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去穿门口的毛呢大衣，便装，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沈彬就说过，武灏灏同意去军区总医院接受治疗了。但刑警队的事情太多了，沈云忙忘记了。沈彬常年在她的聊天记录最下面，她习惯不去看了。


    “我现在就去。”


    “武灏灏需要去军区总医院，接受治疗。关键是现在她，不具备完全民事能力，所以她说的话，也不能当作证据的。”


    这一点，周队倒是没有考虑到，点头：“行，那就让她先去治病吧。”


    新城老城区福利院，沈云点了刹车，车没有锁上，着急进去接人。福利院有一棵老杏树，就在福利院的后面，沈云半推开后门，就能看见，武灏灏坐在轮椅上，在杏树下。下午两点三十八分的阳光，正好透过杏树缝隙，在她脸上形成光影斑驳。


    “沈警官？”


    身后，秀媛院长开口，继续着：“真的是您啊，沈警官，您来，怎么不说一声啊？”


    “来，这边，我给您倒杯花茶，最近孩子新酿的花茶，香着呢。”


    沈云摇头：“不了。”


    “秀媛院长，我——”沈云看向杏树下，还有一个多动症女孩陪着的武灏灏：“我是来接灏灏去医院的。”


    更是开心了，秀媛院长点头着：“那好啊，我就说灏灏这孩子，聪明，这腿治好了。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有出息？


    武灏灏突然听到了，这三个字，小时候一直伴随着她的，有出息。一旁，盛夏里还在欣赏着，自己才折下来的杏树枝条，上面粉色小花，含苞待放：“灏灏，我和你说，这杏花，咱拿到宿舍里养着。能看到它开花的样子。”


    “你说，好不好？”


    “灏灏？”


    轮椅方向已经旋转，武灏灏看向沈云。她知道，她要去医院了，她一定会站起来。


    宿舍，武灏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只有一个拉杆箱，因为她觉得，很多东西，她应该舍弃了。未来，她会永远很多，这里的一切不必留恋。沈云在门口，沈彬交代过，多动症女孩，和武灏灏的关系不错，离别之际，给她们点空间。


    “灏灏，那你还会回来吗？”


    盛夏里问着，和灏灏认识，似乎是一场梦。她在这里没有朋友，老年人，孤儿，而她更像是一个，本是二十几岁，正应该奋斗，她却被疾病拖累的人。


    “我一定会回来的。”


    “相信我。”


    窗外，杏树的一枝桠透过窗户，被她捕捉到：“下次开花前，我一定回来，并且，我走向你。”武灏灏承诺着，但实际上，她很害怕。之前哥哥也说过，给她治疗下肢瘫痪，但，她太害怕了，害怕疼。


    “好，我相信你。”盛夏里第一次拥抱人。她并不喜欢和任何人接触，因为多动症的身体，她走在街道上，所有人都会远离她。久而久之，她主动就会去最角落里，并且祈祷，没有任何人，看见她。


    但武灏灏不同，她们是一类人。


    “灏灏，你一定能站起来的，我等着你。”


    带着盛夏里的祝福，武灏灏离开了福利院。这里，早已经没有了来的时候，早春的植物破壳嫩芽，而是福利院门口，那灰色的月季花主干，被吸干了养分。视线再向上，新之主的月季花已经盛放。


    初见的枝桠，到现在的盛放。


    月季花成长了，武灏灏一样。


    “灏灏啊，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我们。”秀媛院长微笑着，一如初见般，和蔼的，沁人心田的微笑。盛夏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子，那是前几天，她们喝汽水，剩下的瓶子，现在，被插入的未开放杏花骨朵，占据。


    张大妈上前，递去一袋子的梨子：“灏灏啊，你这丫头儿，不是说好要陪着大妈的嘛？”


    “不过啊，好，你去了医院，这腿能治，这就是好事。这是张大妈送你的香梨，上次不是挺爱吃。走了啊，可别忘了大妈。”


    武灏灏点头着，接过梨子：“谢谢张大妈。”


    沈云放好了拉杆箱之后，“秀媛院长，那我们先走了。”秀媛院长往前送着：“开车慢点啊。”福利院距离新城军区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沈云看向后排的女孩。如来这里一样，女孩在蜷缩在角落里。


    “武东兴，没有联系过你吧。”


    前面人突然开口，武灏灏撑着手臂，让自己上本身起来，摇头：“没有。”


    “我没有手机。”


    沈云踩了刹车，等着前面红绿灯，往后看她，震惊：“你没有手机？”


    “那你之前怎么生活。”


    武灏灏开始和稀泥，回着：“就，很正常的生活。”实际上，她就是没有手机的，从车祸中醒来之后，她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哥哥害怕她逃走，虽然，她一直不懂，哥哥为什么这样做。除此之外，她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


    名牌包包，新款衣服，珠宝首饰，尽管她不喜欢，哥哥也会送她。


    沈云回过头，点了油门，拐入高速路段：“那他没有找过你吧。”


    “没有吧。”武灏灏说到这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失望，所以，就算是她失踪了，哥哥也不会找她吗？果然，哥哥不爱她。抬了抬眼睛：“我没有见过他了，在离开家之后，所以，应该算是他没有找过我。”


    沈云看了一眼后车镜里，后排的女孩，脸上失落着。


    “军区总医院的医生我认识，提了几嘴，医生说，治疗成功几率很大。”


    “你一定能站起来的。”


    武灏灏开心了：“真的嘛，那太好了。”抽了手臂，武灏灏憧憬着，自己未来能站起来。能自己走路，能重新站起来，丢掉那累赘的轮椅。那样的生活，肯定很好。


    军区总医院，武灏灏是很害怕医院的味道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总是觉得，下一秒，那消毒水的棉签，就会放在自己的胯骨上面，轻轻涂抹下，针管刺入。随后就是漫长的酸痛，仿佛肌肉被捶打，却不能逃避。


    “沈警官。”


    医院大门口，武灏灏已经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下意识抓住了沈云的手。


    “怎么了？”


    沈云问着，低着头，沈云身上长期是香皂的味道。因为法医一天要洗手无数次，她的手，就算是一天涂抹三次护手霜，都无济于事，手脱皮很严重。


    武灏灏喜欢这种香皂味道，摇头：“没事了。”


    “那去见医生吧。”沈云提前打招呼过了，军区总医院和刑警队，医院一般都很配合警察工作。


    骨科诊室，护士敲着门：“木主任，外面一刑警队的警察，有经查证的，还有一个坐着轮椅女孩。说要找您。”木泽亮伸出双手，搓了一下脸，又去揉眼角，昨天两个大手术，他腰椎很痛。


    戴上眼镜，点头：“让她们进来。”


    “好的，木主任。”护士将两人引了进来。


    沈云上前握手着，关心：“怎么了？木医生，这几天，又累到了。”


    木泽亮伸出自己手，又将另一个手，覆盖上去，摇晃着。


    “嗐，甭提了，前几天，科室有俩请假的，这忙的我啊，后脚跟不着地。现在好了。”


    视线落到轮椅上的女孩，下意识去伸手，按着女孩的腿：“这就那个女孩对吧。”


    “有感觉吗？”


    对面，医生应该是在加重力道了，但武灏灏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摇头。


    “没有。”


    沈云跟着蹲下：“对，武灏灏，这是重要证人。”


    “灏灏，这是木医生，神医，起死回生的那种。”


    武灏灏突然被起死回生，这样的形容词逗笑，伸手着：“木医生，您好。”


    “你好，你好，小姑娘不错啊，还挺有礼貌。”木泽亮握着女孩的手，上下看着：“这上半身都是有感觉的，对吧？”


    对面医生好专业，武灏灏点头：“对，我上半身有感觉，我力气还很大的。”其实呢，自从下半身瘫痪之后，她从来没有看过医生，她害怕医生。从小时候，感冒打屁股针就开始了。想到这里，她又想到打针感觉了，皱眉着。


    沈云上前：“木医生，她这腿，很严重吗？”


    “不好说。”木泽亮回到了办公室桌子电脑前，做着入院登记：“她这是很典型的，下肢瘫痪。神经系统受损，感觉障碍发生以后导致的身体下肢完全或部分丧失运动功能，随意动作的减退或消失的一种疾病。


    “多发群体脑血管以外，外伤，肿瘤常见发病部位。这需要后续再进行检查，才能确定，是哪一种具体的症状。单瘫——常见于大脑中动脉病变如脑出血、脑梗死、脑血管狭窄、脑外伤影响皮质运动区。”


    “偏瘫——常见于脑动脉出血或闭塞、脑脓肿、脱髓鞘病以及脑胶质瘤。交叉性瘫痪——常见于脑干病变，常见于脑干血管病变、炎症、肿瘤、外伤。截瘫——常见于脊髓感染、外伤、压迫、脱髓鞘改变。”


    沈云被专员词语绕晕，揪着重点：“什么意思？”


    “很严重吗？”


    木泽亮打印出来一个单子，递去：“要先检查，这样吧，过几天，等术前我们骨科研讨完了，再找你。”


    沈云点头，眼前，貌似也只能这样了。军区总医院和之前的福利院一样，安全的很，武灏灏逐渐放下了对医院的戒备。所以很简单了，之前的一切她很害怕，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女孩拍了拍病床的被子，拿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