向的混乱人声也清晰了一些。还隐约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这个世界还在运转。危机似乎暂时被控制了?还是……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我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等着被人发现,然后被送进医院或者更糟的地方?带着这一身的诡异伤势和根本无法解释的经历?


    还是……


    跟着这诡异的“坐标”?


    去老城?还是去后山?


    后山……近一些……


    那个移动的坐标……是什么?


    我望着头顶那片被高楼遮挡、只能看到一小块的、依旧灰蒙蒙的、雨后的天空。


    体内那冰冷的支撑力量还在缓慢地、机械地维持着这具破败身体的运转。


    灵台内的死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手机的震动和那微弱的坐标光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像沉在淤泥底下的石头,被水流带起了一粒沙。


    我慢慢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动一下手指。


    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确实……动了一下。


    还没……完全烂掉。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带着泥土和铁锈味的空气。


    然后,猛地咬破了早已伤痕累累的下唇。


    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假的清醒。


    草。


    我低骂了一声,不知道是在骂谁。


    然后,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拖着几乎毫无知觉的下半身,朝着记忆中……学校后山的方向……


    一点一点地……


    挪动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爬行。


    每一步,都感觉离某个深渊更近了一步。


    手里的手机,依旧在断断续续地震动着。


    那点灰白的光芒,像墓地里唯一的磷火。


    指引着……


    或许是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