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失踪的长盛

作品:《重回98,我苟在乡村当大款

    马彪和王豹的仇,说来话长。


    东平县李楼乡王家村的日头,毒得能晒裂地皮。


    少年王长盛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子滚落,混着新鲜的泥土和别人的血。他刚把邻村一个抢水源的半大小子捶进了沟渠里,对方鼻梁塌了,哭嚎声引来一片围观。


    王长盛抹了把溅到下巴上的血沫子,眼神凶狠得像头刚学会撕咬的小狼崽,环视一周,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同村少年,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从那天起,“长盛打人狠”的名声,像田埂上的稗草,在十里八村疯长起来。


    成年后,书是读不下去了,跟着堂叔的建筑队在县里乡里揽活。堂叔王老实,人如其名,包了点小工程,常被克扣工钱,被地痞滋扰。


    王长盛那双带着野性的眼睛,渐渐积满了不耐烦的戾气。


    一次在邻县修桥,工钱被当地一个泼皮头子压着迟迟不给。堂叔低声下气去求,反被推搡出来。


    王长盛蹲在工棚门口磨着一根钢筋头,火星子嗤嗤地溅。堂叔还在絮叨“忍一时风平浪静”,王长盛“噌”地站起身,钢筋头在手里掂了掂,眼睛里火星子往外喷:“忍?再忍,裤衩子都得赔进去!”


    他一声不吭,点了队里几个同样憋着火的后生,趁夜摸进了那泼皮头子常去的棋牌室。


    那晚发生了什么,成了建筑队里讳莫如深的传说。


    只知第二天,泼皮头子鼻青脸肿,亲自把工钱一分不少地送到了工地上,看王长盛的眼神,躲躲闪闪,像见了活阎王。


    堂叔的权威,从那晚开始,无声地坍塌了。


    队里的人心,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聚拢到那个出手狠辣、能带他们“把钱拿回来”的王长盛身边。堂叔被架空,成了个挂名的符号。


    王长盛,成了王家建筑队真正说话算数的人。


    王长盛的野心,岂是几栋民房、几座小桥能填满的?他出手阔绰,舍得撒钱,三教九流的朋友越交越多。


    很快,他嗅到了更大的腥味——政府拆迁。


    那几年,城市像吹气似的膨胀,旧城改造如火如荼。王长盛靠着新搭上的关系和手下那帮敢打敢拼的“兄弟”,硬生生从几个老牌拆迁队嘴里撕下了一块肥肉。


    挖掘机的轰鸣声里,伴随着哭喊、打砸和迅速累积的财富。九十年代初,“王长盛”三个字,在东平及周边几县的地下世界里,分量越来越重。


    他名下的产业,表面是建筑公司、运输队,暗地里,赌档、高利贷、看场子,沾着血和黑的勾当一样不少。


    而最暴利、最诱人的,莫过于那白色的粉末。


    巨大的利润像魔鬼的低语,王长盛不可能不动心。他解决了隐秘的货源渠道,凭借多年积累的势力和谨慎到骨子里的性格,迅速垄断了东平及临县的毒品网络。


    他深谙保命之道,从不亲自沾手交易,只做幕后的影子。


    出货这条至关重要的线,他交给了两个人:一个负责进货接洽,行踪诡秘;另一个,就是负责散货、交易、收钱的马彪。


    马彪那时年轻,胆大心细,身手利落,有一股天生的狠劲,却又不像王长盛那般张扬跋扈。他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快刀,为王长盛干净利落地处理着最危险的一环。


    每一次交易,马彪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昏暗的废弃厂房、疾驰而过的汽车窗口、嘈杂夜市里擦肩而过的瞬间……货出,钱回。


    他的谨慎和高效,让他成为王长盛最倚重、也最放心的心腹之一。王长盛甚至拍着他的肩膀说过:“阿彪,跟着哥,亏待不了你!等风头彻底过去,哥给你在东平最繁华的地段盘几个铺面!”


    信任的假象,在八年前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天,被彻底撕碎。


    风声骤然紧得像勒进脖子的绞索。


    荥川市公安局牵头,联合周边四县,掀起了代号“飓风”的扫毒风暴。力度之大,前所未有。王长盛多年经营的眼线,不断传回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几个重要的下线窝点被端了,几个平时负责跑腿的小头目落网了,虽然暂时还没咬出核心,但矛头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这个真正的源头逼近。


    王长盛躲在东平郊区一栋不起眼的别墅里,窗帘紧闭,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焦臭和他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受伤野兽,焦躁地踱步。


    他知道,这次的风浪太大,他那套“影子战术”未必还能奏效。


    他需要一块够分量、又能堵住窟窿的“石头”。


    他的目光,阴鸷地锁定了前来汇报情况的马彪。


    “阿彪,”王长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递过去一支雪茄,马彪没接。王长盛也不在意,自顾自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像两点鬼火,“风太大,船要沉了。”


    马彪心头一紧,没说话,只是看着王长盛。


    “哥这些年待你如何?”王长盛又问,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豹哥待我恩重如山。”马彪沉声回答,后背却莫名泛起一股寒意。


    “好!”王长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跳了一下,“现在,哥需要你帮哥扛过这一关!”他绕过桌子,走到马彪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和一种铁锈般的危险气息。


    “扛?”马彪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货,经手人都是你马彪!所有的交易记录,都在你手里!”王长盛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条子很快会查到你的线!你进去,把买卖都认下来!就说你瞒着哥,自己搞的!”


    马彪浑身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豹哥!这……这是死罪!那么多货……”


    “死不了!”王长盛粗暴地打断他,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你只是个跑腿的马仔!货从哪来?上家是谁?你咬死了不知道!条子查不到哥头上!哥在外面,才能想办法捞你!最多几年,哥保你出来享不尽的富贵!”


    “豹哥……”马彪的声音发颤,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太清楚毒品的量刑了,那么多货,就算只是个“马仔”,十几年甚至无期都打不住!


    “怎么?不愿意?”王长盛的声音陡然降到冰点,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马彪的耳朵,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黏腻,“想想你乡下的爹妈,想想你那个刚上小学的妹妹……他们日子过得可不容易啊,东平到你们村那条盘山路,弯多路陡,货车又多……万一哪天……”


    轰!


    马彪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猛地抬头,死死瞪着王长盛,目眦欲裂,双拳紧握的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愤怒、屈辱和刻骨的恐惧。王长盛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狱的恶鬼。


    空气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嘀嗒,嘀嗒,如同丧钟。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王长盛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不耐烦。


    终于,马彪紧咬的牙关里,迸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


    几天后,马彪在交易现场被捕。人赃并获。正如王长盛所料,警方在他身上查获了大量毒品和交易记录,却找不到指向更高层的确凿证据。


    马彪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对货源和上家,只反复说三个字:“不知道。”无论审讯人员如何施压,如何晓以利害,他像一块沉默的顽石,死死守着那条用全家性命划下的底线。


    案子似乎就此卡住。


    马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入狱后不到三个月,一封来自堂哥的信,如同晴天霹雳,将他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击碎——他的父母,在去镇上赶集的盘山公路上,遭遇“刹车失灵”的大货车,当场身亡。妹妹重伤,被远房亲戚接走抚养,下落不明。


    信纸在他手中被攥得稀烂,无声的悲号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口腥甜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牢房地面上。那道在毒品交易中遭遇黑吃黑留下的刀疤,在狱中昏暗的光线下,因极致的痛苦和仇恨而扭曲跳动,从此刻下更深、更狰狞的印记。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


    仇恨是唯一的燃料,支撑着马彪在铁窗内活了下来。


    出狱那天,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像一头伤痕累累、只剩复仇本能的孤狼,一头扎进东平浑浊的地下世界。


    他四处打听,近乎疯狂地寻找“王长盛”的踪迹。然而,那个名字仿佛人间蒸发,连同他昔日的“王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他快要被绝望吞噬时,他遇到了“肥龙”。肥龙为人仗义,听说过马彪的遭遇,也欣赏他身上的硬气和隐忍。


    “王长盛?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好些年没动静了,像他妈钻地缝里了。”肥龙嘬着牙花子,“兄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得喘口气。你这么找,大海捞针!先找个落脚地,把命续上,消息我帮你留意着。”


    肥龙把他安排进了郑洪负责的腾龙建筑公司,在工地上,他就是一名沉默寡言、却干活最拼命的工人。汗水能暂时麻痹神经,沉重的钢筋水泥能压住心底翻腾的岩浆。


    那道醒目的刀疤,成了工地上一个令人侧目又不敢多问的符号。


    直到那天,程飞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视察。他的目光扫过挥汗如雨的马彪,在那道狰狞的刀疤上停留了一瞬。这个沉默寡言、干活却如同拼命三郎的汉子,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郑总,”回程的车上,程飞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状似随意地问,“工地上那个脸上有疤的,什么来路?看着不像普通工人。”


    郑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他叫马彪……命,有点苦,但,是条汉子。”他将马彪替人顶罪、父母蹊跷身亡、出狱后寻仇无门的经历,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最后补了一句,“他在找的那个人,叫王长盛,东平县李楼乡王家村的,八年前在东平道上也算个人物,后来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像蒸发了一样。”


    “王长盛……”程飞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不久后,云曦度假村出事。程飞在梳理东平本地可能涉及的势力时,“王豹”这个名字,带着一种突兀的强势,闯入了他的视野。


    这个两三年内迅速崛起、根基却深的不可思议的“成功商人”,引起了他强烈的警觉。


    他调动所有资源,深挖王豹的根底。一些尘封的档案碎片、几张模糊的老照片、当年办案人员零星的回忆……丝丝缕缕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被程飞一点点收集、比对。


    一个大胆的、近乎直觉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成型:这个行事狠辣、善于伪装、根基深厚的“豹哥”,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凭空消失、手上沾满血债的“王长盛”?


    怀疑一旦种下,求证就有了方向。


    当更多的蛛丝马迹指向这个惊人的重合时,程飞的计划已然成型。他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瞬间刺穿王豹所有伪装的钥匙。


    而马彪,就是那把淬炼了六年仇恨、独一无二的钥匙!


    于是,在那间弥漫着血腥与背叛气息的包房里,当王豹还在虚张声势时,程飞看着时机成熟,对着门外沉声道:“进来吧。”


    当马彪带着一身从地狱归来的戾气踏入房间,惊魂未定的王豹知道一切都完了!


    马彪猩红嗜血的眼神,不仅撕碎了王豹的心理防线,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尘埃落定。


    云曦度假村装饰豪华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常务副县长张家诚亲自出席,县公安局局长面色肃穆地坐在一旁。


    台下,长枪短炮的记者挤满了会场,闪光灯亮成一片。


    为了还云曦度假村一个清白,也为了还社会一个公道,县政府决定,要把这次发布会安排在云曦度假村举行。


    “……经公安机关全力侦办,现已查明,云曦度假村投毒事件,系犯罪嫌疑人向南平为恶性商业竞争,伙同社会人员王豹(原名王长盛)共同实施!”张家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晰有力,“向南平提供资金及作案指令,王豹具体安排人员实施投毒,其目的是恶意损害云曦品牌声誉,扰乱我县旅游市场秩序!目前,两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已被依法逮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转为郑重:“在此,我谨代表东平县委、县政府,向云曦度假村,向所有因此事件受到困扰的游客和投资者,表示最诚挚的歉意!东平,绝不容忍任何破坏营商环境、危害社会安定的违法犯罪行为!云曦度假村的声誉,必须恢复!其清白,不容玷污!”


    掌声响起,不算热烈,却代表着一种官方的定论和迟来的正义。


    程飞坐在台下前排,平静地听着。


    他的目光掠过神情激昂的张家诚,掠过那些闪烁的镜头。云曦的清白,是这场战役的阶段性成果,也是一条缠绕着马彪血泪、吞噬了他至亲之人的毒蛇。


    发布会一结束,程飞没有丝毫停留的打算。司机早已将车停在度假村大堂门口。郑洪的司机因为提前回了棠西,所以郑洪这次和程飞同车返回。


    “程总,直接回棠西?”司机发动车子,问道。


    “嗯。”程飞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放松。


    车子平稳地驶出东平地界,熟悉的棠西县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夕阳的余晖给这座正在快速发展的县城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郑洪透过后视镜,看到程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和远山,眼神有些悠远,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极淡的、与平时谈论公事时截然不同的暖意。


    郑洪心中了然,笑了笑,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程总,杜镇长那边……行程是不是该结束了?快回来了吧?”


    程飞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过了几秒,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快了。后天……下午的航班落地西江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