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被需要显得弥足珍贵
作品:《我的普通女友》 晋荔收好照片,小跑到房间里抱出一床被褥扔到沙发上。李顷尧伸手正要整理,一股温热的力量扼住了他的手腕。
“沙发太小,你这么大的个子睡不下。”
“我睡你房间?”
晋荔没好气地说:“还认床啊?”
李顷尧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认床,但是想不通,我只是你刚认回来的弟弟,你就这样让我住进了你的卧室,你都不怕……”
“你这别别扭扭的性子迟早被我妈教训。”
晋荔拍拍李顷尧的肩膀,不耐烦地赶他进屋。
“知道了,明天,明天我们先去做亲缘鉴定再去逛街买东西,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是你放心……”李顷尧纠正。
“行,不管谁放心,今天都先好好睡觉!”
晋荔不由分说地把李顷尧推进卧室,转身打了个哈欠就钻进了被子里。
她抬头看看月亮,想起了小姨和表妹来家里的时候,她嫌弃晋荞睡觉不老实,自己抱着被子出来睡觉,结果发现晋若兰也抱着被子出来了。
“你妈睡觉不老实。”
“晋荞睡觉不老实。”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最后她和晋若兰一人一边沙发,隔着一个茶几,相视入梦。那是晋荔记忆里最好的几年,家里热闹,她住在沙发上,却感受不到孤单。
因为晋荔被需要着。
在被抛弃、被否定、被打压、被庇护的人生里,被需要显得弥足珍贵。
睡觉前,晋荔发朋友圈——
荔枝水不加冰:月儿明,风儿轻,回家开启新生活。
配图是这一晚的月亮,定位是逐县。
晋荔的朋友圈没几个人,联系人列表下滑几页就能到底,总共联系人显示是345个,还有一个是今天新加的。
【人生无意义】
晋荔点开李顷尧的头像,是远山绿野奔跑的马,配上这样的昵称,反差感十足。
晋荔有给联系人改备注的习惯,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生日,就只备注了一个【弟弟[月亮]李顷尧】,顺手加上星标。
中间这个图标,是晋荔按这个人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选的,月亮没什么别的含义,仅仅是因为故乡的月亮的确要比所有的地方都圆。
荔枝水不加冰:晚安。
人生无意义:嗯。
*
李顷尧睡觉浅,有点什么动静都会醒,老房子隔音又不好,他能清楚听见晋荔在客厅里翻来覆去的声音。
是后悔了吗?
李顷尧想了半天,结果发现晋荔只是为了发个朋友圈,顺便和他道一声晚安。
而后客厅里就安静下来,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原本李顷尧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地住进晋家。
当他查到李岸还有一对妻女在隔壁县的时候,李顷尧是很气愤的,可现在他妈死了,李岸失踪,他好像没有资格,也没什么借口去质问晋淑兰。
但他还是来了。
来到逐县的第一天,李顷尧就找到了这里,不过晋淑兰不在家。后来他跟着晋淑兰才发现晋淑兰在乡下有个小农场,每天都要去农场干活。
李顷尧跟着晋淑兰来到乡下,看着这个中年女人沉默寡言地工作,时常皱起的眉头如同山间散不开的浓雾。
她不关心外界的所有事情,规律地作息,规律地生活,李顷尧不忍心打破这种平静的生活。
无风时乍起的波澜实在太汹涌,感受过它的人不想自己也变成一阵强风。
更何况,李顷尧本来以为会在晋淑兰这里找到李岸,但现在几番打听之后,李顷尧发现李岸最先抛弃的就是晋淑兰和晋荔,他和李金兰的悲惨遭遇不过是某种复刻。
纠结再三后,李顷尧是要走的。可就在李顷尧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的这天,他坐在前往青安的大巴车上,忽然看到了晋淑兰。
晋淑兰一改往日的沉稳,变得焦躁不安,高高梳起来的头发散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却还是一言不发。
李顷尧怕晋淑兰出事,装作肚子痛让大巴司机停车,司机开始不愿意,但李顷尧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司机这才停了车。听到李顷尧说他不走了的时候,大巴司机骂了他两句重新启动了车子。
这是李顷尧二十一年来最
不守规矩的一次,下了车,李顷尧面色酡红,连后背都湿透了。但他有正事,顾不了这么多规矩。
看晋淑兰状态不好,李顷尧也没着急上前。对晋淑兰来说,他就是一个陌生人,晋淑兰不理他还好,把他当成坏人从而引发新的焦虑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真要追究起来,他还是一直在窥探人家生活的陌生人。
李顷尧只好不紧不慢地跟在晋淑兰身后,始终隔了一段距离,就这样一路跟到了旧火车站。
旧火车站在城南,离着晋淑兰小农场所在十里堡镇有整整二十公里远,晋淑兰时快时慢地走,足足走了五个小时。
李顷尧包里的水都喝完了,晋淑兰依旧没说一句话。
那旧火车站早已荒废,杂草丛生,差不多有一人多高。早年的站台早已破败,十年没投入使用的铁轨锈迹斑驳。
晋淑兰走到站台上,靠着一根柱子坐下来,目望远山,刚好能看到超然山的舜帝庙。
是来祈祷吗?还是单纯来放空自己?
李顷尧猜不到晋淑兰的想法,他只能席地而坐,静观其变。
其实他托人要到了晋荔的手机号,几番犹豫要不要给晋荔打个电话,但他也听说晋荔要结婚了,而且她和晋淑兰关系并不好,这一通电话过去,或许会是某种不识趣的打扰。
李顷尧不敢打扰任何人。
小时候,李金兰身体不好,李岸在的时候,总是骂李金兰不争气,这么个病弱身躯拖垮了整个家。
李金兰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几度想要自杀,李顷尧想要出去求人救自己的妈妈,可没想到被李岸抓了回来。
“你没有骨气的吗?”
“你妈自己想死,你就让她死!两个没有尊严的东西!”
如此刺耳的话语落在李顷尧耳朵里如同锋锐的箭矢,把他扎透了,鲜血淋漓的,可他的妈妈还要跪着说——
“都是我的错,干什么打孩子,他也是为了我!”
……
可明明——家里的活都是妈妈干的,养殖场也是姥爷留给妈妈的,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李顷尧不懂。
他也曾不耻下问,拿着家里的事情去问自己的老师,问一些平日里待他还不错的亲戚。他把家长里短的事情当成了数学题,以为讲清楚题干就一定有人能给他讲明白标准答案。
我又不笨,总能懂的。
人生应该有答案,不能糊里糊涂过一生。
那是年仅八岁的李顷尧最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只是这个世界太多题目是他完全不能懂的。
比如为什么老师会骂他不懂事还叫来了家长,比如对他不错的亲戚将他讲的痛苦故事当成邻里之间八卦的谈资。
于是某天夜里,醉酒的李岸将积郁的所有不满统统发泄出来,那么长的一根棍子,就这样冲着李顷尧的脊梁打了下去。
李顷尧想跑,可双腿好似被水泥地牢牢抓住一样无法动弹。他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院子,更逃不出这个村子,所以他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李顷尧睁开眼,看见失去力气的李金兰虚弱地勾起嘴角,冲他摇了摇头。
“别为了我的事情打扰任何人,人情债最难还。”
那时的李顷尧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顾着大哭。那次李金兰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李顷尧决定从此之后不再给任何人添任何麻烦。
不是所有人都能支付三根肋骨的代价。
再抬眼,晋淑兰仍是沉默的。
李顷尧觉得晋淑兰和李金兰有点像,不光是名字,而是她们都一样地沉默。或许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但她们最后都变成了这样子。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李金兰选择了后者,而晋淑兰是前者。
凤凰泣血不过如此,那一声痛苦的悲鸣爆发的瞬间,风吹云动,杂草呼啸,连带着天空也一下子暗了下来。
晋淑兰掩面痛哭起来,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呜咽的话语没人听清。
李顷尧还是决定走上前去,因为他觉得,此刻的晋淑兰需要一个拥抱。
但拥抱毕竟不礼貌,李顷尧就在离着晋淑兰两个拳头的距离外坐下,递给晋淑兰几张纸巾,轻声安慰了两句。
“阿姨,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要我帮忙吗?”
晋淑兰抬头,满眼的迷惘。
李顷尧想过晋淑兰会问自己是谁,甚至在刚刚坐下的时候打了好几遍腹稿应对。但他没想到,晋淑兰问的是——“我是谁?”
晋淑兰哭着问:“我是谁,你能告诉我吗?我是谁?”
李顷尧知道她是谁,却不敢直接告诉她,他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认识晋淑兰,因为他已经决定离开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我也不知道,阿姨。您好好想想,您为什么来火车站?”
“火车站!对!火车站!”晋淑兰忽然起身,看着火车站掉了漆的木牌喃喃自语,“从青安到逐县要坐火车,要坐火车。”
李顷尧习惯坐大巴出行,差点忘了从青安到逐县之前是可以坐慢火车直达的。李金兰之前来逐县就喜欢坐火车,只是后来铁路线进行了调整,青安和逐县的火车站也因此陆续被废弃。
冥冥之中,李顷尧觉得自己好像窥视到了命运的一角。
这样不冷静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晋淑兰才逐渐找回一点自我,她想起了自己叫晋淑兰,还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儿。
“您女儿读大学?”这跟李顷尧查到的资料不一样。
“对,大学,去年高考的。坏了,都这个点了,该去看《悠悠寸草心》了!”晋淑兰着急忙慌地走,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您用手机打个电话。”李顷尧提醒道。
晋淑兰拿出手机,一脸茫然。
“手机是这个样子吗?”
失忆?故弄玄虚?
李顷尧把所有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晋淑兰得了老年痴呆症。
就这样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李顷尧成功把晋淑兰送到了警察局,他见到了栾沐春,栾沐春对他一通感谢。
民警老王拍拍栾沐春:“沐春,没事的,人找回来就行。”
栾沐春憨笑:“是是是,麻烦你帮忙看着点淑兰,我去青岛站接晋荔回来。”
“怎么还把要结婚的小年轻叫回来了?”
“着急了着急了。”
栾沐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晋荔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李顷尧忽然不想走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晋荔会知道一些真相。
只是当时的李顷尧没想到,晋荔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些天真,他准备好的证据和说辞一个没用上,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住进了晋家。
从此以后多了一个姐姐,多了一个家。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22
日更真是太刺激了!今日的更新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