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我妈,失踪了。”
作品:《我的普通女友》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在晋荔很小的时候,就常听晋淑兰说起这句话。
在晋淑兰的世界里,一场婚礼,一纸婚书,是对女人来说第一重要的事情。在晋淑兰的谆谆教诲下,晋荔也把婚礼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费尽心力,为的不过就是让自己开心,让妈妈满意。
一个月前,晋荔把要订婚的事情告诉晋淑兰,晋淑兰连夜坐长途大巴来到济南,拿了许多自己做的单饼、煎饼和镇上最好吃的杠子头火烧。
那天晚上,晋荔和晋淑兰时隔八年,再次睡在了一张床上。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晚上,我们也是这样睡在一起的。”晋荔小心翼翼地趴在妈妈的胸口,细数她激烈有序的心跳声。
晋淑兰对晋荔一直实行严厉教育,晋淑兰本身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不说话的时候,面相凶狠,村里人都说她这样的面相就是标准的“克夫相”,然后被晋淑兰拿着二齿耙钩追了二里地,从此落下了个“逐县母夜叉”的称号。
在晋荔的记忆里,她和晋淑兰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嗯,我怪你考那么远,一晚上不让你抱我。”晋淑兰声音沙哑,是早些年沿街叫卖落下的根,时不时还会干咳两声。
“我都忘了,我只记得那天,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晋荔爬起来,倚在床头,看着窗外月色,“妈,我睡不着。”
晋淑兰也跟着起身,轻声问:“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嗯,我想起你一直跟我说,要有个盛大的婚礼,我好像懂了。按现在的话来说,这就是仪式感,有一种告别过去迎来新生的感觉,就好像你想象中的美好未来都会触手可及,从此风雨有人共担,所以这一天怎么隆重都不过分。”
晋淑兰抬手,帮晋荔拢起额前的发,粗粝的手,满是隆力奇蛇油的味道,混着一些盖不掉的动物油脂的气息。
“差不多吧。我和李岸没举行婚礼,那时候也没钱请什么酒席,就买了二两烧肉,杀了一只老母鸡,四菜一汤,我和他就这样过了一个新婚夜。”
晋淑兰看向晋荔,眼里波光粼粼,她神情复杂,好像透过晋荔看到了李岸,一下子回到了那一晚。
沉吟片刻,晋淑兰还是说:“一定得有一场婚礼,人越多越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结婚了,你们是一家人了,这场婚礼要成为你们两个人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来者,旁观者,都要因为这场婚礼却步。”
眼前,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发生。
无论过往有多少波折和伤痛,至少在宣读誓言的此刻,晋荔衷心祝福着他们。
也是这一刻,晋荔好像读懂了晋淑兰那晚的眼神——
不忍。
总有些话,时过境迁才能读出其中意味,可能晋淑兰也没想到,晋荔会这么快读懂。
什么后来者,什么旁观者,说白了,就是要把你和他的故事闹到尽人皆知,所有提起他的人都会想到你,那些越轨的举动会因为这种无形的压力和枷锁变少,甚至不会发生。
见证的人越多,约束力越大,婚礼越盛大,烙印越深刻,双方在做出破坏这桩婚事的行为时,都要再三思量,自己能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一场婚礼,是向全世界宣告,我将违背我自私的本能,此后余生永远和你在一起,承担起另一半的责任。
很显然,晋荔和毕群义并非良配,从头到尾都是晋荔太固执,毕群义并没有做好准备承担任何人的人生,他只是享受摆烂还有人给他钱花的生活。
不过都不重要了,已经彻底结束了。
婚礼仪式在新人敬酒后就基本结束,剩下闹洞房的环节晋荔没必要参加。
正常还要和新娘新郎打个招呼,拿个伴手礼再走,但晋荔什么都没有拿,也没打招呼,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就从门口溜走了。
“荔荔,怎么不等我!”
关令从后边跑过来,揽住晋荔的肩膀,两个人因为惯性,往前一踉跄,差点摔倒。
“关大美女,你悠着点。”
“拿了多少伴娘红包啊?”关令说着就要抢晋荔的包。
晋荔没有犹豫直接拿出一沓钞票递给关令。
“都给你,一万零八千。”
关令撇嘴:“真没劲!我还能真要你钱啊?走,我们去对面海悦府吃海鲜。”
“好,我请客。”
海悦府的价格不低,但质量过关,算是千佛山这边还不错的高端店,中午人也不少。晋荔很少旺季的时候来这里吃东西,来济南这么多年,也只吃过几次,还都是关令请客。
“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把礼金都花完也没关系。”
关令翻看菜单,头也不抬:“得了吧,我指头缝里漏点都够你吃的了,你现在没对象,也没买房子,更没车,需要攒钱,钱别乱花。那谁给你的五万,你拿了没?”
“拿了,谁跟钱过不去。”晋荔喝一口温水,压住胸中的酸涩,“我就是个俗人。”
“当俗人没什么不好的。你别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没向那个渣男要精神损失费都不错了。”关令找来服务员,把特色菜全都点了一遍,“抓紧上,要品质最高的。”
关令是这里的贵宾用户,厨房走菜都比别人快一些。
关令边吃边劝晋荔:“现在济南要往东边发展,历城区那边是新城,都是刚需房,配套也全,你工作的舜泰广场房价也起来了,现在都要一万五六了,你要是想买,我让我二舅帮你留意着,拿个内部价,多少有点保障。”
“我家里,给不了支持。”晋荔埋头吃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怎么可能?你家有地,有菜园,还养牛,鸡鸭也都有,积蓄多少有一点的,等你买了房子,还可以把你妈接过来。”
“我妈不会离开逐县的。”晋荔不是没想过,“我妈说,她这一辈子活在逐县,死在逐县,不拖我后腿,也不指着我飞黄腾达。”
“那我可以借你钱,钱不是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关令长叹一口气。
“我最怕的就是你这样,当初你决定和毕群义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总感觉你给我憋了个什么大招,怪吓人的。”
“关令,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在济南这么多年,晋荔工资不高,也没攒下什么钱,说不上月光族,但加上这六万八千意外之财,她的银行卡余额也才刚够六位数。
买房子?简直天方夜谭。
逐县的房子都要六七千一平米了,十万块,能买个厨房。
晋荔一直没和晋淑兰说自己取消订婚宴的原因,晋淑兰也已经三天没理她了。她想趁着工作停摆的空档期回逐县看看,也好当面请罪,是打是骂,她结结实实地挨着,晋淑兰心里总能好受些。
关令一怔:“你要离开济南?”
“我没这么说……”晋荔声音越来越小。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想离开这里了对不对?”关令鼻头一酸,“就因为一个毕群义,你就要离开我?”
“不是的,关令。”晋荔满腹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只能解释道,“我不是一时兴起。”
“那是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关令放下筷子,十分强势地说,“不要提钱,钱我能帮你解决,说点我解决不了的。”
“其实最开始,我逃离逐县,逃离我妈,是我觉得我十八岁之前的人生过得太压抑,我想看看人生的另一种样子。”
“在逐县之外的世界
,我不再是那个闷葫芦,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软柿子,我试图寻找一个我更舒服的生活方式。”
“可是晋荔,你知道吗?我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像你一样叱咤风云的人,任凭我如何努力,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这种形容词永远不可能用在我身上。”
晋荔回想自己刚工作的时候,简直是漏洞百出,叫错领导名字都是常有的事情。
“我很慢热,认识的人也不多,这么多年,一个你,一个毕群义,还有我妈,顶多加一个我表妹晋荞,在济南这么久,高中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了。”晋荔吃一口龙虾肉,满足地眯起眼,“我以为我会在济南有个家,然后一直待在济南,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没想过离开。”
关令太熟悉晋荔了,她看似‘什么都行’,其实是在忍,忍到不能忍,她就会离开。
有些人的离开是无声的,亦是决绝的。
“所以,我决定不逼自己了,我的未来好像不在济南,我可能要回逐县找找。”
“晋荔,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么多人,而且济南很大,你也可以在这里找找未来……”
关令还要说什么,却被晋荔打断了。
晋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关令,我只有我妈了,我妈也只有我了。”
年近二十八岁,晋荔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相依为命”四个字的深重含义。
小的时候,晋淑兰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还要管她小姨晋若兰的烂账。
晋家父母相继亡故,长姐如母,晋淑兰一直照顾着晋若兰。
后来晋若兰被人骗着生了孩子,并不寻死觅活,而是留下纸条只身跑去深圳创业,就这样把晋荞扔给了晋淑兰照顾,直到晋荞上小学,晋若兰才把孩子接走。
晋荔中学之前,家里来来往往许多人,晋荔没觉得太过孤独。直到高三那年寒假,住校补课,有次没考好,晋荔痛哭一场跑回家,电视里的程又青也在大哭,晋淑兰就这样坐在电视机前睡了过去。
灯光昏黄,那个垂着头睡着的背影深深烙印在晋荔心上。
“这几天做梦,总梦到我妈。我梦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但我就是那么想哭。我想回去抱着她,在她肩头大哭一场。”
晋荔觉得自己是随时就要飘走的风筝,唯一的线就在晋淑兰手里,同样的,自己手里也拽着晋淑兰的线,她不能放手。
“回去吧。”
关令伸手捏了捏晋荔的脸颊。
“你没擦手!”晋荔抗议。
抗议无效,关令狡黠一笑:“我故意的。”
酒足饭饱,关令一想到是散伙饭,还是有点难受。
“真的打算一去不回了?”
“怎么可能,离职手续没办,关系调动没弄,房子租期没到。”
生活的痕迹,哪有那么简单就连根拔起。
“行,回去多待些日子,回来和我说,我去接你。”关令见过晋淑兰两次,想起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下意识叮嘱道,“别和阿姨犟,挨打挨骂都受着,实在不行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求情。”
晋荔晃晃关令的胳膊:“阿拉扫。”
“少看点韩剧吧!”
关令话音刚落,《It''sYou》的旋律响起。
晋荔看看来电提示——栾叔叔。
“谁的电话?”
“我妈朋友的电话。”
晋荔说着,接起电话,微微上扬的嘴角逐渐僵住。
关令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我妈,失踪了。”
作者的话
枫愁眠
作者
2024-11-18
下一章回逐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