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与祝幼想象中的魔界大相径庭。


    街道两旁是错落的普通屋舍,商贩在摊位上叫买着日常用品,乍一看去,与他们所处的修仙界城镇没什么差别。


    若非那些擦肩而过的“人”,或是头上长着犄角,或是身后拖着尾巴,祝幼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普通小镇,而非传说中的魔界了。


    “娘亲!快看!那两个人没有角!”一个头上顶着两只小角的魔族稚童,好奇地缩在母亲怀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祝幼和谢安,声音清脆响亮,引得周围几个魔族也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嘘!小点声!”孩子的母亲,那个额角生着细小鳞片的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有些局促地冲祝幼他们歉意地笑了笑。


    谢安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形态特征明显的魔族,低声对祝幼解释道:“此地靠近两界边缘,聚居的多是一些最低等的魔族。”


    “低等……?”祝幼对这个词感到些许不适,小声重复了一遍。


    “嗯,”谢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你看他们,无法自如地收敛身上的角和尾巴,便是血脉不够强大、力量层级较低的表现。”


    这一席话,听得祝幼心情复杂极了。


    原来魔界内部,也严格的区分了三六九等,甚至直接就体现在身体特征上。


    和修仙界一样的残酷啊。


    谢安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接着说:“有生灵聚集之处,便免不了划分阶层、然后为了资源而争斗。不过,这种等级,也不是完全定死的,他们如今那位高高在上的魔王,最初也不过是个下等魔族。”


    “魔王也是?!”祝幼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想象不出一个“低等”魔族如何能翻身当老大,“那他怎么会成为魔王?”


    “凭实力。”谢安的回答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但说到此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来。


    这声嗤笑,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祝幼一下。


    不对劲。


    谢安自身实力强大也就罢了,这本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可眼下,他对魔界的种种事情,都能如此顺畅地接上话,仿佛在谈论一个他极其熟悉的环境。


    失忆之人,会这样吗?而且,他原本就生活在魔界吗?


    一个实力强大的修仙者流落魔界并非不可能,但是那样的人,通常是与宗门反目后,迫不得已而为之。


    祝幼的心怦怦直跳,她悄悄侧过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安的侧脸,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关于魔界的?”


    谢安脚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依旧温柔,语气也平静无波:“没有。只是偶尔脑海中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非常模糊,也很少。”而且,画面里没有祝幼。


    祝幼轻轻点点头,没再多问。


    谢安却突然眉头蹙起,猛地回头,默默扫视着身后值得怀疑的地方。


    “怎么了?”祝幼立刻警觉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还是一样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看到什么奇特的人和物。


    “没什么,”谢安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大概是错觉,感觉有东西跟着我们。”


    祝幼闻言,立刻紧张兮兮起来:“我们被跟踪了?这怎么办?”她面上满是愁容:“果然魔界还是非常危险啊,我们不会被人抓去吧?”


    “也许是我看错了呢,”谢安看她急得不行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轻拍她的小脑壳:“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他默默牵起她的手:“走吧,天色不早了,找个地方落脚。”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一个白色的身影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屏着呼吸,脸色通红。


    直到谢安和祝幼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敢小心翼翼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正是祝幼在合欢宗养了多年的小白。


    如今,他化形成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身形纤细修长,一头白色短发蓬松柔软。


    他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粗布衣裳,松松垮垮,极为不合身,再配上脸上的一道道灰渍,衬得就像是小乞丐一般,狼狈又可怜。


    他偷偷探出脑袋,确认她们真的走远了,才敢从阴影处走出来。


    “可恶……”小白低低地咒骂一声,清亮的少年音带着不甘和懊恼,“那个讨厌的谢安!差点就被发现了!”


    他一路偷偷跟着祝幼和谢安进入魔界,只是为了离祝幼近一点。


    他喜欢祝幼,喜欢她柔软的手心,喜欢她呼唤自己名字时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份懵懂的喜欢,早已在漫长的陪伴中,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本能。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潜意识里,希望祝幼给予的这份温暖是独一无二的。


    为了守护这独属于他的温暖,小白早就煞费苦心。


    譬如,潜入到祝幼的爱慕对象家中,悄悄在对方的床上撒尿拉屎。


    或者是偷偷坼坏对方的衣物之类。


    那些人找不到原因,只觉得靠近祝幼就会倒霉。


    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舔爪子的小猫咪,脸上的得意神情。


    在小白的不懈努力下,他果真和主人享受了十多年的快乐独处时光。


    他一度天真的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幸福的过下去的时候。


    主人搬回来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这个叫谢安的家伙,可以和祝幼睡一个床,还会茶言茶语地蛊惑她。


    小白越想越气。


    凭什么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主人身边,而他,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样,躲在暗处偷偷看着?


    还想要当他爸爸?


    哈!


    小白不屑极了。


    祝幼自称是他的“妈妈”,那是情趣。你个不知来历的野男人,还想当上位?


    那家伙突然出现,一下子又把主人拐来危险的魔界,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怜他的主人,被这么个东西蛊惑,连家都不回了。


    小白握紧了拳头,金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执拗和坚定。


    他一定要在主人面前拆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