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最终还是改了主意。


    或者说，是对方帮他改了主意。


    昨晚约好后不到半小时，李静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语气客气，内容却不容置喙。


    “顾先生，我们总监认为，为了表示对您的重视，还是请您和萧小姐移步到我们公司总部洽谈。”


    “茶馆那种地方，终究不太正式。”


    电话那头的声音彬彬有有礼。


    潜台词却嚣张得明明白白。


    你的地盘，我们不认。想谈，就得来我的地盘。


    顾云舟当时就笑了。


    行啊。


    鸿门宴摆在哪儿，不是摆呢。


    于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顾云舟和萧青鸾出现在了星火传媒所在的那栋摩天大楼楼下。


    整栋楼都是玻璃幕墙，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前台早就接到了通知，看见他们，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引着他们走向专用电梯。


    电梯上行时，顾云舟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楼层，内心毫无波澜。


    他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搞得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国会晤。


    电梯在三十六楼停下。


    门一开，印着“星火传媒”四个大字的logo墙就撞入眼帘。


    整个楼层被打通了，开放式的办公区，无数个格子间，来来往往的都是妆容精致、步履匆匆的年轻人。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


    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这边是我们公司的直播区，那边是拍摄棚……”


    顾云舟没怎么听。


    他的视线落在走廊的另一头。


    一个经纪人模样的男人，正对着一个女孩厉声训斥着什么。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直播的时候多跟大哥互动！你那张**脸摆给谁看呢！”


    “这个月流水再不达标，你的资源就全给新人了！”


    女孩低着头，化着浓厚的舞台妆，眼影闪着细碎的光。


    可那双眼睛里，什么光都没有。


    一片麻木。


    顾云舟认出来了。


    是个挺有名的美妆博主，他刷到过，叫小美。视频里的她总是活力四射，元气满满。


    原来视频外面，是这个样子。


    他收回视线，心里那点仅存的好奇也消失殆尽。


    萧青鸾忽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云舟低头看她。


    只见她微微蹙着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此地……喧闹，且人气驳杂，如无根浮萍。”


    用现代话翻译一下就是：这地方风水不好，待着不舒服。


    他无声地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


    “很快就好。”


    两人被带到一间巨大的会议室。


    一个梳着油头，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早已等在那里。


    他就是张扬。


    星火传媒的签约部总监。


    见到他们进来，张扬只是从皮椅上略略抬了抬身子，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两位，请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里带着傲慢。


    顾云舟拉开椅子，让萧青鸾先坐下，自己才在她身边落座。


    张扬的目光在萧青鸾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那眼神，不是男人看女人的惊艳。


    而是一种……估价的眼神。


    盘算着该如何雕琢，才能卖出最高的价钱。


    顾云舟的眼神冷了半分。


    “张总监。”他淡淡开口，打破了对方的打量。


    张扬这才将视线转回他身上，笑了笑，将一份厚厚的合同推了过来。


    “顾先生，我就不绕弯子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我知道你们这些素人，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所以我长话短说。”


    “签了这份合同，八位数的签约费，立刻到账。”


    “市中心两百平的大平层，公司名下，你们随时可以入住。”


    “顶配的保姆车，专业司机，二十四小时待命。”


    他每说一句，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一分，


    “我们公司，会动用所有资源，把你们打造成全网第一CP。短视频、直播、综艺、代言……未来，不可限量。”


    张扬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公司的造星神话。


    “你们的视频能火，说白了，七分靠运气，三分靠萧小姐这张脸。”


    “但运气这种东西，是最不靠谱的。”


    “只有我们，只有这样的专业团队，才能把你们的运气，变成真正的价值。”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他们个人努力的轻蔑，和对资本力量的绝对自信。


    顾云舟没说话。


    他甚至没去看张扬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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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只是拿起了那份合同。


    很厚。


    他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张扬也不催，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第一页，账号所有权，无条件转让给甲方公司。


    第三页，所有发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视频、图文、音频，需经由甲方审核后方可发布。


    第七页，乙方需无条件配合甲方安排的一切商业活动，包括但不限于线下见面会、商业站台、广告拍摄。


    第十二页，乙方在合约期内，不得有任何“人设崩塌”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公开恋情、发表不当言论，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第十五页，违约金，一个长得像电话号码的数字。


    ……


    顾云舟看得想笑。


    这哪是合同。


    这分明是**契。


    还是二十一世纪赛博版的。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身边的萧青鸾。


    面前的助理给她倒了一杯上好的龙井，她正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杯口的热气。


    姿态优雅，神情淡然。


    顾云舟几乎能读懂她此刻的内心。


    这茶，泡得火候不对。


    水温高了。


    张扬还在继续他的长篇大论，吹嘘着上一个被他们捧红的网红，三个月就实现了阶级跨越。


    顾云舟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合同。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成功让张扬停下了口若悬河的吹嘘。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扬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愈发自信。


    在他看来，这么优渥的条件，没有人能拒绝。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给出最后一击。


    “怎么样，顾先生？”


    “考虑好了吗？”


    “只要你签个字，你现在所幻想的一切，立刻就能变成现实。”


    顾云舟抬起头。


    他看着对面的张扬，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弄。


    “张总监。”


    “你的意思是，签了这份合同，我们就能拥有一切？”


    “当然。”张扬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我想问问。”


    顾云舟把合同往前推了推，指着封面上“艺人签约合同”几个字。


    “商品，也配拥有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