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39.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作品:《我的普通女友》 日子没有因为那一夜的出离发生很大的改变。
白天,晋荔照常照顾家里,李顷尧走街串巷治疗牲畜;夜里,李顷尧回来帮着做家务,晋荔拉着一家人追剧吐槽,还是如此热闹。
只是等到夜深人静,晋荔总会敲响李顷尧的门,看着他吃完药睡着才肯离开。
除此之外,晋荔拜托了自己在青安的同学,让他帮忙查查李顷尧和秦西叙。
说是调查,其实就是打听打听,毕竟这两个名字没那么烂大街,两个人毕业也没多久,在同龄人的圈子里多问问,总能有收获的。
那份收获,现在就躺在晋荔的邮箱里。
但晋荔迟迟没有打开。
明天就是李顷尧生日了,过完生日再说。
“不过生日也行,我不爱吃蛋糕。”
最开始,李顷尧很抗拒这次庆生,但架不住晋荔软磨硬泡,李顷尧只能松口,“别叫那么多人,就我们四个人过。”
“秦西叙也不叫啊?”晋荔调侃,“当你兄弟真的好可怜。”
李顷尧解释:“他回青安了,说是过两天才能回来。”
又是青安。
或许跟那通令李顷尧崩溃的电话有关。
晋荔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应和着说:“可惜,可惜。”
“不用太铺张。”李顷尧再次提醒。
“知道,那我们就吃火锅!然后买个六寸的小蛋糕,栾叔血糖高,不能多吃。”
正说着,晋淑兰推门进来。
这几天晋淑兰总是迷迷糊糊的,认不清谁是谁,倒是跟李顷尧亲近,有时候一醒过来就会找李顷尧说话。
晋荔轻笑:“我妈怎么就对你这么温柔,她连栾叔都认不出来了,总不能是……”
话说一半,晋荔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生生逼出她两滴眼泪。
“那你这个妈就太不是个东西了。”晋淑兰抬手,替晋荔擦掉眼泪。
晋荔抓住晋淑兰的手问:“妈,我是谁?”
“晋荔,那个是李顷尧。”晋淑兰最近好像一直在回答同样的问题,但那些都不重要,“我有正事找你。”
晋淑兰拉着晋荔到沙发上坐下,将手里卷成筒的设计图展开。
本该整洁的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铅笔涂改的痕迹,有好几处的字都糊在了一起,铅灰一片。
晋淑兰有些懊恼,这么点小事都没做好,“哎,太着急了,都弄脏了。”她四下望了望,想要拿个什么东西来补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要找什么。
适时,晋淑兰的面前出现了一支红色的签字笔。
“用这个盖上去就好。”李顷尧将笔放进晋淑兰的手心。
“不行!”晋荔强行插进两个人之间,挡在晋淑兰身前,对李顷尧说,“这个你不能看,是惊喜。”
晋淑兰不以为意,“不就是要重新盖屋吗?有什么惊喜不惊喜的。”
不等晋荔搭话,晋淑兰弯腰从空隙里拿过红笔,一心扑到图纸上,碎碎念:“这个地方不能开窗户,味太大,还有这里,可以再往外扩一点,菜地不用这么大,也很够吃。”
“妈!你怎么老是向着李顷尧啊!你记不清的时候也找他不找我!”晋荔无语问苍天。
“谁不喜欢和帅哥说话?这说明我年轻的时候眼光就好。”晋淑兰这话说完也有点后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差不多这意思,你明白就行。”
果然三人行必有偏心。
晋荔气鼓鼓地坐到炕上,任凭李顷尧如何撒娇都没用。
直到栾沐春回家,这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才有所缓解。
一进门,李顷尧就冲栾沐春使眼色,一起住了些日子,栾沐春和李顷尧也有了些默契。
栾沐春凑近,在晋荔旁边嗅了嗅,随口问道:“中午吃的饺子?”
晋荔摇头,“没有啊。”
栾沐春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感觉屋里一股醋味啊!”
原来是调侃,晋荔回过味来又气又笑,“栾叔,你怎么也来捣乱!”
“家啊,乱点才好,太平淡不是一家人,那是客人。”栾沐春举起手里的塑料袋在晋荔面前晃了晃,“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晋荔眼前一亮,猛吸一口香气,“是宋老三家的炸货,有藕合和鱿鱼圈。”
“真是个狗鼻子。”晋淑兰将改好的图纸往炕上一拍,“改好了,拿这个给搞装修的,他们知道我啥意思。”
看着这鬼画符一样黑里透着红的图纸,晋荔有些狐疑。
她仔细看着,发现不对劲儿,“这怎么多了一间?”
晋淑兰成竹在胸,“谁和你一样做事不打提前量?你以后不结婚?多一间好过少一间,”
“不结!”晋荔赌气。
晋淑兰也杠上了,“你不结,顷尧也不结婚?”
李顷尧嗫嚅道:“我也不结。”
“行,你们都不结,你们两个守着过一辈子。那我和你们栾叔结!我们再生一个,多一间房子行不行?”
吵架的时候说的很多话都是不过脑子的,完全是为了气势上胜过对方,然而总会一不小心胜过了头。
一旁吃瓜的栾沐春当即打了一个激灵,被迫加入战局。
“淑兰,淑兰,别说了。”栾沐春冷汗直冒,“咱们都多大了……”
晋淑兰情绪忽然到了顶点,咆哮道:“我今年才三十二,我男人死了再婚不行吗?”
一瞬间,晋荔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李岸刚失踪没两年,有几个男人瞧着晋淑兰模样还算不错,想来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一起搭伙过日子。
晋淑兰也琢磨过再嫁的事情,还询问过晋荔的意见,晋荔觉得只要妈妈幸福,日子怎么过都可以。
天知道晋荔嘴上这么说,但是夜里总是偷偷跑到院子里哭,她害怕失去妈妈的爱,又怕妈妈过得不幸福。
挣扎痛苦了许久,晋荔好容易接受了晋淑兰会再给自己找个爸爸这件事,谁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堆不知姓名的亲戚,指责晋淑兰没良心,说她老公失踪不到三年她就要改嫁,简直是辱没门风。
晋荔就恨自己当时只有十二岁,要是现在,高低上去骂上两句——
“就这么一个小镇上的小门小户的小家族,有哪门子门风?”
“一个抛弃妻女跑路的男人凭什么值得一个大好年华的女人为他守家?”
不,是三句,还有一句最关键的——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可是当时的晋荔旁观了一切,被人推上去挡枪时,她也只敢小声说:“我同意有个新爸爸。”
甚至没有否认自己夜里偷偷哭过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自己的态度改变了晋淑兰的一生,在那样关键的命运转折点,她的妈妈还是偏心向她了。
“行,没说不行。”晋荔垂眸,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结婚,必须结婚,明天就结!”
栾沐春不知道这母女两个的思绪又飞到了哪里去,更何况他听到‘结婚’两个字就有点晕乎了,他之前明里暗里提过无数次,都被晋淑兰回绝了,现在身份倒转,他还没适应。
抓住自己最后的离职,栾沐春想把这事给遮过去,“明天是顷尧的生日,等顷尧过完生日再说。”
“那正好,双喜临门!”晋淑兰忽然抓起李顷尧的手,“我明天就跟彭平去扯证。”
晋荔:???
栾沐春:???
晋荔看看晋淑兰和李顷尧牵起的手,满脑门问号。
这就是晋淑兰缠着李顷尧的原因?
李顷尧这么大众脸吗?
他跟彭平很像?
彭平好像也这样白白净净的,当初就是他要当自己的新爸爸来着。
这不还是认错人!
只是没认成李岸而已。
等等,那疏远自己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像李岸吧?
晋
荔的脑子就没像现在转得这么快过,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一觉醒来,晋淑兰就会忘掉这些事情,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接话。
栾沐春更是哑巴吃黄连,瞪大了双眼。
谁和谁结婚?
彭平是谁?
那我是什么?
栾沐春脑子里飞过无数的问题,张张口,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大概率是记忆又出了问题,栾沐春心里清楚,但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
说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晋淑兰。
只有李顷尧还算淡定。
李顷尧安抚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明天起来我们就去领证,你别生气,别管别人说什么。”
“嗯。”晋淑兰还真的没再发火,“那你呢?”
“那总不能赶人家走吧?我陪他们说说话。”李顷尧谎话张口就来。
晋淑兰没怀疑,点点头进了里屋。
所以——
“阿姨把我认成彭平了,我怕刺激她就没说穿这件事。”
晋荔追问道:“那她是不是没认出我?但觉得我和李岸有关系,故意疏远我。”
李顷尧颔首:“是,我怕刺激你,也没跟你说。”
“猜到了。”晋荔轻叹。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构成了人对自己的全部认知。
一旦错乱,再亲密的关系也会变成记忆里无名的甲乙丙丁。
此刻,晋荔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种明明不是物理意义上损坏了器官的病,也会令人如此痛不欲生。
心脏还在跳动,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正常运行,可真到了发病的时候,这副身体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我是谁”和“你是谁”这两个问题成了人生唯一要追寻的答案,却永远无解。
人一直糊涂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时发现自己种种反常的举动,那种不安、羞愧与恐惧才是最后杀死病人的利刃。
“其实我跟我妈挺像的,要是我,我也会选择干脆利落地离开,而不是钝刀子割肉,苟延残喘。”晋荔捏捏眉心,“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想再活些日子,可光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去看医生,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奇迹呢?
栾沐春也曾这么想过,“淑兰不想去,为这个,我俩吵过无数次。”
栾沐春还试图带着犯糊涂的晋淑兰去医院,结果快到医院的时候晋淑兰清醒过来,直接拉开车门跳车。
这种事情,栾沐春不想经历第二次。
“活着就好,我陪着她,药也该吃吃,别四处折腾了。”
栾沐春拍拍晋荔的肩膀,转身去厨房做晚饭了。
屋里只留下晋荔和李顷尧两个人。
晋荔悄声问:“你也觉得应该顺其自然吗?”
李顷尧用她曾说过的话回答:“那一定是她深思熟虑过做出的选择,就听阿姨的吧,别自责,也别内耗。”
“好,我不强求。”
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晋荔已经准备好了。
李顷尧靠近晋荔,想要摸摸晋荔的脑袋,晋荔一下就躲开了。
“你这个外套怎么这么个味道?”
李顷尧不自信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橘子味的香水之下还是掩盖不住腥臊气。
“今天煽猪来着,确实味道大。”
“脱下来,我给你扔洗衣机里。”
晋荔伸手,李顷尧自然地张开双臂,任她扯着自己的衣领,往后用力。
“快去换衣服。”
晋荔目送李顷尧走进南屋,隔得太远,声音听得不太真切,但他应当已经和栾沐春攀谈起来,不会关注到一根头发的消失。
其实晋荔鼻子灵也只是在吃的方面,这件外套没有什么怪味,满是橘子香。
是李顷尧太担心身上有味道会被嫌弃,而晋荔刚好拿捏了李顷尧紧张焦虑的情绪。
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看到衣服领子上有几根掉落的头发。
她想,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