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皇道院，静室之内。


    火灵儿抱着手臂，倚靠在门框上，一身赤红战甲在氤氲的灵雾中，像一团无法被熄灭的火焰。


    她的目光扫过盘膝而坐，周身仅有稀薄金光流转的姬辰与姬默，又落在那个闭目静坐，宛若神像般的男人身上。


    空气压抑得让她烦躁。


    “姬玄，你到底在想什么？”


    火灵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她特有的、毫不掩饰的焦躁。


    姬玄眼皮都未曾抬起，神念波动，平静如水。


    “他们在修炼。”


    “修炼？”火灵儿上前两步，战靴踩在玉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凭这本连神界三岁孩童都在练的《人皇经》？我看着都替他们着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战前的亢奋与不满：“明天！就是那个什么狗屁【玄天英才会】！黑曜那个混蛋，就等着看你和你儿子的笑话！你到底在等什么？！”


    火灵儿的视线如刀，直刺姬玄：“只要你点点头，将【时-空霸体】和【万法不侵】的道果直接授予他们，别说一个小小的玄天大陆，就是神国那些所谓的天骄来了，也得跪下！”


    姬玄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眼中没有怒火，没有波动，平静得像一片包容万物的虚空。


    他看着火灵儿，只问了三个字。


    “然后呢？”


    “然后？”火灵儿被问得一愣，随即理所当然地扬起下巴，“然后当然是让你那两个儿子，把那个叫什么血屠子的杂碎，连同黑曜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起狠狠踩在脚下！”


    “踩在脚下之后呢？”姬玄再次发问，声音依旧平淡。


    “之后……”火灵儿语塞了。


    是啊，之后呢？之后就该回神界，继续跟姬无道的余孽斗，跟黑族斗。


    但她总觉得，姬玄问的不是这个。


    姬玄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自己两个儿子的背影上。


    那两个本该全心入定的少年，肩膀，几不可察地同时颤抖了一下。


    姬玄的神念，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化作一道清晰的意念，直接在火灵儿的识海中响起。


    “灵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紫萱和淼淼，是两张干净的白纸，我可以在上面烙印最完美的道与法，随心所欲，画出最壮丽的画卷。”


    他的神念顿了顿，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但辰儿和默儿……”


    “他们是一块上好的美玉，却被苏婉儿的偏执和黑曜的魔功，弄脏了。”


    静室的另一头。


    姬辰的拳头，在袖中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姬默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紧紧抿着。


    弄脏了……


    原来在父亲眼中，自己竟是如此不堪……是需要被擦拭的污点吗？


    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与委屈，像是毒蛇，悄然噬咬着他们的心脏。


    火灵儿秀眉紧蹙，她的神念带着不服输的战意，反驳道：“脏了？擦干净不就行了！以你的能力，净化区区魔念，很难吗？”


    “擦不掉。”


    姬玄的神念给出了一个让火灵儿无法接受的答案。


    “苏婉儿种下的怨，黑曜留下的魔，已经不是附着在表面的污渍。它们，是已经渗入玉石内部的裂痕。”


    他看着两个儿子微微颤抖的背影，神念变得像万载玄冰般冷硬。


    “我现在若强行将【道果】这等至宝融入他们的身体，就像用万钧之力，去敲打一块满是裂痕的脆玉。”


    “你说，结果会是什么？”


    火灵-儿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块绝世美玉，在无上重压下，轰然化为齑粉的画面。


    “玉……会碎。”她的神念带着一丝颤抖。


    “不止是碎。”


    姬玄的神念，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让火灵儿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寒意。


    “道果那至纯至阳的力量，会瞬间点燃他们内心深处，所有残留的魔念、怨恨、不甘、嫉妒……”


    “我得到的，不会是我的儿子。”


    “而是两个被力量彻底奴役，神魂被怨恨填满，只知毁灭与杀戮的怪物。”


    “那不是在帮他们。”


    姬玄的神念，一字一顿，如同最沉重的帝王审判。


    “而是在，亲手毁了他们。”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之上最恐怖的神雷，狠狠劈在火灵儿的心头，也同时劈进了那两个正在“偷听”的少年的灵魂最深处！


    火灵儿那双总是燃烧着无尽战意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了然。


    她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她以为姬玄带回儿子，是为了争一口气，是为了复仇。


    错！


    错得离谱！


    他不是在教功法，他是在救人！不，他是在救赎两个已经站在深渊边缘的灵魂！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们扫清未来皇道路上的每一颗碎石，每一粒尘埃！


    这哪里是父亲对儿子的教育，这分明是创世神，在亲手雕琢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气度。


    静室的另一边。


    姬辰和姬默的心中，更是掀起了亿万丈的狂涛骇浪。


    怪物……毁了他们……


    父亲的“无情”，不是漠视！


    父亲的“考验”，不是刁难！


    那场刮骨疗毒般的痛苦，哪里是什么惩罚？分明是一场不计任何代价，不惜被人误解的救赎！


    原来，他独自一人，为我们扛下了所有！


    “所以，我必须先让他们用这世间最中正平和的法，亲手打磨掉自身的棱角与裂痕。”


    “再让他们用这方世界最猖狂的敌，亲手锤炼自己的道心，验证自己的成果。”


    姬玄的神念，恢复了古井无波，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只有当他们的心，变得像琉璃一般纯净通透，再无一丝杂质，坚不可摧时……”


    “才是他们，真正有资格，接纳我姬氏一脉无上【传承】的时刻。”


    姬辰和姬默再也无法维持入定的姿态。


    他们猛地睁开双眼，在空中对视。


    对方的眼中，再没有半分的疑虑、委屈与迷茫。


    只剩下如烈焰般熊熊燃烧的感激，与冲破云霄，无可匹敌的无尽战意！


    我们，没有被父亲放弃！


    我们，正在经历着比姐姐们更艰难，也更重要的淬炼！


    我们，有资格！承载他的期望！


    兄弟二人缓缓起身，走到姬玄面前。


    没有一句话。


    只是并肩，整理衣袍，在火灵儿震撼的目光中，对着他们的父亲，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拜，是儿子对父亲的孺慕。


    更是储君，对帝皇的无声宣誓！


    ……


    玄天圣地之外，临时开辟出的会场之上。


    魔气冲天，血腥弥漫。


    黑曜高坐于黑玉王座，俊美妖异的脸上，挂着一丝慵懒而残忍的微笑。


    擂台之上，一个浑身笼罩在血色煞气中的青年，随手撕碎了一个哀嚎的对手。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将溅在脸上的温热鲜血舔舐干净，发出一声野兽般满足的嘶吼。


    血屠子！


    黑曜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恐惧，这种绝望，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所代表的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他的视线，越过山呼海啸的人群，投向了远处那座安静得有些刺眼的金色道院。


    姬玄，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的道，这就是我为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准备的欢迎仪式。


    三日已至。


    黑曜的指节，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想看到，当那两个孽种被血屠子一点点撕碎时，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皇，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