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挑水人被打

作品:《青苹果年代

    “郭任庄。”


    “郭任庄?不是任世和家吗?”


    “对,正是他的家乡村。按照工作纪律,他应该回避,所以没让他参与这项工作。”


    “我说呢,我和任世和的家乡在同一个方向,后来分开,他的工作能力比我强,这样的主任亲自出马的案子,肯定是重案,这样的重案,只有主任和他能胜任。我不行。”


    “江平,你莫谦虚,你的能力不差,所以才想到你一起来。世和他能干,但这事他的确要回避。查出来问题,并解决了问题,得到上级的嘉奖,是我们集体荣誉,不是某个人的事,这个要分清楚。工作从来不是为某个人来做的,也不是要表现个人英雄主义的。”东方朔说道。


    “主任说的没错,我有时候也分不清轻重,主任给的任务,一定要认真完成好,不让主任操心。”江平说道。


    “这就对了,一般情况,一些常规案子,交给你们办,我很放心。这样的案子,涉及到我们队员的利益,一是要回避,二是要为队员说话,维护队员的权益,如果连自己的队员都不能保护不能维护,那么,就是一个笑话,别人看我们就有说的了,肯定没什么好话,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打铁要自身硬,打鬼要有打鬼鞭。没有两下子,就不要拿出来遛遛。”江平说道。


    “是的,假如你敢来挑衅,打的就是你!”东方朔说道。


    东方朔说“打的就是你”吓了江平一跳。


    还以为自己犯了错要挨打似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东方朔接着说,“你看,大家都安分,不贪财,知足常乐,不虚荣,脚踏实地,干点实事不好吗?偏要整出一些幺蛾子,这个谁受得了?”


    “这一生嫌弃赚的少,等到赚多的时候,眼睛也闭上了。赚来的钱,自己花不了,给后代吧,怕后代是败家子,给别人吧,心不甘,情不愿,也怕别人笑话。这一生贪住大房子,豪华的房子,很多自己的房子,结果人活着,一次住一间房,一张床,人没分身术,无法同时占有。贪车子,一次只能坐一部车,贪女人,贪多嚼不烂,精尽而亡,看来,贪婪的人,十分辛苦,也没有大寿限。”江平说道。


    “对,你说的很透彻,我们搞这个的,一定要清正廉洁,之所以挑选我们来做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们干净,一身正气,自己自身正,才能去纠正别人,医生健康了,才能去救治病人。如果自己都不行,也就做不成什么,比方说消防队员,如果自己没有救火救命的能力,那只有送死,要知道,在恶劣的环境下能够生还的确需要勇气和技巧,也需要能力,需要力气,需要强壮的身体,如果不具备条件,去救人简直就是笑话,有多少人来救,就会牺牲多少人。”东方朔说道。


    “还是东方主任指挥得当,教导到位。我只是借题发挥,分析一下而已。我们这次去,主要查什么问题?”江平问道。


    “主要是对服役人员、民办教师的工分政策落实情况查一下,摸摸底,看全县有哪些地方出问题。”东方说道。


    “明白了,先从郭任庄开始,是因为郭任庄的问题严重和突出吗?”江平问道。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头疼治头,脚疼治脚,现在不是讲中医慢慢调理的事,现在是要抓紧时间止损,避免损失进一步扩大,要让正义及时实现,要是迟到了,正义就没什么用了。”东方朔说道。


    “对,很有道理。”江平说道。


    “到了郭任庄后,不要去大队办公室,先走访村民。车在前面停下,我们步行进村。免得村民看到吉普车,就认出我们是上面来的,来调查他们,不愿意说实话,担心我们走后对他们进行打击报复。”东方朔说道。


    “还是您想的周全。”江平谄媚说道。


    “搞工作就要仔细,错过一个细节,前功尽弃,免得返工,返工的代价更大。”东方朔说道,他心里很美,觉得江平就是会说话,情商极高,这个家伙比世和强得多,会来事。哪个男人是正人君子?大部分都带有邪气。


    车开到距离村庄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往路边开过去,那里的路比主路稍窄,适合牛车通行。


    郭任庄,这片广袤的土地,像是一位沉睡的巨人,占地面积广得超乎想象。


    从村头望向村尾,目之所及是密密麻麻的房屋,错落分布在田野与树林之间,可连接这些房屋的,却是让人又爱又恨的泥巴路。


    晴天的时候,太阳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大地,泥巴路被晒得干裂,一道道缝隙像是大地干涸的嘴唇。


    只要有行人路过,或是有辆牛车缓缓驶过,车轮滚动,就会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走在这样的路上,任世和每次回到家,都像从土堆里钻出来似的,头发、眉毛上蒙着一层灰,拍一拍身上的衣服,尘土弥漫,活脱脱一个“土人”。


    村里的孩子们在路边玩耍,跑跳间,扬起的灰尘裹住他们小小的身影,只露出黑溜溜的眼睛,笑声在灰尘中时隐时现。


    一旦到了雨天,情况就更糟糕了。


    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像是要把地面砸出个窟窿。


    不过片刻,泥巴路就变成了一片泥沼,浑浊的泥水没过脚踝,一脚踩下去,鞋子就深深陷进去,拔出来时,鞋底沾满了厚厚的泥巴,重得像绑了块石头。


    有一回,邻村的亲戚来郭任庄拜访。刚下过雨,他不熟悉路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路上艰难前行。


    没走多远,就一脚踩进了一个隐蔽的泥坑,整个人向前扑去,双手下意识地撑地,结果弄了个满脸满身的泥。他狼狈地爬起来,头发上还挂着泥块,脸上的泥混着雨水往下淌,模样十分滑稽,却又满是无奈,眼眶都急红了。


    在这泥巴路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真真是应了那句“人不亲,泥巴亲”。


    不熟悉路的人,在这样的路上艰难跋涉,满心的委屈与无助,常常走着走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旁边的苞谷杆子完全可以遮挡住吉普车。


    东方朔吩咐司机在车上等着,恐怕有人上地里干活,看到吉普车,说不定要看个稀奇,手也说不定会动一动,摸来摸去,摸坏了就无法回城了,为了预防万一,派司机在车上等才是对的。


    这个时候,属于苞谷生长期,还没收割,没人到苞谷地里来,相对比较安全,但很难保证绝对安全,因为有的人说不定会出来顺几个苞谷回家。


    如果在这里蹲守,说不定会抓到几个现行,东方朔的目的不是抓小偷,他是要抓大偷。


    三个人下车,步行到离村子不远处的水井处,看到有人来挑水,东方朔上前问道:“请问老乡,这个村叫什么村?”


    “叫郭任庄。”那挑水的透过破旧的草帽帽檐缝隙往外看,低着头,像是不高兴,没好气地说道。


    “老乡,看样子你很不高兴啊!遇到啥事了吗?”


    “被人打了。”


    东方朔一听,心生疑惑,马上又释然,他戴草帽可能就是遮丑,现在太阳都下山了。


    “被谁打了?”


    “说了,也没用。”


    “为什么没报警?”


    “报警后,警察处理不了,等警察走后,又打一顿,比上次打得更狠。谁敢报警?再说,报警咋报?没有电话,也没有电报,凡跟电有关的,都没有。”“也就是说,你被那个人打了就白打了吗?”


    “那能怎么样?他在村子里没人敢惹。”


    “什么样的人竟然没人敢惹?”


    “哎,说出来怕吓死你!”那人说道。


    “那就说吧,我也长长见识。”东方朔说道。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东方朔一看他脸色有青白相间的颜色,眼睛也肿着,估计挨过一顿老拳,伤情非常明显,那些淤青,就是明证了。


    “我们是路过这里的,准备去雷店村拜访一个老朋友,走到这里,口渴了,就想找点水喝。”东方朔说道。


    “哦,是这样啊!我看你们不像是坏人,我来挑水,没带水瓢,不如你们将就将就,到我家去,喝点热水。”


    “这凉水就好!这天比较热,喝热水更热,不如喝凉水。”东方朔说道。


    “不,不,不,这热天不行,恐怕喝凉水会闹肚子,拉肚子,夏天的井水不能多喝,我们村有喝凉水喝死的。”


    “为什么这样说?喝水也能死人?”


    “是的,这是真的。夏天要喝热水,这里的水土关系,岗地,水苦,井深,分地段,这里有一口老水井,不苦,后来挖的井,苦,吃不成,连牛马驴猪都不喝。”


    “原来是这样!你家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就在前面。”


    “请问你贵姓?”


    “我叫劳世仁。”


    “看样子你是老实人,好吧,你的建议不错,走吧,去你家坐坐。”


    劳世仁挑着水,扁担两头一颤一颤,发出吱吱地响声,水桶的水清冽,反射出碎银子一样的光。


    东方朔跟着劳世仁来到他家,他老婆一看来这么多人,高兴得很,本来胖,一笑,眼睛就没了,她赶紧招呼这三个人。


    “你们是结婚不久吧?这是有喜了吧?”江平笑着问道。


    “这位大哥眼睛毒辣,看得真准。猜的没错。”劳妻说道。


    “不是猜的,是看的,两边的门帘上还贴着双喜字呢,看看你的身材,就知道有喜了。”江平说道。


    “看得真仔细,的确如此,真有喜了。”劳妻说道。


    “现在形势很好,有劳动力,家里多生娃娃,好处多多。”东方朔说道。


    “娃子多了也不好,累死爹妈,一人一张嘴,人人都要吃饭,像黄雀幼鸟,都要等老鸟喂食。”劳妻说道。


    “我看你很想得开,打算生几个?”


    “最多三个,多了养不起,也没啥好处,好儿不在多,一个顶十个。再说,儿子多了,养老都会推卸责任。不想养老人,只会养小儿。”劳妻说道。


    “现在是好时候,不是鼓励你多生,生一个也是生,生三个也是养,生七八上十个,不是我们爹妈的功劳吗?在农村,人多力量大。”江平说道。


    “不,三个就够多了,事不过三。生娃也是一样。”劳妻说道。


    “你丈夫怎么被别人打了?”张秘书突然问道。


    看来,张秘书没有领会东方朔的意思,东方朔先是热身,不想突然问关键的问题,被张秘书抢先了。


    “要说我男人,真是没用。是一个软柿子,被人捏来捏去,没办法,谁让他软弱无能呢,他想听话保平安,但是还是难逃挨打的命。”劳妻说道。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东方朔问道。


    东方朔看了张秘书一眼,知道他也想问这句话,要知道,上级就是上级,下级就是下级,在什么位置,就说什么话。


    “我男人,他很老实,服从队长安排,一向按时出工,干起活来,不偷懒,不耍滑,就是因为说了一句话就挨打了。”劳妻说道。


    “说了什么话?”


    “他在小队会议上说,我们队的产量要实事求是,不能弄虚作假,要不然,上面来查,肯定要露陷。到时候队长要下台。”劳妻说道。


    “原来是这样,这是为公家的事,不是为私事。然后呢!”


    “然后,在会上,小队长还表扬了我男人,说他敢于坚持真理,实事求是,要大家向他学习。”


    “想不到小队长还挺擅长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值得肯定。”


    “哪里,他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只要他嘴上表扬谁,谁就要倒霉,我们小队队员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大家都替我男人捏着一把汗。”劳妻说道。


    “那后来怎么样?”


    “散会后,大家都回家了,小队长偷偷摸摸地跟着我男人,见四下无人,上前就打,一边打一边说,我叫你多嘴,叫你多嘴,上面来人,你要是敢胡说,我就打断你的腿,撕烂你的嘴。”劳妻说道。


    “这是真的吗?”东方朔问道。


    “我要是说一个字的谎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嗯嗯,那你呢,劳世仁,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东方朔问道。


    “刚才,我屋里的已经说了,基本就是这个事,没有添油加醋,我只当小队长真的表扬我,一身正气,没想到我看走了眼,没办法,我笨啊,人家都不说,我脑袋让驴踢了,咋就说出来了呢?产量多少,又不是我在管这事,也轮不到我去报告,我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劳世仁说道,看样子懊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