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邪

作品:《请仙

    “还不退,你真想魂飞魄散吗?”


    夜色如墨的祠堂里,李阳明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我瞳孔骤缩,只见数张燃烧的纸钱从他衣襟间簌簌飘落,火星在黑暗中划出妖异的轨迹。


    他青筋暴起的脖颈仰天高喊"我心有憾"四个字,声音里浸透着一生的悔恨,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


    香案上的红烛剧烈摇曳,将我们交错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随着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供桌上空,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


    那位含恨而终的李家老太太,终究是被送回了她该去的地方。


    虽然怨气未能尽消,但那些盘踞在屋角多年的阴冷气息,此刻已如退潮般悄然散去。


    "把这些都烧干净。"


    我将桃木剑归鞘,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李家媳妇沉声道。


    铜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升起,映出她惨白的脸色,


    "老太太在地下过得清苦,你们却连出殡祭扫都敷衍了事。"


    拾起掉落在地的碎影刃时,锋刃上的寒光提醒着我这场法事的代价。


    扶着奶奶跨出门槛时,夜露沾湿了我的衣摆。


    这次险象环生的经历像记重锤,让我清醒认识到自己与奶奶当年"一符镇百鬼"的境界相差甚远。


    但摸着怀中温热的三清铃,某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胸中翻涌——


    既然阴司簿上已落下我的名姓,这条布满荆棘的玄门之路,我定要走出个乾坤朗朗。


    之后数日,我常在院里的老槐树下与黄玲儿论道。


    新归位的仙家们时隐时现,有位穿杏黄衫子的姑娘总爱坐在树梢晃腿,却连自己的尊号都说不周全。


    灰婉柔捧着茶盏摇头:"主公上次为查个水鬼险些跌进河里,其实只要焚道问路符,借我们的眼睛看得更真切。"


    正当我研习《万法归宗》里的通灵诀窍时,手机突然震动。


    老荣沙哑的嗓音裹着电流声刺入耳膜:"陆亮撞邪了!他正在把医院的输液管往静脉里扎......"


    "陆亮情况危急"——这短短五个字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我的心脏。


    自从那扇诡异的木门在我手中开启,命运的齿轮便开始疯狂转动。


    我至今仍记得门后传来的阴冷气息,以及陆亮当时骤然苍白的脸色。


    如今报应终于降临,却偏偏落在了他的身上。


    为了掩饰内心的焦灼,我编造了一个关于学业借口的谎言。


    收拾行李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险些打翻了奶奶递来的热茶。


    老人家浑浊的双眼似乎看透了我的伪装,但她只是用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十三阿,凡事三思而行。"


    这句叮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深处关于那扇门的更多细节——


    门框上那些诡异的符文,当时为何没有引起我的警觉?


    长途大巴的座椅散发着陈旧的皮革味,窗外飞逝的景色在我眼中模糊成一片。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仿佛有某种充满恶意的存在正透过车窗窥视。


    我猛地回头,只看到后排乘客昏昏欲睡的面容。


    但那种被狩猎者盯上的战栗感如此真实,让我手心沁出冷汗。


    就在这惊疑不定的时刻,车厢内突然弥漫开淡淡的檀香。


    灰婉柔的身影如月光般悄然浮现,她今天穿着一袭素白旗袍,发间的银簪闪烁着冷光。


    "你的气息突然变得紊乱。"


    她压低声音道,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淡紫色的痕迹——是某种诅咒的印记?


    "玄风子?"


    我下意识想到那个被废去修为的仇敌,但灰婉柔摇头时簪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这股阴气更古老,像是..."


    她的话突然中断,目光锐利地投向车顶。


    我们同时感觉到某种无形之物正在上方游走,车内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当大巴驶入城区时,霓虹灯的光污染掩盖了夜空的星辰。


    灰婉柔化作一缕轻烟融入我的影子里,而那道来历不明的视线,似乎也暂时退回了黑暗之中。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亮的病房在城西医院顶层,而通往那里的路上,等待我们的恐怕不只是病魔这么简单...


    晨光微熹时分,医院灰白的住院大楼前,老荣那辆褪了色的桑塔纳早已在停车位上等候多时。


    车窗上凝结的露水显示他至少已等候了半个时辰,烟灰缸里堆满的烟蒂无声诉说着他内心的焦灼。


    "陆亮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拉开车门直切主题,皮质座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老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他重重掐灭手中的烟头,青灰色的烟雾在车厢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院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所有检查指标都正常,可人就是醒不过来。


    最邪门的是——"老荣突然压低声音,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营养液输进去多少就倒流多少,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拒绝他活下去。"


    我的指节在车门把手上攥得发白。三周前还生龙活虎的陆亮,如今竟成了医学无法解释的怪谈。


    老荣的描述里那些细节令人毛骨悚然——病人能精准说出每个医护人员的隐私,瞳孔在深夜会泛出诡异的青绿色。


    监护仪的心电图偶尔会突然变成整齐的直线,就像被什么力量刻意操控。


    "你实话告诉我,"


    老荣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冷汗黏腻如蛇鳞,


    "你是不是真像街坊传的那样...继承了老太太那套本事?"


    他眼神飘向我随身携带的檀木匣子,那里装着祖传的罗盘与符纸。


    "出马弟子讲究的是济世度人。"


    我轻轻挣开他的钳制,"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见到陆亮本人。"


    车窗外,住院部顶层的某扇窗户突然无风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我和老荣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窗帘缝隙间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老荣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陆亮家人说...说要不是你当初执意打开那间老宅的密室..."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因果自有定数。"


    我摸出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摩挲,铜钱反常地微微发烫,


    "但现在,我们得抢在子时之前赶到陆家。"


    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18:43分,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得近乎扭曲。


    就像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正悄悄附着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