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金中心顶层办公室。


    苏菲垂手站在办公桌前，呼吸放得很轻。


    刚才那句“我要刘氏传媒一周内破产”，还在空气里回荡，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


    “老板，针对刘氏传媒的狙击计划，我已经启动了第一步。”


    苏菲的专业素养让她迅速进入状态。


    “联合三家头部基金，从今天下午开盘起，全面做空刘氏传媒的股票。同时，我们已经开始接触持有其大额债券的机构，准备高价收购，收紧它的现金流。”


    她顿了顿，补充道。


    “按照模型推演，七天时间，足以让它的资金链断裂，触发债务违约，最终申请破产清算。”


    一套标准的、教科书式的资本组合拳。


    精准，高效，致命。


    江青山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没有对苏菲的方案做出评价。


    “破产，太便宜他们了。”他的背影对着苏菲，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要的不是一堆资不抵债的垃圾资产，我要的是它的喉咙。”


    苏菲的动作停住了。


    她没有立刻接话，大脑在飞速运转，解读着这句指令背后的真正意图。


    江青山转过身。


    “一家媒体集团，最有价值的是什么？”他问。


    苏菲几乎是脱口而出：“渠道，牌照，以及……话语权。”


    “没错，话语权。”江青山重复了一遍。“我要刘氏传媒变成我的传声筒。我要海城所有人都听到我想让他们听到的东西。我要掌控这座城市的叙事。”


    苏菲彻底懂了。


    老板的目标，不是毁灭。


    是吞并。


    是彻彻底底的，从血肉到灵魂的改造。


    “我明白了。”苏菲立刻调整思路。“我会暂停做空计划，转为从二级市场悄悄吸纳流通股。同时，我会派人去接触那些持股超过百分之五的股东，商谈股权转让协议。”


    “恶意收购，这需要更庞大的资金，和更长的时间。”


    江青山走回办公桌，坐下，“钱，不是问题，时间，我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要在刘氏传媒的董事会里，看到我的名字。”


    苏菲点头。


    “是，老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苏菲的首席秘书走了进来，脚步很急，但动作控制得很好。


    “江董，苏总。”她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信封双手递上。“楼下前台收到的，指名给江董的私人信件。送件人是刘氏传媒的。”


    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苏菲接过信封，入手很沉，纸张的质感极好。


    她用拆信刀划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古朴的竖式卡片。


    没有印刷体，是手写的毛笔小楷，字迹苍劲有力。


    “江青山先生亲启：”


    “闻君驾临海城，未及迎迓，深以为憾。明晚七时，于寒舍‘静心园’备下薄茶一盏，恭候先生大驾。刘振雄敬上。”


    没有头衔，没有公司。


    只有三个字。


    刘振雄。


    苏菲拿着卡片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老板，是刘振雄。”


    江青山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我知道。”


    “他就是刘振的亲叔叔，刘氏传媒真正的掌门人。”苏菲的声调出现了一点波动，这在她身上极为罕见。“他不只是个商人。海城过去二十年的地下秩序，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起家靠的就是舆论，用他手里的那支笔，捧起来过人，也埋掉过很多人。”


    她快速地陈述着事实：“五年前，风头正劲的地产公司‘华庭置业’，因为拿的地块和他有冲突，被他旗下的周刊连续三期封面报道，深挖所谓的‘官商黑幕’。报道出来半个月，华庭股价暴跌百分之九十，董事长从公司顶楼跳了下去。”


    “三年前，海城本土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星海科技’准备上市，因为拒绝了刘氏的入股要求，上市前夜，被爆出创始人私生活丑闻，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直接导致IPO失败，公司最后被低价收购，收购方，就是刘氏的关联基金。”


    “他最擅长的，就是用舆论杀人。”苏菲放下卡片，下了结论。“老板，这根本不是什么茶会。”


    “这是战书。”


    “是一场鸿门宴。”


    江青山把咖啡杯放回杯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拿起那张请柬，手指在“刘振雄”三个字上轻轻划过。


    “鸿门宴？”他忽然笑了。“苏菲，你觉得，一个马上就要被时代淘汰掉的老头子，有资格给我摆鸿门宴吗？”


    苏菲愣住了。“老板，您的意思是……”


    “他不是在下战书。”江青山将请柬随手扔在桌上。“他是在求饶。”


    这个判断，完全颠覆了苏菲的认知。


    “求饶？”


    “对。”江青山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姿态很放松。“今天在海信银行，我捏碎了他的侄子。现在，我又把刀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他怕了，所以他用自己最熟悉，也最自以为是的方式，想来试探我的底牌，想跟我坐下来谈谈价钱，看看能不能让我高抬贵手。”


    “这杯茶，不是给我喝的，是给他自己求的。”


    苏菲感觉自己的思维方式，正在被老板重塑。


    她习惯于从风险和威胁的角度去评估一切。


    而江青山，永远站在权力之巅，俯视一切。


    在他眼中，所谓的威胁，不过是弱者的哀嚎。


    “我明白了。”苏菲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冷静。“那……需要我回绝他吗？”


    “不。”江青山站起身，“回复他。”


    “告诉他，我会准时到。”


    苏菲最后确认：“需要我安排安保团队和律师团队随行吗？”


    “不用。”江青山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动作不急不缓。


    “我一个人去。”


    “正好。”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侧过头。“我也想亲眼看看。”


    “这尊在海城被人拜了几十年的旧神，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苏菲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张轻飘飘的卡片，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她知道。


    海城的天，要彻底变了。


    而这场变革的开端，就是明晚那场名为“茶会”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