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哞——”


    天光初破，粗犷而低沉的黄铜法号声震落帐篷上的积尘，也震破了汗庭的寂静。


    空气中浮动着酥油灯的奶香，图古斯国的大汗阿塞克，透过经幡，看向戴着诡异面具的巫师。


    巫师脸上的面具额头处，突兀地隆起三目，鎏金纹路在颧骨处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森白的头骨。


    那是一张用少女的天灵盖打磨而成的脸谱。


    图古斯国和虞国的这场战争，虽然成功将忽图尔特勒的兵权收归大汗手中。


    然而大汗并不放心，军队中，总会冒出为忽图尔求情的声音。


    这让大汗很是不悦，但又不能真的将忽图尔处死。


    在没有充分的理由下，处死草原英雄忽图尔，会引起追随他的那些将领的不满，甚至是哗变！


    现在战争结束了，大汗便招来巫师，举行这场法会，一是告慰战场上牺牲的将士亡灵，二是让巫师占卜国运。


    “噔——噔——噔噔——嘶嘶嘶……”


    巫师手中的羊皮鼓很有节奏的响起，好似每一击都敲在众人的心脏上，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巫师在酥油灯间摇头晃脑，布满裂痕的手紧握鼓柄，鼓柄上的铜环发出“嘶嘶”的摩擦声。


    “日月同辉，必有大凶！”


    巫师的声音突然高亢，大汗闻声，猛然从狼皮椅上站起来：“大巫师……”


    根据巫师的讲解，占卜结果是图古斯国会出现两位汗王。


    大汗脸上阴晴不定，重新坐到汗椅上，暗自心中盘算：“现在忽图尔已经是阶下囚了，谁还是我的对手呢？”


    法会结束，大汗招来近卫吩咐几句，那近卫拿着一面金牌匆匆离去。


    ……


    囚牢的门打开，一缕阳光刺得忽图尔眯起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了！


    来人手持一面金牌，向忽图尔道：“大汗有令，即刻释放忽图尔特勒！”


    忽图尔一手掩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什么？”


    “大汗有令，即刻释放忽图尔，恢复特勒之位！”


    ……


    汗帐内，大汗将忽图尔扶起：“来人，给王弟赐坐！”


    忽图尔此刻还有点懵逼，他清楚图古斯国攻打虞国，仅仅是自己的这位兄长为了夺走他手中兵权想出的策略。


    也清楚大汗拿耶娜姬被俘之事做文章，将他投入大牢，就是怕他以营救自己女儿为借口重掌兵权。


    但他不清楚的是，自己的这个兄长，怎么突然把他从牢里放了出来？


    还恢复了他的特勒之位！


    大汗仿佛没发生过夺他兵权，拿他下狱这回事，竟然还像从前一样，给他赐了座椅。


    “谢大汗赐坐！”


    忽图尔将右手放在胸口，弯腰躬身，很是尊敬。


    “哎，咱们是兄弟，你这么客气干嘛！”


    忽图尔：“……”


    就是因为以前把大汗当哥哥，相处时忘了尊卑，差点被大汗弄死！


    忽图尔哪敢再在大汗面前放浪！


    这会他就连坐在大汗赏赐的座椅上时，都不像以前那样恣意妄为，而是只坐半个椅子。


    至少，在这位多疑而又心胸狭窄的兄长面前，忽图尔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来人，上酒上菜，为王弟接风洗尘！”


    大汗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酒宴，迅速搬到汗帐。


    大汗还特地叫来忽图尔曾经的手下大将们前来作陪。


    酒宴开始，大汗点名让忽图尔手下第一猛将阿吉兹给忽图尔敬酒。


    阿吉兹端着酒杯，一步一步走向忽图尔，坐在汗椅上的大汗，一双敏锐的眼睛像鹰隼似的，紧紧的盯着他俩。


    忽图尔知道这是大汗对他的试探，他头也不敢抬一下，接过酒杯，神色自如的喝下这杯酒。


    大汗没能从忽图尔的表情中抓到什么把柄，随即命令阿吉兹给他倒酒。


    阿吉兹知道大汗身体已经不如年轻的时候，前段时间还大病了一场，就没将酒杯倒满，好心劝解道：“大汗，您身体初愈，少喝些酒！”


    “是啊大汗，身体要紧，您少喝一点！”


    忽图尔也想弥补兄弟之间的感情，便跟着礼貌性的劝解了一句。


    大汗见这二人一唱一和，将脸沉了下去，一把夺过阿吉兹手中的酒壶，给自己的杯子中倒满酒，仰头一饮而尽。


    借着酒劲站起来向忽图尔和他曾经的手下大将道：“我才是图古斯国唯一的主人，图古斯国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阿塞克的声音！”


    大汗走到忽图尔前面，指着汗椅，看着忽图尔继续说醉话：“我不管你曾经对它有没有想法，现在我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你们都要听我的！”


    阿吉兹等将领上前劝阻，却被大汗阿塞克一把推开。


    忽图尔只好自己去劝：“大汗，您不要这样！”


    “呵！”


    大汗轻蔑的嗤笑一声，晃晃悠悠的回到汗椅上坐下：“怎么，王弟舍不得自己的手下受委屈啊？”


    “舍不得你就全带去，今日我把归安分给你，你带着他们回你的封地！”


    忽图尔明白了，大汗把他从牢里放出来，对自己的提防却丝毫未减。


    赐坐设宴表现出来的兄弟情深，也不过是为了此刻的敲打罢了！


    忽图尔喊了一句：“大汗！”


    大汗阿塞克指着忽图尔怒道：“谁让你起来说话的，你给我坐下！”


    忽图尔将手掌放在胸口，恭敬的弯下腰：“大汗，王兄！”


    “坐下！”


    忽图尔退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慢慢坐下。


    他清楚的意识到，帝王之家，所谓的亲情血脉，哪能抵得过权力的欲望！


    发完酒疯，大汗阿塞克又像换了一个人，语气缓和了许多：“今日设宴，一是为王弟接风洗尘，二是为王弟分封！”


    态度变化之大，让忽图尔一时都难以适应，他坐立不安的端着酒杯，手心里全是冷汗！


    “现在战争结束了，跟虞国接壤的归安，我图古斯国子民跟虞国人杂居，别人我不放心，只能让王弟去治理，今日王兄跟你同饮，也不知下次一起喝酒是在何时……”


    忽图尔放下酒杯，碎步慢跑到大汗脚下，跪倒在地：“大汗，今日宴毕，我将家人全部带到汗庭，我哪儿都不去，还请大汗给我安排个住处。”


    阿塞克明白，忽图尔这是要将全部的家人当作人质，压在他手里，以示臣服。


    他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起身扶起忽图尔。


    “王弟，我将你的封地定为归安，也是为了方便你打听咱侄女耶娜的下落，归安跟虞国接壤，你就放心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