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傅恒山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他稍稍坐直一下，把人完全从阴影处拉出来，置于光亮之下。


    如此，傅清和终于看清楚了他。


    状态肉眼可见地更差了，脸上的皮肤皱纹愈发明显，神色黯淡，眼窝向内凹陷，凑近看，眸光也没有以前锐利有神了。


    呵，真是无法老态龙钟，可惜，你享受不了天伦之乐，傅清和心里暗道。


    “我只是怕你频繁休沐，会引起陛下不悦，如今，我傅家只剩下你，能得天家青睐了。”


    傅清和谦逊地低下头，顺便敛去眼底的讽意，“父亲言重了，我傅家世代为皇家效力，是列祖列宗积下的功德，才能让我一个小太医，得陛下器重。”


    说到“列祖列宗”时，他特意加重咬字，悄声抬眸瞥了一眼傅恒山，果然，他听到后，下意识地别过脸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愧对列祖列宗，死了下去都没脸见人，傅清和在心里冷笑。


    他站直身体，凑近些，眼神关切地看着傅恒山，“父亲，孩儿最近回家变多，也是因为您，”他弯下腰，轻声道：“您看着身体不是很好，需要孩儿给您把把脉吗？”


    这话可不全是谎言，他是真的好奇傅恒山到底怎么了，他闲暇时翻过各种医书，都没有关于“人体加速衰老”的记载。


    而且，据他所知，傅家祖上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说明并非家族遗传。


    没见过的病症出现在自己身边，身为医者，怎能不好奇。


    “不需要，”傅恒山稍稍往后，半张脸又退回去阴影处，“为父只是休息不好而已。”


    “那让厨房给您多炖些补品，对了，之前夫人给您准备的炖汤就不错，父亲怎么没有继续食用？”


    说起这个，傅恒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哪里是他不想食用，是根本没有。


    “那个炖汤的材料……”他顿了顿，看着傅清和那副清澈单纯的模样，“你听说过济安堂的护心丹吗？”


    傅清和眉心一跳，呼吸都收紧了些，“没有，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对，那是济安堂近段时日推出来的新丹药，对心悸和衰老之症，你……”


    “孩儿现在就去买，”说完，傅清和急吼吼地转身就走，傅恒山在他身后，勾了勾唇，傅清和性子孤僻，很少在外走动，上京城能认出他是傅家人的不多。


    让他去济安堂，便能知道，是真没货，还是只不卖给傅家。


    傅清和快步踏出书房，三两步便走出院子，渐渐地，节奏便慢了下来，甚至有些悠闲。


    呵，有探究别人的心思，还不如自己虚心上门求药，一把年纪还放不下架子，图什么。


    傅清和暼了暼嘴，本想直接回去院子歇息，晚点告诉他没有买到就算了，但转念一想，又对济安堂有些好奇，还是出去了。


    傅家位于上京城东边，距离朝阳大街还算近，傅清和没走多久便到了。


    抬头看去，非常惹眼的招牌，整个朝阳大街独一份的“大小招牌”，视线往下落，焕颜药妆前，有几位丫鬟小厮在排队。


    这是在干什么？


    傅清和慢慢走进堂内，药童上前招呼，“请问是想要诊脉还是抓药？”


    “我想买护心丹，”他温和地应道，视线还落在一旁的焕颜药妆上，这飘过来香味很熟悉。


    “抱歉，护心丹还没有回货呢。”


    “好，我知道了，”傅清和回应之快，药童都怔了怔，一般过来买护心丹的人听到没货都会纠缠一番，以为他们故意压货不出，只有眼前这位似乎只是单纯一问，态度特别无所谓。


    “这焕颜药妆卖的是什么？”


    “是女子常用的面脂，不过，加入了珍稀药材熬制，具有治疗皮肤问题的功效，客官不妨过去看看。”


    “好，感谢。”


    傅清和脚下一转，走到焕颜装柜前，童悦笑脸相迎，“这位客官需要什么？”


    “无碍，我就是随便看看卖的是什么。”


    “客官是第一次过来？”


    “是的。”


    童悦把店里几个主要产品放出来给他做介绍。


    “这是焕颜生肌膏，我们专柜的王牌产品，目前是缺货状态。”


    “而这几样分别是，祛疤膏，护手霜，还有素颜膏，客官如果有想要的话，可以买回去试试，我们的产品均以珍稀药材为主要原材料，功效明显，适用所有人。”


    傅清和拿起祛疤膏闻了闻，确定是冷霜做的东西，跟上次送给和公公那瓶味道一样。


    他放下玉瓶，看了眼在外面排队的人，心里叹道，冷霜身为冷宫宫女，居然能把生意做到宫外，实属昭陵第一。


    “他们排队是要做什么？”


    “那是焕颜生肌膏每日试用名额的队伍。”


    “试用名额？”


    “对……”童悦本想继续跟他说，突然，她身后的帘子被掀开，傅清和立马别过脸，抬起衣袖挡住。


    “温大夫人，结束了吗？”


    “对，效果可好了，你赶紧去催催货，我家里的都不舍得多用，每天派人过来排队。”


    “好好好，我知道了，夫人慢走。”


    傅清和看到那位夫人离去，才放下衣袖，看向童悦，“她们是过来现场试用一次焕颜生肌膏？”


    “是的，我们的药妆制作时间较慢，补货时间会长些，所以，会留起来一些，做现场试用。”


    傅清和点点头，暗道，冷霜可真会做生意。


    他扫了一眼产品，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一瓶素颜霜，“我要一瓶这个。”


    入夜，傅清和到正厅用晚膳，梨月站在傅夫人身后，随时伺候。


    以前傅清逸还在时，傅家的饭桌多少还有些温情细语，如今，总是一片沉默，往往直到用膳结束，都没人主动说过一句话。


    “清和，你去过济安堂了？”


    “是的，不过，济安堂的药童说，护心丹还没有回货。”


    “当真？”


    “孩儿觉得当真，后面也有几个人也去问过，得到一样的答复。”


    傅恒山沉思一会儿，放下筷子，“我先回书房了。”


    “老爷未免吃得太少了些，”傅夫人拧眉挽留。


    傅恒山起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留下一句“无碍”，人便走出门外了。


    夫妻关系，可见一斑，甚至，有些让傅夫人丢脸了。


    正厅安静得只剩傅清和用膳的声音，傅夫人脸色难看，瞧他吃得如此人舒服，忍不住说了一句，“平常也没见你多积极，今天倒是主动跑了一趟济安堂。”


    如果不是他跑过去，傅恒山就不会没心情用膳，都怪傅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