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荒木村没了

作品:《请仙

    冷。


    刺骨的冷,像是赤身裸体被扔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然后是疼,散架一样的疼,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


    我猛地吸进一口带着水腥味的冷空气,呛得肺管子生疼,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醒了!醒了!十三哥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又惊喜万分的声音在旁边炸开,吵得我脑仁疼。


    是老荣。这孙子还活着?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半天才聚焦。


    首先看到的是老荣那张放大的脸,胡子拉碴,眼圈乌黑,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子,又哭又笑的,难看死了。


    他胸口胡乱缠着绷带,渗着点黑红色的血渍。


    再旁边,是孙阳。他看起来比老荣体面点,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眼镜碎了一片,用胶布粘着,看我的眼神复杂得要命,有关切,有后怕,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惊疑。


    我躺在一堆不知道谁铺的干草上,身上盖着件破棉袄。


    头顶是个简陋的窝棚,能看见灰蒙蒙的天光漏下来。


    外面好像还下着毛毛雨。


    这是……哪儿?


    “村子……外边……”老荣看我眼神茫然,赶紧解释,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哆嗦,“就村口那块破牌子旁边……我和阳哥醒过来没找到你们,都快吓死了……刚才地动山摇的,然后突然就消停了……我俩壮着胆子摸回来,就在河边发现你俩了……”


    他指了指旁边。


    我艰难地转过头。


    苏婉清就躺在我不远处,身上也盖着衣服,脸色依旧白得透明,但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她小腹那里,那股要命的波动彻底消失了,干净得像是从未存在过。


    “婉清妹子也没大事,就是昏着,怎么叫都不醒……”老荣补充道,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十三哥……底下……底下那玩意儿……”


    “没了。”我吐出两个字,嗓子哑得像砂纸摩擦。


    两个字,却让老荣和孙阳同时松了口气,差点瘫软下去。老荣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乱七八糟地念叨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我没说话,感受着体内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


    经脉拓宽了数倍,气海里,“源心”的能量温顺地沉淀着,虽然十成里我目前能动用的恐怕不到半成。


    但那种充盈感是实实在在的。


    脑子里还塞着一大堆暂时无法理解的封印知识,沉甸甸的。


    还有……那八位前辈最后看向我的“目光”,和融入我魂魄的传承。


    这些,我没法跟他们说。


    “村子……怎么样了?”我哑声问。


    孙阳推了推破眼镜,脸色更白了,嘴唇哆嗦了一下:“……废了。全塌了,好多地方都陷进地缝里了……尤其是中间……一个大坑……啥都没了……”


    他声音里带着恐惧,还有一丝茫然。他的家,他熟悉的荒木村,就这么没了。


    老荣也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幸好跑出来了……刚才那动静,真他妈跟天塌了似的……”


    窝棚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孙阳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摸出一个脏兮兮的、瘪瘪的矿泉水瓶子,递给我:“喝……喝点水吧。”


    我接过来,灌了几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疼。


    “对了,”老荣又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十三哥,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手里还死死攥着这个……”


    他摊开手心。


    里面是几块黯淡无光、已经彻底碎裂的黑色玉石碎片,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是那块玉符?它彻底碎了?


    我愣了一下,接过碎片。指尖触碰到碎片时,那股温润苍凉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变得和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


    也是。承载了那么久的力量,又经历了最后那场冲击,碎了也正常。


    我默默把碎片收进口袋。好歹是个念想。


    “还有……”孙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们找到蓝姨了……”


    我猛地抬头。


    “在……在她家院子那棵老槐树底下……”孙阳声音低沉下去,“没……没挺过去。样子很……安详。”


    安详?


    我想起她最后那疯癫麻木,又带着一丝诡异渴望的样子。死了,或许真是解脱。


    这村子里所有的女人,恐怕都没能逃过。她们从一开始,就是祭品,是容器,是这巨大诅咒的一部分。


    现在,诅咒的源头没了,她们也……随之而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雨好像下得大了一点,敲打着窝棚顶,噼啪作响。


    “咱们……接下来咋办?”老荣看着窝棚外灰蒙蒙的天,茫然地问。


    是啊,咋办?


    荒木村没了。


    诅咒理论上应该解了。


    但经历这一切之后,我们还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吗?


    苏婉清怎么办?


    她肚子里的“种子”虽然被清除了,但身体和精神的创伤呢?


    还有孙阳,他家都没了。


    我自己呢?体内这颗“源心”,脑子里那些东西……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皮肤下,似乎有微弱的力量在流动。


    前途未卜。


    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先离开这儿。”我哑着嗓子说,“找路出去,送婉清去医院。其他的……再说。”


    老荣和孙阳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现在除了听我的,他们也没别的主意。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力气。我和孙阳轮流背着依旧昏迷的苏婉清,老荣捂着胸口在旁边龇牙咧嘴地跟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外走去。


    雨中的荒木村,彻底成了一片死寂的废墟。


    断壁残垣,地面开裂,到处是泥泞和水洼。


    那股甜腻的腥臭味淡了很多,被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取代,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悲伤。


    路过村口那块写着“荒木”的破木牌时,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太多秘密和生命的土地。


    然后转身,不再回头。


    雨丝冰凉,打在脸上。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