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找你问清楚，到底三个月前的工地抛尸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抓我？”


    他重新组织着语言。


    沈云不动声色，“我还以为，你要找你三个月前，你丢的那只猫呢。”并且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武东兴被沈云明显恶意，提起之前找妹妹，发疯，却还没有找到的丑事。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他没有耐心了。


    沈云还是一如往前，咄咄逼人。


    “2021年1月2日。光明国际医院，外科医生办公室，武灏灏当时的主治医生是，黄腾飞。黄主任医师给出的死亡诊断为，颅内出血，血液压迫颅骨神经元，确定死亡。是您选择了家属处理尸体。”沈云开口着。


    武东兴被打的措手不及，“你什么意思。”


    沈云满意他的反应：“警方于你家附近别墅，与别墅小区主干道监控上，发现了一个身有残疾的白衣女子，曾经从你家别墅的后院通风口，攀爬。警方现在怀疑，武灏灏并没有死，如果你确定你妹妹已经死亡的话，请出具证明？火葬场火化单据，或者墓碑位置？”


    不等武东兴解释什么，沈云直接将电脑上，监控画面定格。苏新豪做尸体检验被说了，但送电脑这种小事，做的还是不错的。慢条斯理，将笔记本的后面，黄腾飞的主任医师照片，递去。


    武东兴拿着照片的手，颤抖着，脸部抽动着，视线定定看着，监控画面上，白色裙子女孩的爬行。如三个月前，他画面中不忍看到的一样，女孩的裙子被土粘上全部，腿细到不如手臂，撑着的上半身，蜷缩绿化带里。


    手指陷入手掌中间，整个手掌发白，被仅仅攥着的拳头。


    他眼神红肿，视线别开——


    新城孤儿院，那是武东兴小时候长大的地方，不过，在这之前，他是没有具体名字的。孤儿院的孩子，会一直啼哭，但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不会管的。就算是冷眼看着，也不会抱起任何一个啼哭孩子。


    因为孤儿院里的孩子，不能被爱。


    他们必须渴望爱，渴望到，去竞争，每一个走进孤儿院，可能成为他们养父母的人。


    但默然并不会这样，对，默然，这是他在新城孤儿院的时候名字。六七岁的时候，听过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说起过他的名字起因。默然是因为小时候，所有孤儿院的孩子，都会哭，但他不会，所以，才起了默然这个名字。


    沉默，自然，这是最终的解释了。而默然也做到了这样，他成为了孤儿院最大的孩子，10岁，这到了10岁的孤儿院孩子，基本上不会被任何家庭领养了。所以默然开始，自暴自弃，不去接触任何领养的家庭。


    直到——


    “你们确定要一个大孩子？那个？”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眼神质疑着，看向默然的位置：“这个孩子家庭，其实不复杂，听说是因为妈妈意外怀孕，爸爸不妨负责，跑了。妈妈也没有赡养能力，就送来我们孤儿院了。”


    “对了，这身世呢，还没有跟孩子说过呢，你们别跟孩子说啊。这孩子大了，能记事了。”


    对面，一对看着很有钱的父母，在微笑点头着：“那是当然了，孩子嘛，都是要宠着的，肯定不跟孩子提这事。”


    孤儿院的活动室门口，默然已经10岁，他能懂很多，经常会有大人来给他们送书包，送娃娃。听着说，都是一些长大了的孤儿，他其实也是想要成为这样的大人，但他知道，没有被收养的他，都7岁了，还没有上过幼儿园。


    “哥哥？”


    “你是那个10岁吗？”才两岁的小女孩，夏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头上戴着去迪士尼的发饰。米奇的红色可爱头箍，上面有黑色斑点，肉肉的脸蛋，像是鹅蛋，上面两个大大眼睛，眨巴着，盯着他。


    默然后退，蜷缩了身体，脏脏的手放在衣服的角里，揉搓着。孤儿院的孩子，已经换过两批，但对他的称呼，没有换过，一直都是：“没人要！没人要！没人要！”这样的话听多了，默然甚至不会去水房洗脸，洗手，他害怕听到。


    没人要，他确实，从来没有感受过，被需要的感觉。


    孤儿，无人爱。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哥哥？”小女孩还在缠着他，很快，活动室后门，扒着后门的孤儿们，开始了他们一天的乐子：“哇！那个小女孩长得好可爱！她裙子好好看啊！还有迪士尼的玩具！”


    “迪士尼，那是什么？”一个小女孩吃着手指，问着，稍稍大一点的女孩，羡慕着：“那是一个好玩的地方，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很多小孩子都去过。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会飞的马，那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


    “哈哈哈——这不是没人要嘛，不对啊！没人要，怎么还有人和他玩啊。”一个小男孩挤了视线过来。小女孩推开了后门：“凭什么啊！小朋友，快来姐姐这里，姐姐给你糖吃，你把头上的东西给姐姐好不好？”


    小女孩往后推着，像是受到了惊吓，但小手，死死握着默然的食指。


    “快点给我！快点把发箍给我！给我！”从后门冲进来的孤儿院小女孩，嫉妒对面小女孩的发箍，说着就要去抢。


    武灏灏被吓哭了，抱着默然的大腿，就开始哭：“啊啊啊——妈妈——妈妈——”


    这是第一次，默然被人抱住，并且躲在他的身后。后续的事情，默然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依稀记得，那转角走廊的夫妻很快就进来了，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也跟着进来了，狠狠说教了，三个要抢东西的孤儿。


    以及，对他的赞许——


    “对，默然这孩子还是挺好的，虽然说，平时不怎么说话吧。但正义感，这是一个小男子汉呢。”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这是第一次夸赞默然。因为默然记得，每一次，有同伴被夫妻收养后，孤儿院都会吃蛋糕。并且说着，孤儿院一个孩子被领养走了，压力就小一点。也许，只是想要送走，他这个“没人要。”


    “对啊，我看这孩子不错，这就会保护我们家灏灏了，真棒，以后啊，你就是灏灏的哥哥了。”以后要叫母亲的年轻女人，摸向默然头。默然躲开了，他这个“没人要”，还要去一个已经有孩子的家庭，他更会被嫌弃吧。毕竟人家有亲生的孩子了，他终究是外人。


    别墅。


    这是他在孤儿院午休前一个小时的看电视时间，才能看到的，电视剧中的别墅。巨大的白色墙壁，上面点缀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珍贵字画，还有落地窗，直接将外面的阳光，前院的玫瑰花园，全部投射进来。


    “默然？”


    “你的名字叫默然？这名字，怎么没有姓氏啊？”武锋又开始摆弄他那新华字典了，前两年，刚给宝贝闺女起名字用过。配套的钢笔，眼镜，又开始上场，少说，就是两个小时起步，才能选到一个好名字。


    默然突然站起来，不想自己脏衣服，沾到那白色沙发，别扭着：“我，我不知道父母名字。”


    武锋突然看向他，男孩10岁了，听着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说，但看上去，只有1米3左右。瘦的颧骨都凸出来，嘴巴干巴巴，挂在不会笑的脸上，更让人心疼了。“夏叔，今天晚上多做点肉菜啊，给孩子多补补。”


    “好嘞，这就买菜去。”夏叔从上面刚给默然收拾出来的房间，叫了保姆房的保姆，就出去买菜了。


    丁苏梅拿了新衣服，让默然去洗澡后，自己房间换，换回来之后，被武灏灏抱住：“哥哥，我喜欢哥哥，妈妈讲故事说了，哥哥都会保护妹妹的，我喜欢哥哥，哥哥——哥哥——”小女孩，再次抱着他不撒手。


    不。


    不是每一个哥哥都能保护好妹妹的。


    武东兴就不行，虽然曾经的默然，可以保护好妹妹。


    后来生活在一起后，听养父母说了，之所选择一个大的孩子收养，是因为养母身体的原因，不能再生育了。但家里就武灏灏这一个孩子，怕老两口走了之后，一个人太孤单，无依无靠的，这才有了他的存在。


    “武东兴，回答我的问题，不同三个月前，这次你再不做出直面回答，我们将以你拒不配合，强制关押，直至审问，嫌疑结束。”沈云受够了，每次都是沉默不语，就算是在想说谎的词，也要注意时间吧。


    太长，就假了。


    他被拉回现实，武东兴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挽救的机会。


    他一定会找到妹妹的，抬眼，拿手机：“这是武灏灏当年的火化证明，我没有选择墓地，本是想着和父母葬在一个墓园的。但灏灏曾经和我说过，她并不想要父母看见她死后样子，怕他们伤心。”


    “她喜欢大海，所以，我将她骨灰，洒向了大海。”


    沈云开始怀疑自己，如果眼前人说的是真的，那她确实和武灏灏的灵魂，住了挺久的。


    “火化证明一会儿，加了微信，发给我。”其实有点无用功了，武东兴这样一个养子，能撑起一个龙头建筑公司的人。做事必定是滴水不漏的，这假的火化证明，除了武灏灏没有死，其他肯定都是真的。


    不点破，那是因为沈云现在没有确凿证据，她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