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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岭南小厨娘

    第121章 长寿面


    ◎长命百岁的寓意◎


    日暮西斜, 方才在门口同钱舜纠缠了些时间,林记后院的餐桌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最中间的便是林书晚极爱的梅汁排骨, 边上一锅浓汤还冒着热气,浓香的滋味顺着风飘到几人鼻尖, 萦绕不止。


    除开头一眼就瞧见的两道菜,桌上还有各色各样旁的吃食, 比如桌角那道色泽红亮的荔枝酿肉,西侧那道形如琥珀的胭脂肉, 还有西南桌角的荷叶叫花鸡,捞汁小海鲜,清蒸鳜鱼等等。


    这也就罢了, 除了宋老萧将军几人在院子里头坐着谈天说地, 几个娃娃在院子里围着鸡窝不知在做什么,姜家其他几口人都还在灶房里头忙碌, 倒是从灶房出来的青芜一眼瞧见林书晚,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石桌旁,将手中的茶壶摆在桌上, 就飞快朝林书晚走过来了。


    她鬼鬼祟祟瞧了江昱枫一眼, 拉着林书晚就走到一旁, 小声道:“娘子回来时可有在外头瞧见钱郎君?”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不仅瞧见了, 还同他对上了呢!”


    “什么?娘子可有吃亏?”青芜一惊, 嗓音陡然拔高, 拉着林书晚就围着她转了一圈。


    见状, 林书晚无奈一笑, 点着青芜的脑袋就道:“你还不清楚你家娘子是何人吗?我怎会吃亏,更何况今日明远随我一块出门,谁还能让我吃亏,不过那钱郎君着实有些讨厌,林书茵明明也是他自己要娶的,如今竟也能随意舍弃,当真薄情寡性。”


    听着此言,青芜倒是心情大好,“那都是茵姑娘活该,早前夫人明明给她瞧了一户人家,那家公子性子温和,又是家中嫡子,茵姑娘嫁过去便是正头夫人,她非不肯,要同那钱郎君苟且,还害得娘子从高楼坠下,若不是娘子命大,哪还有今日。”


    这话说的也没错,只是那位林娘子并不是福大命大,原本的她早在从高楼坠落那日就香消玉殒了,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异世来的一缕幽魂,她自然没有资格替原身原谅这些人,林书晚长叹了口气,捏了捏青芜的鼻尖笑着开口,“我家阿芜说得不错,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好了,青芜你怎知那钱舜来了?”


    说到这个青芜可就来劲了,她瞧了堵在门口的四人一眼,拉着林书晚就往院子里头去,一边走还一边同她说着今日那钱舜堵在林记门口的糟心事,“娘子,你是不知道,你同江郎君走后没多久,这人就背着包裹来了,起初还好些,没厚着脸皮敲门,可他一直在门口徘徊,隔三岔五还要拉住路人询问些娘子的私事,直到你回来前一盏茶的时间,门口的路人越围越多,他就好似瞧见什么机会似的,就堵在门口在哪大放厥词,说娘子同他青梅竹马,那架势比城东茶馆说书的还能编,我原本想出门将他赶走,但夫人不让,而后我们就忙着将做好的吃食摆在桌上,您也就回来了。”


    青芜说话并未避着人,于是落后一步的江昱枫同太子听得一清二楚,听着青梅竹马那四个字,江昱枫恨地牙根都痒痒的,尤其是在听说林书晚被钱舜从高楼推落,面色霎时阴沉下来,他扭头瞧了眼惊鸿,惊鸿了然离开。


    “对了,娘子这位郎君是何人?”青芜疑惑地望向太子,见他一身锦衣华服,面上去含着温和的笑意,心中不解。


    林书晚抬眸瞧了太子一眼,又见院中几人八风不动的坐在原地,心知这位爷是微服私访,并不想旁人知晓他的身份,“哦,这位郎君是江郎君远方表兄,今日正好从……”


    “从广州来寻明远。”太子笑着接话。


    “是了,从广州来的。”林书晚连声应道,“时辰不早了,想来诸位也都饿了,不如先落座吃饭,对了,阿芜,阿娘她们还在忙什么?”


    她余光扫过桌上丰盛的吃食,心中疑惑,虽说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宴,这一桌子菜也是绰绰有余了,毕竟这生辰宴不过是家中几口人一块吃顿饭罢了,故而她实在好奇家中那几人还在灶房里做些什么,林书晚也不是不想自己进去瞧瞧,但从她回家起,她想着往灶房去,就会被青芜拦住,这会更是抓心挠肺的好奇。


    话音一落,只见青芜抿唇一笑,神秘道:“娘子一会就知道了,这会您先陪着宋老几人吃饭吧。”


    于是青芜顺手将林书晚推到几人身侧,又招呼着正蹲在桃花树下玩泥巴的几个娃娃去水井旁洗了个手,随后就将人送到了餐桌旁,而此刻,不说宋老几人,奔波了一日的太子早就饿坏了,丝毫不同林书晚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主位,笑眯眯地同边上几人说了一户,“我今日饿坏了,诸位莫怪。”


    说罢,他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距离自己最近的荷叶叫花鸡,撕开嫩黄色的鸡肉,露出里头吸满油脂的食材,香气馥郁,太子莫名想起幼时自己在宫中头一回见到江昱枫的场景,个子瘦小的岭南世子被人丢入御花园的荷塘中,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恐怕他就要溺亡在荷塘中了,自己让人将他捞起后,见他实在瘦弱,便直接将人带回了东宫,谁料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自己要吃的,他记得当时御膳房送来的就是一整只鸡,那臭小子一个人将那只鸡吃得干干净净,从此之后,这臭小子就赖上了自己,不过也好,他能力极强,帮着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思及此,太子抿了抿唇,将手中的鸡肉送入口中,鸡肉鲜嫩,鸡汤鲜美,实在是一道味道极好的菜,比那日东宫的那整只鸡味道还好,“林娘子手艺不错,难怪我这表弟要将自己的宅邸搬到你这食肆附近。”


    “郎君错了,今日这吃食可不是我做的,是我家那两位厨娘,她们手艺确实不错。”林书晚夹了一只大虾,正在替安姐儿剥虾,乍然听到此言,笑着开口解释。


    “哦?难怪林记食肆的名声在岭南这般响亮,单厨娘的手艺就这般好,那林娘子的手艺应当绝佳,不知某可有机会尝到林娘子亲手做的吃食?”太子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笑着开口。


    “表兄,今日林娘子的生辰,莫说旁的。”江昱枫不等林书晚开口,沉声道,他忍了忍没忍住瞪了太子一眼,心道这话说得,好似他没吃过似的,且不说还在京中时,林娘子托人送给自己的糕点他吃了不少,就来了岭南,自己也让人送了不少林记的吃食过去。


    见江昱枫着急的模样,太子忍不住轻笑一声,“是我的错,忘了今日是林娘子的生辰,那我便在此祝林娘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多谢多谢。”这话可谓是说到了林书晚的心巴上,她飞快举起酒杯,圆溜溜的杏眼笑得只留了一条缝隙。


    有人起头,随即宋老同萧将军等人便开始接二连三同林书晚说着喜庆的话,生辰礼可谓是拿到手软,尤其是江昱枫,直接送了城外一个庄子,听萧知珩所言,那庄子里头除了养了不少稀奇的动物外,最奇怪的是里头有一池温泉,勾起了她的好奇,打算过两日同带着姜家几口人一块去庄子瞧瞧。


    等到月上中天,灶房里头忙碌的几人总算是忙完了,姜婉手中端着一只木质托盘,上头摆着一只青瓷碗,碗上还盖着一只碟子,小心翼翼朝自己走来,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便知碗中的东西是废了不少心血的。


    “晚娘,今日是你十九岁生辰,阿娘也没旁的给你,便同薛娘子学了这长寿面的做法。”说到此处,林记的姜掌柜难得有了几分局促,她捏着自己的衣摆,笑着开口,“头一回做,也不知味道如何,你尝尝若是不好吃,便不吃了。”


    “阿娘给我做的长寿面?”林书晚一脸惊喜,飞快掀开盖在上头的碟子,只见青瓷碗中琥珀色的面汤上浮着一层莹亮的油花,粗细均匀的面条卧在碗底,上头还摆着两颗从滚水中烫过的青菜,与一颗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相得益彰,浓浓的油香味扑面而来,“好香,我尝尝。”


    说罢,林书晚抄起筷子,卷起面条送入口中,柔韧的面条裹挟着咸鲜的面汤,味道意外的不错,就在她想一口咬断时,姜婉赶忙阻止了她,“晚娘,不能咬断,这长寿面得一口气吞下去,这样才能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便开始小口小口吃着碗中的面,好在面条不算长,一盏茶的时间,总算是将那碗长寿面一口气吃完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几人吃饱喝足后,便回去休息。


    而此时,江府书院,太子坐在上首,“今日行动可还顺利?”


    “会殿下,十分顺利,藏在林子里的私兵已然剿灭,如今只剩那青峰山上的贼匪,与裴远手中的卷宗,便能收网了。”萧将军站在书房中,低垂着头轻声道。


    “做的不错。”太子想着此事了解后,三皇子的神情,便心情大好,“老三那个蠢货,竟还敢同岭南王那个老东西合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次日一早,天色大亮,钱舜早早收拾好自己,穿上一身名贵云锦做的衣裳,便兴冲冲地朝林记食肆赶来,他昨日回到客栈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估摸着还是自己昨日太过狼狈,这才让晚娘瞧不上自己,而今日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必然能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那小郎君肯定比不上自己同晚娘青梅竹马的情分。


    第122章 牛肉串


    五月中旬, 廉州已然开始热了起来,清晨的天气虽还算凉爽,但街道上来往的百姓大多穿着一身单衣, 于是内衬外袍穿了足足有三层的钱舜,便在人群中成了异类, 他才走到食肆门口额头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长月不认得他,只是觉着此人一身锦衣华服, 心中暗道估摸着是从外地来的有钱商户,当即笑着迎上前来, “郎君瞧着面生,是头一次来我们家?”


    “是,在下昨日初到廉州, 听闻林记食肆是全廉州最好的食肆, 便想着来尝尝。”钱舜手中折扇一摇,目光扫过食肆, 远远瞧见姜婉忙碌地穿行在食客之间, 心道此刻人多倒是不便说明自己的来意。


    “那您可是来对了,我家林娘子的手艺那可是堪比宫中御厨!”长月一边将人引入食肆, 一边同他介绍着林记朝食的品类。


    钱舜跟在长月身后, 目光逡巡, 扫过整个食肆,新中标叉一声惊叹,昨日食肆关门, 自己在外头倒是没瞧见里头空间这般大, 如今瞧着似乎是两家铺子合并到了一块, 而且今日他来得也算早, 可如今食肆里头已坐了大半的食客, 显然生意十分不错,他早知晚娘生意做得好,但压根没想到竟然好到这种地步。


    思及此,更是坚定了钱舜要换回林书晚的心思,他跟着长月往墙角的空位走去,心中还在暗自琢磨着自己要如何让晚娘回心转意,眼见着自己就要在那空位落座,一把扫帚破空而来。


    惊得长月侧身躲开,“啪”得一声,扫把直直打在了钱舜的新衣上,他心中大怒,满脸阴沉地望向扫把砸过来的地方,就见青芜插着腰站在自己不远处。


    “滚出去,我们食肆可不欢迎负心汉。”青芜冷着脸,眸中的怒意半点都藏不住,气势汹汹冲到钱舜面前,拾起地上的扫把,就要将人赶出食肆。


    这一幕落在一旁吃着朝食得食客眼中,好奇极了,毕竟林记食肆在廉州也算是开了一年有余,青芜娘子虽说年岁不大,但极会做人,甚少听说她同谁有过龃龉,这还是他们头一回瞧见这小娘子提着扫把将人往外出赶的。


    于是有好奇者,戳了戳身侧的同伴,“乔兄,你可认得那人?”


    被称为乔兄那人摸着下巴,端详了钱舜一番,摇了摇头,“没见过此人,估摸着是从外地来的。”


    “那就奇怪了,我瞧着青芜娘子那神情,他二人肯定是旧识,恐怕还有旧怨。”那人好奇极了,若不是瞧着青芜手中那把扫帚被她挥得虎虎生风,他都想直接上去问问了。


    就在两人抓心挠肺的好奇时,邻桌的食客吞下口中的虾饺,慢条斯理道:“两位有所不知,昨日那郎君就到了林记的门口,我听说啊,那郎君是京中来的,似乎同林娘子是旧识,我听廖掌柜中两家似乎是姻亲关系,也不知怎么的,那郎君同林娘子退了婚,如今又想来吃回头草了。”


    此言一出,两人面露鄙夷之色,“那真人可真是龌龊,早年林娘子带着姜家这几口人,日日早出晚归在码头摆摊赚钱的时候,不见得他来,如今她赚了银钱,这人倒来了,莫不是瞧着林记孤儿寡母的想来吃绝户了?”


    “这也不无可能,我说我怎么瞧着此人满脸算计,青芜娘子打得好。”那人恍然大悟,鄙夷地望了眼退出门外的钱舜,高声冲青芜喊道。


    此处动静实在不小,原本还在另一桌点菜地姜婉同食客道了声歉,便匆匆朝门口过来,顺道还问了长月一嘴,“阿芜这是同谁起冲突了?”


    长月不认得钱舜,只好摇了摇头,“奴不知,但奴方才瞧着那人衣着鲜亮,便以为是外地来的有钱商户。”


    两人说着话,便走到门口,姜婉一眼瞧见被青芜堵在门口的钱舜,骤然面色一沉,刚要伸出去阻拦青芜的手又缩了回来,冷冷开口,“钱二公子,不在京中好好呆着,怎的来廉州这等偏远之地?”


    方才青芜闹了这么一通,林记门口围了不少路人,姜婉也懒得同他纠缠,只想速战速决,便不等他开口,又接着道:“钱二公子若是无事,便早些离去吧,我家这食肆庙小,实在容不下这尊大佛。”


    说罢转身就要里头,钱舜心中万分焦急,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回想起自家岳丈被贬官职后,自己在官署过得日子,便心一横,一咬牙就跪了下来,“林夫人,先前都是晚辈的错,如今我特意从京中赶来,就是为了同晚娘赎罪,还请夫人给我一次机会,我是真心喜爱晚娘的。”


    话音一落,围观路人望向姜婉的神色,皆是变了变,有艳羡亦有忌恨,毕竟宝德楼倒了之后,廉州就属林记生意最好,树大招风有人眼红实属正常,如今再听闻京中之人也想求娶林娘子,心中更是不忿。


    闻言,姜婉柳眉蹙起,心中对钱舜的不喜又多了几分,“钱二公子,你应当明白早在你将庚帖送回林府那日,你同晚娘的婚约就结束了,如今晚娘已有心悦之人,若你真对她有愧,便莫要再来打搅我们。”


    “对,快滚以后若是再让我瞧见你在我们食肆门口晃悠,来一次我打一次!”青芜一手拿着扫把,一手叉腰指着钱舜的鼻子就骂。


    钱舜脸色骤白,他原本瞧着边上的人越来越大,是存了散布流言的心思,他料定了女子好面子,不会将自己的感情之事拿到明面上说,全然没料到,姜婉直接断了他的后路,他抬头瞧了眼握着扫把堵在门口的青芜,自知今日是进不去了,只好失魂落魄地从门口离开,心中却是恨上了江昱枫。


    等到他的人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青芜这才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这人脸皮真厚,先前险些害死娘子,如今还有脸上门来求原谅,且不说娘子如今同江郎君都快议亲了,就算没有人议亲也瞧不上他!”


    通过方才的只言片语,长月大抵猜出了其中的恩怨,她心中不由一阵懊悔,磨磨蹭蹭走到青芜身旁,低声道:“青芜娘子,我不知林娘子同那郎君有旧怨,是我的错。”


    闻言,青芜摇了摇头,“此事怪不得你,毕竟此事过了许久,你也不知道,不过往后可要记得了,见到这人就直接将他打出去。”


    “是。”


    姜婉瞧着两位小娘子头挨着头凑在一块不知琢磨着何事,也没唤她二人,自顾自回了食肆,笑着同里头的食客道:“今日因店家私事扰了诸位用餐的兴致,我便做主给诸位送上一份葱香鸡蛋饼!”


    话音一落,食肆中的食客心中大喜,皆是赞叹姜掌柜大气,与此同时原本堵在门口看戏的食客,也迫不及待涌了进来,没一会林记食肆就坐满了食客,甚至外头还做了不少等待的食客。


    林记忙碌的一上午,这个小插曲便无人再提及,而回到客栈的钱舜,心中大怒,抬手将茶杯砸在地上,面色阴沉,他始终想不明白,离京时还非自己不嫁的林书晚,为何才到廉州一年,便能移情别恋,难不成前几年都是她骗自己的,又或是她为了气自己故意寻了一个人演戏。


    思及此,钱舜越想越觉得此事为真,心情不由大好,“晚娘啊晚娘,我就知你对我情深义重,若你不是极爱我,为何在知我有身子骨弱时,特意去寻了御厨习得一手好厨艺,又为何求了林侍郎要了那白狐皮给我做狐裘,既如此,我便勉为其难同你玩一玩这替身的游戏。”


    “对了,可有查到那小郎君的身份?”钱舜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


    “属下无能,并未查到那少年的身份。”


    “也罢,总归是不重要的人,查不到便查不到吧。”自以为寻到真相的钱舜不以为意,冲着手下挥了挥手,便想着出门逛逛,怎料刚出门没多久,不过在街口拐了个弯自己就被人套了麻袋掳走。


    马车一路颠簸,钱舜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十分恐慌,张了张嘴想喊饶命之际,一团带着恶臭的布团塞到了他口中。


    天色渐渐暗沉,林记食肆早早将桌椅板凳搬到了门口的空地上,一碟一碟炙肉如流水般从炙肉铺子里头端出,与初时不同的是,如今炙肉铺子的肉类种类繁多,不单单有猪肉羊肉,如今更是添了牛肉同兔子肉,不过牛肉来的不多,十日最多有一日有牛肉,况且牛肉也不是寻常人能吃得起的。


    恰好今日萧将军那处送了不少牛肉来,只是这些牛肉肉质上乘,卖不是可能卖了,林书晚便决定这些牛肉一部分拿来做烤肉,一部分用来炖汤,牛腩汤她也是馋了许久了,如今天气渐渐转暖,林记炙肉铺的生意也渐渐好起来了,这不才开门,门口就坐了不少食客。


    “掌柜的,我要十串蜜汁鸡翅,五串羊肉串。”


    ……


    点菜的声音此起彼伏,钱叔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钱婶娘便只好将点菜的活丢给长风长月姐妹俩,自己小跑着到后院帮着钱叔一块烤串。


    而此时姜家小院中,林书晚将腌制好的牛肉串在铁签上头,落在一块,与牛肉串不同的是,切成拇指大小的羊肉,并不是用的铁签,而是用的手指粗细的柳枝,出此之外她还备了不少旁的吃食,例如鸡翅,五花肉等等。


    第123章 烤牛肉串


    ◎鲜香交错的滋味令人胃口大开◎


    夕阳西下, 小院的桃花树下摆着个小巧的碳炉,林书晚拖了张矮凳坐在炉子旁,肥瘦相间的牛肉串用竹签串起, 红白相间的肉串在铁丝网上不停地翻动着,随着炭火的烘烤, 肥肉滋滋作响,“滋”得一声, 牛油从肉串上滴落,落在烧红的炭火上, 窜出零星几点火苗。


    江昱枫坐在一旁,也没闲着,他动作飞快将灯会要烤的蔬菜串好, 而太子同萧将军父子从未见过林书晚炙肉, 眼下正是好奇的时候,三人搬着矮凳坐在一旁, 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 尤其是太子,他目光落在碳炉中的炭火上, 心中诧异, 这炭瞧着也不是银丝炭, 怎的一点烟都没有。


    “林娘子,你这用的炭火是什么炭?”他沉默了一会,瞧着铁丝网上的牛肉串从深红逐渐染上一层褐色, 表面覆上一层光亮的油脂, 浓郁的肉香混杂着脂香令人胃口大开。


    闻言, 林书晚手下动作不动, 飞快翻动着牛肉串, 应道:“这是荔枝炭,是用荔枝木烧制而成,没什么烟,而且用着果木炭来烤肉,还能给肉串添上一些果木香味,郎君一会尝尝便知。”


    话音一落,手中的牛肉串也差不多好了,她抬手取过身侧小桌上的罐子,一边翻动着手中的牛肉串,一边将罐子里头黄褐色的粉末均匀洒在牛肉串上,没一会花椒的辛辣扑鼻而来,这便是林书晚特制的烧烤料,里头除了晒干后磨成粉末的花椒,还有茱萸粉末同盐粒等等,虽比不上后世那口味丰富的调料,但也算是别有一种风味。


    除了椒盐香辣粉,前些日子林记又推出了一种酱料,味道十分独特,酸甜中带着一点辣味,当真是令人胃口大开,尤其是里头的那抹酸味,正好同炙肉的油腻完美融合,不过这酱料倒是没同往常那便一推出,就被抢购,毕竟众口难调,廉州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吃不过这酸甜口的烤肉酱。


    正如姜家几口人也有吃不惯那酱料的,比如姜婉就更喜欢香辣椒盐粉,谨哥儿也随她,喜欢干碟,倒是安姐儿同林书晚一样,更喜欢酱料多些,宋老也爱酱料多些,思及此,林书晚抿了抿唇,将烤好的牛肉串放到一旁的碟子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取过一只碟子,倒了些酱料在里头,递到跟前三人手中。


    “先尝尝,这是我最近调的蘸料,若是不喜欢就放着吧。”


    萧家父子早就被这香味勾得口中津液四溢,这会肉到跟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抬手接过肉串,就拿起一串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还十分烫口的牛肉串,刚咬下第一口就油脂四溢,鲜嫩的肉汁伴随着椒盐的香味在口中炸开,这肉串火候掌控的刚好,虽说外头烤的带这些焦边,但里头肉质鲜嫩,那滋味同自己往日吃过的牛肉炖汤的滋味全然不同,香,实在是太香了,父子俩三下五除二一串个头不小的牛肉串就落了肚中,正打算拿第二串的时候,才发现,连碟子带肉都落入了太子江知衍手中。


    油汪汪还带着些焦脆的牛肉串,入口鲜香交错,瘦肉部分肉汁四溢鲜嫩无比,而那肥肉部分口感更是独特,油脂经过高温的炙烤,早就滴落炭火中,如今这焦脆的肥肉吃在口中嘎吱作响,淋上一层酱料,风味更是独特,细细品来似乎正如林书晚所言,里头还带着些果木的清香,吃在口中十分美味,江知衍自认在京城也是吃过不少炙肉,但用酱料蘸肉这还是头一次见,不同于萧家父子两人,他倒是觉着这酱料味道不错。


    “牛肉肉质鲜美,酱料酸中带甜,味道十分独特,林娘子巧思。”江知衍虽吃相优雅,但吃肉的速度委实不慢,没一会手中碟中的三串牛肉串就吃得一干二净,他慢条斯理将手中的空碟放到一旁。


    “郎君喜欢就好。”林书晚头也不抬,盯着手中的肉串说道。心中暗道不愧是她,虽说自打来了永宁之后,自己就没再烤过牛肉串,没想到头一批火候就掌握的特别好。


    随着她烤的越来越多,林书晚的动作愈渐熟练起来,没一会第二批牛肉串就出锅了。


    而此刻,忙了好一会,还没吃上烤肉的江昱枫满脸哀怨地望向林书晚,但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林书晚,大抵是就想瞧瞧她何时才能发现自己。


    于是,林书晚在这哀怨的视线下,默默回头,飞快从递给对面三人的碟子中抽出一串牛肉串,塞到江昱枫手中,“明远快吃,不然一会就没了。”


    果真,话音一落,刚递过去的碟子,霎时空空如也,对面萧家父子犹如饿狼一般盯着江昱枫手中的肉串,“明远,你这肉串吃不吃?”


    “不如先给舅舅,一会舅舅还你十串。”


    “给表哥,表哥往后什么都听你的。”


    江知衍虽也十分眼馋,但不说自己是江昱枫的堂兄,加之自己身为太子,实在做不出从臣子手中抢吃食,他只好咽了咽口水,继续盯着林书晚的动作,而江昱枫扫过两人一眼,随即眼睛一弯,“这可不行,这是晚娘特意留给我的,自然不能给舅舅同表哥,二位还是等等晚娘下一批出锅的吧。”


    说罢,江昱枫将牛肉串送到唇边吹了吹,在萧家父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递到林书晚嘴边,“晚娘烤了这么许久,估摸着也饿了,你先吃,我等一会再吃。”


    见状,林书晚手下动作一顿,倒是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江昱枫会自己吃呢,毕竟这肉串的香味不说旁的,总归还是十分诱人的,“你先吃,我一会烤完再吃。”


    原以为江昱枫会听话收回去,结果他还是坚持抬着手,无奈之下林书晚只好咬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口中流窜,她瞬间满足的眯起眸子,牛肉实在是太好吃了,若是以后隔三岔五就能吃上牛肉就好了。


    这一次喂食好似打通了江昱枫的任督二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头,江知衍同萧家父子两人就眼睁睁瞧着林书晚坐在炉子前烤肉,烤完一批,江昱枫就投喂一口,直到他们瞧见江昱枫毫不见外地把林书晚吃剩的吃食全部吃掉时,三人顿时愣在原地,甚至连手中的烤串都顾不上吃了。


    呆愣地瞧着江昱枫自然的动作,有心调侃两句,但嘴巴张了张,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不甘心地闭嘴了。


    过了一会,江知衍才似回过神来,“林娘子,你家那几个娃娃呢,炙肉香成这样,都不见那几个娃娃摸过来?”


    闻言,林书晚抬头瞧了眼天色,“估摸着在外头帮着点菜传菜呢。”


    确如她所料,被江知衍惦记的五个娃娃,这会都在前头食肆跟对面的林记炙肉,两家铺子来回跑着,今日是炙肉铺子今年头一日开业,前些日子钱叔钱婶两人在钦州照顾刚生了娃的儿媳,如今儿媳出了月子,他们也总算得了空,便同儿子儿媳告辞回了廉州,这不一回来,才休息了一日,就开始营业了,而廉州馋了近半年的食客,一嗅到炙肉的香味便按捺不住了。


    一窝蜂涌了过来,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林书晚便同钱叔一家子,将铺子外头的那块空地也租了下来,到了暮食,食肆外头搭上一个雨棚,里头摆上桌椅,夜风习习,十分畅快,今日不仅铺子里头坐满了食客,连外头的空地上也坐满了人,光姜婉几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于是安姐儿自告奋勇,领着家里几个娃娃一块在外头帮着点菜传菜,姜婉几人便只要上炙肉便好,而此刻钱叔钱婶两人烤肉烤得炉子都快冒烟了,都来不及上菜。


    这不今日就薛秦二位娘子在灶房做着食客点的吃食,林书晚在院子里头架着烤炉一块帮忙烤肉,顺道烤上一些牛肉填填面前几个大胃王的肚子。


    直到月上中天,林记的食客才陆陆续续散去,等到铺子打烊的时候,不单是钱叔钱婶忙得腰酸背痛,直言要招人以外,连姜婉几人也是一脸菜色,草草吃过宵夜之后,便爬上床休息了。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林子深处的一间小屋中,总算有了意识的钱舜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想舒展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手脚均被铁链绑住,四周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未漏进半分,他心中一阵惊慌,回忆着自己出事前的记忆,却只记得自己刚要出门去寻晚娘,就被人从后头打晕,再醒来便身在此处。


    钱舜摩挲着站起身子,想着摸索一下四周的环境,结果才走了几步就被铁链扯住,再也没法往前走一步,他只好垂头丧气退回原处,这会是又害怕又后悔,不经开始埋怨起了林书晚,若不是她非要从京中离开,自己又何苦千里迢迢来此。


    “你是何人?”忽而隔壁传来声音,吓得钱舜猛地一个激灵。


    但转念一想,隔壁有人在说不定他就能搞清楚自己眼下身在何处,于是他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扑到方才传来声音的那侧,“我是京中钱尚书的二子,你是何人,这又是何处?”


    “钱尚书?可是礼部尚书钱康德?”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正是家父,你认得我父亲?”钱舜听此人知道自己父亲,不禁大喜,自觉自己有望从此处离开,嘟嘟囔囔同隔壁的人说着自己来廉州的意图,“我不过就想带我那定下婚约的小娘子回京,可刚出客栈就被人打晕,醒来就在此处了,你呢,你是因为什么被抓来的?”


    ……


    廉州,江府书房。


    江昱枫垂眸瞧着惊鸿递来的信件,嘴角扬起,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第124章 浆水鱼鱼


    ◎蜂蜜or辣油◎


    “郎君, 将钱舜同贾茂关在一块当真无事?”惊鸿一手抓着面饼夹肉鼓着腮帮子问道。


    闻言,江昱枫握着笔杆的手一顿,忽而笑出了声, “自然无事,正好殿下也想知道钱尚书是不是三皇子一党的。”


    次日天刚蒙蒙亮, 江昱枫就留了消息,说要出城一趟, 随行的除了惊鸿,便是江知衍, 城门一开,三人就骑着马离开,顺着官道, 行了一段距离, 便钻入林中。


    与此同时,姜家小院的灶房中, 点起了炉火, 今日林书晚又琢磨出了一种新鲜的吃食——浆水鱼鱼,说是鱼鱼但并不是用鱼肉所制, 反而是面食, 鱼鱼做法不难, 但需要费些功夫,故而天边泛起一抹青灰,她便起来了。


    天气渐渐转暖, 厚实的衣服都能收拾起来, 今日她就穿了一身藕粉色单衣, 下头穿着同色系绣上几朵荷花的百褶裙, 略显宽大的袖子用褙子束起, 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簪挽起,林书晚这就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了。


    “晚姑娘今日起的这么早?”早在院子里头锻炼的萧家父子收了朝食笑着同林书晚打招呼。


    林书晚打着哈欠,同两人说了几句,便取过杯子牙刷去水井旁洗漱,微凉的井水扑在脸上,她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扯过毛巾擦了把脸,扭过头盯着院子里的两人瞧了一会,才开口道:“怎就您二位在这,明远还没起床?”


    闻言,萧将军摇了摇头,“明远一早就同太子殿下出门了,说是有些事要办,估摸着要午后回来。”


    “哦,这样啊,那今日朝食不用做他们的了。”林书晚点了点头,提着装满清水的木桶就去了灶房,自三五日前李贵送了些苦苣过来,她便盘算着做上一顿浆水鱼鱼。


    是了,三五日前娟娘思念自家娃娃,便同李贵一块来了一趟林记,直到那日林书晚才知道娟娘竟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厨娘的女儿,原来娟娘明面上说着是思念孩子,实际前些日子自己让李贵送来了东西来后,始终不见林书晚有任何回应,心中不觉有些焦急,这才自己跑了一趟,两人聊了许久。


    果真如林书晚猜测的那般,姜家酒楼落败,便是前任廉州知州,现任京中户部侍郎交给岭南王府的投名状,岭南王本是先帝幼子十分受宠,甚至当年有传言说先帝要废了今上,改立幼子为太子,谁料得了急病去世,今上顺利登基,如今的岭南王生怕今上寻自己麻烦,便自请到了岭南。


    初时,岭南王府不过是一间三进的宅子,手头银两紧缺,整个王府都过得紧巴巴的,甚至当初王妃都在变卖嫁妆补贴家用,生活拮据岭南王不甘心,便开始暗中筹谋,大抵也是先帝宠爱幼子,私底下留了一支暗卫给他,于是他便开始搜罗岭南的官员为他所用,若有不愿同他同流合污的便会被暗卫抹杀,死亡当前,岭南的官员大多倒戈,他成了岭南名副其实的王。


    可万事总有例外,就在岭南王以为自己在岭南说一不二之际,有几位官员搜罗了他的罪证,打算送往京中,怎料几人被内鬼出卖,拼死之下只留下一人,那人带着妻女在逃亡过程中,正好被姜大厨救下,可当时全城戒严,姜大厨不仅没法子将人送出钦州,他甚至都寻不到大夫,只好自己用着土办法替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三日后,那人没熬住将罪证交给姜大厨,自己带着遗憾撒手人寰,而他的夫人没过多久也郁郁而终,只留下一位刚年过十五的闺女。


    以往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了,姜大厨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跟着他学厨艺,等往后有了机会再将这些罪证送出去,二便是将这些罪证销毁,日后好好生活。那是个极有韧劲的姑娘,姜大厨第二个选择还未说完,她就直接跪了下来,磕着头直接拜他为师,于是等风头过后,姜大厨就将1钦州的酒楼盘了出去,直接带着妻子同徒弟一块回了廉州,在廉州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十分火红,直到五年后,姜家酒楼被人诬陷吃死了人,酒楼被查封,姜大厨也被打伤了手。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酒楼的厨子各寻出路,但那姑娘不愿走,直到那日当时的廉州知州上门,盯着那姑娘瞧了许久才走,姜大厨怕那人瞧出什么名堂了,当机立断让姜夫人替她收拾了行李同罪证,直接将人送出了城,后来官府查明那人原本就身子不好,同姜家酒楼并无半点干系,但酒楼早被官府查封虽为寻到地契,但还是强硬地将酒楼没收,姜大厨又伤了手,心灰意冷之下姜家的名声渐渐淡去。


    后来那姑娘托人打听,才知道哪有什么吃死了人,不过是当初岭南王府豢养私兵花钱如流水,瞧上了姜家酒楼的营收罢了,这才使了借口将酒楼据为己有,有言道民不同官斗,虽说姜婉嫁与官家,但那时她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只好吃下这个暗亏,好在保下了那位娘子。


    听到此处,林书晚也明白了,那位姜大厨正是她的外祖,而那位娘子便是娟娘的母亲,而之前娟娘让李贵转交的便是那时姜大厨偷偷塞给她母亲的地契,那地契正是宝德楼的地契,如此一来,岭南王府私占百姓资产已是铁证。


    而那些岭南王府收受贿赂,买卖官职以及克扣税收的最终都被娟娘的母亲藏在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将这些藏在心底近二十余年的娟娘,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原本还十分纠结要不要将此事说与林娘子听,毕竟她原本是打算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上一世,可阿娘去世前的话日日都在耳边萦绕,加之她观察了林书晚许久,见她同裴知州交锋都不落下乘,娟娘觉着自己看到了希望。


    为表诚意,娟娘便让李贵将地契同姜大厨直接写得信一并送到林记,可她没料到那几日林书晚忙得脚不沾地,竟将此事抛之脑后,她实在等得心急,就自己来了一趟。


    也得亏她跑了这一趟,才知道林书晚并没来得及看她送来的东西,“林娘子,那罪证您若是要,我明日就给您送来。”


    那日林书晚沉默了许久,瞧着正在屋中忙里往外收拾屋子的姜婉,一时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起外祖一家的事情。


    “林娘子?”


    在娟娘的呼唤声中,林书晚回过神来,“再过几日,我去寻你拿。”


    送走娟娘二人后,那日林书晚撑着下巴坐在院子里想了很多,她愿以为外祖父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丢了酒楼,外婆跟舅舅也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丢了性命,可前几日才知道舅舅是因为发觉父亲死因有异,想着上告才死,如今又被告知外祖父也死得蹊跷,这要她如何同阿娘开口。


    就在她万分纠结的时候,薛娘子从一旁过来,提着李贵送来的蔬菜就往水井旁走去,“哗啦”一声将里头的蔬菜倒入木盆中,薛娘子这才发现今日送来的蔬菜除了平日里常见的菘菜苋菜等,里头还有不少苦苣,“东家快来瞧瞧,今日李家郎君送了不少苦苣来,这菜要怎么做?凉拌?”


    闻言,回过神来的林书晚一甩脑袋将方才的苦恼甩到脑后,大步流星走到水井旁,瞧着竹篮中满满一篮的苦苣心中一喜,天气渐热,若是能吃上一碗浆水面或是浆水鱼鱼那实在不错,她长舒了口气,拖过一张矮凳,接过薛娘子递来的竹篮,一边掐去苦苣底部的老根,一边同她解释,“娘子,这苦苣除了凉拌还能做浆水。”


    “浆水?”薛娘子满脸疑惑,“浆水是何物?”


    “对啊晚娘,这浆水是何吃食?”正好收拾完屋子的姜婉从屋中出来,听了一耳朵,笑着凑到两人身旁,也是满脸好奇。


    林书晚心中藏着事,愣了愣神才笑着解释,“浆水啊,是用苦苣同米饭发酵而来,味道酸酸的,还会带着米香用来下鱼鱼跟苗条最合适了。”


    话音一落,勾起了几人的好奇心,于是姜婉也不做衣裳了,就这么坐着林书晚身旁,帮着她一块掐去苦苣底部的老根,没一会苦苣收拾好了,林书晚拖过一只木盆,将苦苣清水洗了好几遍,瞧着盆中的水变得十分清澈,这才跟姜婉一块将里盆中苦苣捞起攥干水分。


    到这一步还没完,苦苣菜如其名,带着苦味,所以还得滚水下锅,将苦苣焯一遍水,去去苦味,焯过水后的苦苣叶子翠绿,瞧着就十分鲜嫩,整个灶房除了朝食的香味,便是苦苣独有的清香,等到林书晚将锅中的苦苣全部捞出后,她又唤了长月去院子里头打了一桶井水,滚烫的苦苣丢入清水中,叶片逐一舒展,到这时,便又要重复先前的动作,将苦苣捞出攥干水分。


    其实按照后世的做法,浆水是以面糊冲入留有酸菜引子,以便面糊发酵,但林书晚的做法有些不同,她借用的宋代浆水的做法,在洗净晾干的陶瓮中,倒入一碗剩下的粟米饭,加入滚水,将水桶米饭迅速搅匀之后,瞧着原本清澈的滚水,变成单单的乳白色,到这一步就能把陶瓮盖上一层纱布放到一旁发酵了,但林书晚更爱往里头加上些苦苣,这样做出来第二家浆水味道更加丰富。


    于是,她取过一旁攥干水分的苦苣,接二连三的散开丢入陶瓮中,在瓮口盖上一层纱布,最后盖上盖子,放到一旁过上两日这浆水便能吃了。


    刚好今日就是浆水发酵的第三日,才踏入灶房的林书晚就迫不及待走到地窖口,提着裙摆就踩着台阶下了地窖,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陶瓮旁,掀开盖子清爽的酸味萦绕在鼻尖,半透明的乳白色液体瞧着同后世她吃过的浆水几乎一模一样,她下意识伸出指尖,蘸了一点送入口中,淡淡的酸味带着苦苣的味道在口中弥漫,清爽解腻,能让人胃口大开。


    林书晚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这浆水做得十分成功,眼下浆水鱼鱼最要紧的浆水做好了,剩下的便是将鱼鱼做出来就好了,鱼鱼做法就十分简单了,她回了灶房,挖了一大碗绿豆淀粉,倒入干净的木盆中,随后往里头加了五碗清水,她今日打算先做上几碗尝尝鲜,顺道放在食肆里头卖几碗瞧瞧反响如何,再决定日后要不要加入林记的菜单中。


    思及此,林书晚飞快搅拌着木盆中的淀粉,直到面糊中没有一点疙瘩,她才停下手,将面糊倒入锅中,小火煮着,锅中一边煮着一边用筷子顺着方向缓缓搅拌,眼见着面糊逐渐变得粘稠,甚至还慢慢变得透明,林书晚快手快脚往里头洒了一把绿豆淀粉,顺着一个方向继续搅拌,直到里头的面糊变得愈发细腻,没有半点疙疙瘩瘩在里头,这锅面糊便熬好了。


    到此时,浆水鱼鱼依然完成大半,剩下的便是取上一碰冷水,拿上一把笊篱,将锅中的面糊倒在笊篱上头,面糊就会顺着笊篱的圆孔落下,落在冷水中便成为一尾尾头圆尾尖尖的小鱼形状,浆水鱼鱼中的鱼鱼便做好了。


    与此同时,薛秦二位娘子也到了灶房,两人挽起袖子就开始忙碌起来,没一会灶房里头热气蒸腾,等到今日朝食要卖的吃食陆陆续续蒸上锅,姜家小院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从屋子里头出来了,刚巧林书晚的浆水鱼鱼也做好了。


    于是姜婉几人便成了头一批试吃浆水鱼鱼的人,林书晚统共做了两种口味,一种浆水鱼鱼淋上一勺上好的槐花蜜,最后洒上一把金黄馥郁的桂花,还有一种便是后世常见的咸辣口,红彤彤的辣椒油浇在浆水鱼鱼上头,显得格外诱人。


    安姐儿不会吃辣,便头一个捧了淋着槐花蜜的浆水鱼鱼,加了蜂蜜的浆水酸甜可口还带着米粒的香味,和着顺滑的鱼鱼吃在口中爽滑开胃,她甚至都来不及说话,只顾着埋头苦吃。


    而另一边,自认铁汉铮铮的萧将军自然是不会挑甜口的槐花蜜,当即取过一碗咸辣口的浆水鱼鱼,才一口,那酸辣的滋味就在口里炸开,没一会他额头就布满细密的汗珠,汤汁酸辣开胃,而那鱼鱼口感顺滑又十分富有弹性,吸满汤汁之后,入口鲜香,甚至吃完之后口中还留有鱼香,等到萧将军把整碗鱼鱼吃完后,脸都辣的通红,直呼过瘾。


    除开他两人,姜家小院众人也对这浆水鱼鱼赞不绝口,瞧着几人的反馈,林书晚心中便有了底气,于是等到林记开业的时辰,林记门口的木牌上便标了几个大字“今日重磅推出新品——浆水鱼鱼。”


    勾起食客的满心好奇。


    第125章 酱料坊


    ◎原来去了外地也能吃到◎


    天气晴朗, 街道上的行人循着吃食的香味,陆陆续续踏入林记,入店头一眼瞧见的就是挂在门口的木牌, 上书“浆水鱼鱼”四个大字,甚至为了醒目, 林书晚还特意在黑色的墨迹外头用白色的墨水描了一个边框,底下还配了一张图, 图上画着精致的小碗,碗中乳白色的汤汁上点缀着些许碧绿的菜叶, 菜叶地下一两尾鱼鱼活灵活现,光瞧着似乎就能闻到一股浓香。


    “浆水鱼鱼?”刚落座的食客有些诧异,“莫不是同食肆里头另一道鱼面差不多的做法?”


    那人话音一落, 姜婉刚巧路过, 笑盈盈地解释,“郎君, 我家这浆水鱼鱼虽名字叫鱼鱼, 但同鱼肉没有半点干系,那里头的鱼鱼使用绿豆淀粉做的, 不过是因那面糊形似水中的鱼儿, 这才取名叫鱼鱼, 而浆水也是要一道食材,酸爽解暑,郎君可要来上一碗尝尝?”


    “那就给我来一碗。”那人也是林记的老顾客了, 听完姜婉所言, 当即手一挥, 就要了一碗。


    闻言, 姜婉又接着问道, “郎君,我家这浆水鱼鱼有两种吃法,一种是在鱼鱼上头淋一勺槐花蜜,还有一种便是浇上一勺林记特制的辣油,您瞧瞧您要哪种?”


    此人好辣,毫不犹豫便要了一碗加辣油的,毕竟林记的辣油同旁的铺子熬出来味道截然不同,林记的辣油除了比旁的铺子更辣一些以外,还要更香些,正好食肆里头也能卖罐装的辣油,他买了不少回家,平日里懒得坐在就用辣油拌饭都吃得十分过瘾。


    “好勒,您稍等,浆水鱼鱼十文钱一份,郎君还要旁的吃食吗?”姜婉唰唰两下,将此人点的吃食记下,又顺嘴问了一句。


    这话刚巧就问道了那人的点上,他一口气足足点了五六种吃食才满足了舒了口气,扭头瞧见姜婉略显茫然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抿唇一笑,“明日我就要离开廉州了,估摸着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便想着今日吃个够本,免得日后去了外头,日日念着林记的吃食。”


    听着此言,姜婉恍然大悟,“郎君哪怕吃不上我们林记的吃食,但我们林记的酱料如今可是永宁各地都能买到呢。”


    闻言,那人心中一喜,双眼猛然瞪大,“当真?”


    “自然,先前没同诸位说,只因这些酱料铺子都有卖,眼下骤然听闻郎君要离开廉州,才想起此事,我家的酱料同酒坊一样,在永宁各地建了不少工坊,诸位往后不管去哪里,都能买上同我们食肆一模一样的酱料同酱菜,说不准要不了多久,我们的食肆也能开到永宁各地。”姜婉笑盈盈地给铺子里头的食客画着大大饼,毕竟林书晚便是这么同她说的,再者如今在食肆吃饭也不单单是廉州本地的百姓,还有不少特意从外地来的食客。


    骤然听闻这等好消息,皆是一脸喜色,更有些食客张嘴就问,“姜掌柜,钦州是不是会开头一家分店?”


    “这我就不知道了,铺子的选址还得我们晚娘说了算。”姜婉一边记着食客点的吃食一边笑着应道。


    确如她所言,姜婉只管铺子的账目,虽担了掌柜的名头,但食肆还是林书晚一人做主。


    大抵是浆水鱼鱼名字独特吃法也有些奇特,起先点的人不多,铺子里头其他的食客大多还是持观望的态度,直到姜婉端着头一晚咸辣口的浆水鱼鱼上桌,酸中带辣的滋味扑鼻而来,辣油初时呛鼻,片刻之后便显出香醇中带着花椒独有的辛辣,尤其是那清冽的酸味,光闻着就让人不自觉口中分泌津液,目光下意识盯着姜婉的动作,直到她将木托盘中的青瓷海碗摆在桌上。


    邻桌的食客猛然坐直了身子,探头望向桌上的海碗,红色的辣油漂浮在乳白色的浆水上,碗中半透明的鱼鱼染上一层红油,酸香四溢,那人抿了抿唇,吞咽着口水,都不等姜婉把所有的吃食摆好,就迫不及待抓起勺子,猛地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入口那独特的味道直接让他眯起了眸子,心中暗道这吃食的味道实在太奇特了。尤其是浆水的酸味,与往日吃过的那些加了醋的酸味截然不同,这浆水的酸味绵软柔和,还十分清爽,细细品来,除了酸中带辣的味道,里头似乎还有这一股米饭的香味,美味,这真是人间美味,除此之外,那鱼鱼也十分独特,柔韧弹牙,而它本身没什么味道,却裹满了汤汁,吃在口中让人回味无穷。


    没一会,这人便辣的脸颊通红,斯哈喘气,却也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勺子,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他都寻不到赞美之词,只顾着埋头猛吃,到底是被此人的吃相感染,陆陆续续便有不少人点了几分浆水鱼鱼。酸辣的滋味弥漫在整个食肆中,甚至还飘到了窗外,勾得好些路人都心不在焉地盯着林记食肆,心中暗道明日一定早起,便不愁没位置了。


    忙过朝食,林记便打烊了,姜婉笑眯眯地数着今日的营收,却没瞧见林书晚满脸纠结地站在自己不远处,原来自那日娟娘离开后,林书晚便日日烦恼着该如何同姜婉开口。


    直到今日,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便打算同姜婉直说,可临到开口她又不敢上前了。


    “晚丫头,你站在此处作甚?”宋老一手捧着茶壶从里头出来,恰好瞧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有些诧异。


    林书晚正愁怎么开口呢,当即拽上宋老走到一边,将娟娘同自己说得话原原本本同宋老复述了一遍,末了,满脸愁容地望着他,“宋老,您说我该如何同阿娘说这事,她一直以为外祖是身子不好,最后病死的,可如今骤然得知他同舅舅还有外婆都死于非命,我怕她受不住。”


    闻言,宋老抬手拍了拍姜婉的肩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丫头你觉得你阿娘受不住这些,但你可有想过她是你阿娘,也是你外公外婆唯一的血脉,她有资格知道真相,更何况,老头子我也算同你们相处了几年,对你阿娘也算有所了解,她并不如你所想那般脆弱,有些事不能瞒,若是日后她从旁人口中知晓此事,可就不好了。”


    一番话叫林书晚醍醐灌顶,她飞快同宋老道了声谢,便小跑着走到姜婉身旁,一把合上她手中的钱匣,拉着人就往后院走。


    “晚娘,怎么了?”姜婉茫然地跟在林书晚身后。


    直到两人回到屋中,林书晚把姜婉按坐在凳子上,满脸严肃地开口,“阿娘,我要同你说一件事,有关外公的事。”


    “你外公,我阿爹?阿娘知道,他是得了重病去世的,那会阿娘刚好怀了你,没法子从京城赶回来。”骤然听闻此事,姜婉面露哀切。


    闻言,林书晚顿了顿,摇头道:“阿娘不是的,先前我觉着外婆跟舅舅死的蹊跷,就去寻人查了查,查到舅舅的死因之后,得知宝德楼的原身是姜家酒楼,我实在好奇原本富裕的外祖家为何落败到这种地步,就让人接着查了,直到前几日,阿娘还记得吗李贵一家来食肆。”


    说到此处,她抿了口茶,不等姜婉回答又接着开口,将那日娟娘同她说的前因后果,又同姜婉说了一遍,一边说着,还一边关注她的神情,果然如她所料,姜婉再得知自己父亲是死于非命时,眼眶一红,泪水就滚了下来,但她并没有像林书晚所想那般失声痛哭,只是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木然的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姜婉才开口,“那罪证如今在何处?”


    “还在娟娘手中。”林书晚倒了杯热茶递到姜婉手边,低声道。


    “还在便好,晚娘你寻个机会交给太子殿下,此事牵连甚广,实在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那罪证是好几人的性命保下来的,一定要让它重见天日。”姜婉隐忍着哭腔,抬手拍了拍林书晚的肩头,便让她先出去,自己要安静地呆上一会。


    有心安慰几句的林书晚,见状只好先从屋中出去,才关上门,她就听到一声压抑的低泣声,“若是我早些察觉,阿爹是不是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我明明接到了弟弟送来的信,却没有归家,连您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今阿娘同弟弟也没守住……”


    林书晚背倚着门,眼眶也红了一圈。


    待到三日之后,林书晚便领着江知衍同江昱枫一块去了一趟李家村,取了娟娘母亲藏好的岭南王的罪证,江知衍大喜,当日便带着萧家父子一块离开了廉州,只留下江昱枫陪在林书晚身旁。


    七月初,廉州越发炎热了起来,这半月来廉州发生了好些大事,裴知州因参与买卖官职克扣税收被摘了乌纱帽,这几日就要送往京中受审,如今人就被关押在府衙的牢中,私户参军贾茂收受贿赂,强占姜家地契,事发之前畏罪潜逃,如今寻不到半点踪迹,其中最有意思的便是贾茂的侄子王铮仗势欺人,在廉州城中欺男霸女,却被自己的叔叔送到了岭南王府大公子的床上,最后却被打断了腿,流入烟花之地。


    如今廉州城中一片哗然,百姓直言道难怪这税一年比一年高,原来都被那姓裴的贪墨了,还买卖官职,当真是猪狗不如。


    除此之外,青峰山的贼匪被抓了好些,如今只剩山顶老寨的几人负隅顽抗。


    与之相反的便是林记,今日林书晚一大早就去了趟钦州。


    第126章 咸蛋黄炒蟹


    ◎蟹肉鲜甜紧实◎


    廉州天气晴朗, 枝头的树叶郁郁葱葱,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不绝于耳。


    街道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聚在一块讨论着近日廉州的大事。


    “王兄听说了吗, 裴知州因买卖官职下狱了!”青衣男子站在茶楼下,拽着自己相熟的同伴低声道。


    被称作王兄的那人面露疑惑, 不解问道:“裴知州?就是那位从京中来的裴大人?”


    “可不就是他,我听我在府衙当值的表兄说这位裴知州不仅买卖官职, 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王兄你前些日子不在廉州不知道, 就三个月前知州府闹鬼了,说是裴知州自小定下婚约的女子来寻仇来了,你是不知道, 那女子同他青梅竹马, 甚至还在裴家落难之后帮了他,甚至连裴知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是那女子一针一线绣出来, 谁料裴知州中举后, 竟学那陈世美另攀高枝,还暗中寻人杀了那女子。”说到此处, 青衣男子一阵唏嘘, 暗自摇头, “那姑娘真是个傻的,若是早早另谋出路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微风拂过,吹过茶楼下的竹铃, 略显沉闷的声音, 宛如叹息应和着那青衣男子的话语, 他倒是没瞧见身侧的王兄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在那青衣男子迟迟不见同伴回应, 心中实在好奇, 扭过头就瞧见,一辆乌木马车从拥挤的街道中缓缓穿过,马车瞧着极大,车窗紧闭,只是那驾车之人瞧着有几分眼熟,似乎是时常跟在林记食肆东家身侧的那位郎君。


    于是,他抬手杵了杵身侧的同伴,“王兄,今日我们暮食就去林记吃一顿吧,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林记又出了不少新吃食,尤其是最近新出的咸蛋黄梭子蟹,那味道简直一绝,也不晓得那林娘子怎么做到的,就那硬壳的螃蟹竟能做出花来。”


    骤然听闻此事,王兄倒是来了兴致,“哦?去岁林记不是只有香辣蟹跟避风塘炒蟹两种做法么,怎的今次又多了咸蛋黄梭子蟹?”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往集市里头挤了进去是,眼下还是午间,暮食肯定还是吃不上的,正好那青衣男子听闻西市开了一间酒坊,那酒坊不仅酒水香醇诱人,甚至连吃食也味道十分不错他,听说那吃食吃在口中同林记的不遑多让,他自然要去尝尝的。


    他们往西,马车缓缓行过身侧,车檐下坠着的坠子随风而动,林书晚倚靠在车厢上,将两人方才所言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道,看来自己时常出些新的菜品,是十分明智的做法,其实她原本是想做一道红膏炝蟹,但那吃法实在独特了些,她害怕廉州的百姓会吃不惯这等吃食,便先做了一道咸蛋黄梭子蟹,如她所料,咸蛋黄炒蟹刚一推出,便有不少吃客爱上了这道吃食。


    且不说食客,就连自己身旁这位在京中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江世子,在吃到头一口咸蛋黄炒蟹时,那瞪大眸子的模样,思及此,林书晚没忍住轻笑一声。


    “晚娘,在笑什么?”江昱枫听见动静扭头望来,就见她嘴角含笑的模样,亦是含着笑轻声问道。


    闻言,林书晚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只是方才听见路上有两位郎君提及我们食肆的咸蛋黄炒蟹,我便想到前些日子明远头一次吃炒蟹的模样,觉着甚是有趣。”


    听着此言,江昱枫无奈一笑,亦是顺着的她思绪回到了三日前。


    七月的梭子蟹正是肥硕的时候,这日一大早苏娘子就送了两大筐梭子蟹过来,青壳的梭子蟹个头极大,一只只鲜活的在竹筐中四处横行霸道,试图从筐中越狱出来,好在苏娘子心细,早早就用稻草编了两个圆形的垫子盖在了竹筐上头,任凭那些梭子蟹倒是乱爬都没法子从里头出来。


    梭子蟹吃得便是新鲜,苏娘子送来的两筐蟹都十分鲜活,林书晚当即就招呼着薛秦二位娘子,将两筐梭子蟹都倒在木盆中,足足装满了两只大木盆,才堪堪装下,而盆中重见天日的梭子蟹化动着蟹钳爬得飞快,没一会就有好几只爬出了盆子。


    眼见着又一只青壳大蟹鬼鬼祟祟就要爬到门口,而早就盯着它瞧了好一会的谨哥儿,一把甩开手中毛笔,飞扑到门口,手一伸飞快擒住梭子蟹的后背,将它捡了起来,随即像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似的昂首挺胸走到林书晚身旁,将手中的螃蟹往林书晚面前一送,自豪道:“阿姐,我抓住了一只最大的梭子蟹!”


    骤然一只张牙舞爪的梭子蟹出现在眼前,将林书晚吓了一跳,她猛然身子往后一仰,好在江昱枫眼疾手快扶着了她,不然她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见状,谨哥儿飞快将梭子蟹藏在身后,心虚地瞧了对面两人一眼,随后飞快将螃蟹丢入木盆中,溅起的水花,洒了秦娘子一脸,秦娘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瞧了谨哥儿一眼,就见他偷摸着擦了擦手,正心虚地看着自己。


    娃娃也是好心,没必要同他一般见识。林书晚心中暗自劝慰着自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高声道:“宋老,谨哥儿的课业都做完了?”


    声音极大,惊得原本仰躺在藤椅中打瞌睡的宋老,猛然惊醒,谨哥儿跟做贼似的飞奔到石桌旁,抓着毛笔装模作样开始写着课业,宋老抬手抚了抚胡须,“在写着呢,莫急,有老朽在,晚丫头你还不放心吗?”


    闻言,林书晚见他满脸自信,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假笑,“有您老看着他们几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嘴上话音刚落,心中却暗自腹诽道:“这几个小崽子都快跑出门去了,这还睡着呢。”


    果然,没过一炷香的工夫,宋老又撑着头开始闭上了眼睛,围坐成一圈的几个小崽子对视一眼,又偷偷摸摸瞧了眼坐在水井旁刷着梭子蟹的几人,安姐儿眼睛一眨,当即从课业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横竖画了几条格子,几人就开始用纸开始下五子棋了。


    一时间入了迷,直到林书晚同江昱枫站在了几人身后,都不曾有人发觉,还是玉姐儿觉着口干想倒杯水喝,一扭头发现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身后,惊得险些将手中的杯子丢出去。


    于是这一日,姜家小院连带着隔壁周家的源哥儿都被拎着在院子里头扎马步,不扎满两刻钟不许吃饭,林书晚忙着做梭子蟹,监工这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江昱枫头上。


    “江哥哥,这马步一定要扎吗?”安姐儿垮着小脸瞧着江昱枫,双手合十,小脸上满是乞求之意。


    大抵是瞧着安姐儿实在可怜,江昱枫张了张嘴,就想替几个小崽子求情,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林书晚瞪了一眼,权衡利弊之下,江昱枫轻咳一声,“你们阿姐也是为了你们好,读书认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更别提她还请了宋老来教你们,安姐儿可知道宋老是什么身份,他可是以前的太子太傅。”


    轻声细语的哄骗下,是坚定不可转圜的意思,安姐儿可怜兮兮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试图激起她对自己的宠溺之心,结果却是她沉着脸瞪了自己一眼,“好好沾扎马步,不到两刻钟不许吃饭。”


    “知道啦。”剩下的几个小崽子,见平日里最得林书晚喜爱的安姐儿都败下阵来,便知自己今日难逃一劫,也不再挣扎,乖乖地寻了一处阴凉地开始扎起了马步。


    收拾完了几个小崽子,林书晚就打算回灶房处理梭子蟹,临走时,她瞧了眼江昱枫沉吟片刻,觉着自己还是有必要同他说两句,“明远,不许放水该是两刻钟,就是两刻钟,若是让我瞧见你给这几个小崽子放水,今日这暮食你也不许吃。”


    被戳破心思的江昱枫心中一慌,边上却还带着笑,“晚娘你说笑了,我哪能给这几个小崽子放水,你且瞧着两个钟,自然是一分一秒也少不了。”


    听着江昱枫的保证,林书晚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回了灶房,毕竟她还有两筐梭子蟹要处理,这梭子蟹吃着美味,但处理起来却十分麻烦,首先也是最要紧的得把整个梭子蟹刷干净,刷得时候还得留心着不被那螃蟹的蟹钳夹到,这便是个技术活,但她林书晚是谁,在头一次刷梭子蟹被那个头不小的蟹钳夹了一次后,就让姜婉用猪皮做了几副手套,如今她同薛秦二位娘子更是一人一副带在手上。


    三人各自拿着一只梳子,飞快地将梭子蟹全身都刷了一遍,今日除了香辣蟹,避风塘炒蟹以外,林书晚还打算做上一份咸蛋黄炒蟹,这会长风长月两姐妹就坐在水井旁,一人洗着满是黄泥的咸鸭蛋,一人小心翼翼地将咸蛋黄从里欧取出来,一碗蛋清一碗蛋黄。


    蛋黄可以用来做咸蛋黄炒蟹,剩下的蛋清蒸熟之后,放入清水浸泡个三四次去掉咸味,那口感吃起来同嫩豆腐也没什么区别,倒也不算浪费。


    等到梭子蟹都处理干净后,薛秦二位娘子一位做香辣蟹,一位做肉蟹煲,分工有序,林书晚一人站在灶台前就将去了外壳切成大小均匀的梭子蟹,裹上一层淀粉,小心翼翼沿着锅边将梭子蟹下入滚油锅中,“滋啦”一声,青色的蟹壳逐渐染上一层橘红,写成小块的蟹肉逐渐变得金黄,她手中的长筷不停地翻动着,浓郁鲜香的滋味占据了整个灶房,随即顺着窗子溢出,勾得还在院中扎马步的几个小崽子不停地吸着鼻子,口水四溢。


    林书晚垂眸瞧着锅中的梭子蟹,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她便取过笊篱,将滚油锅中的梭子蟹飞快捞起,倒在一旁的竹篮中,沥一下上头的油,接下来便是这道咸蛋黄炒蟹的精髓了,她取过长月剥出来后碾碎的咸蛋黄飞快倒入锅中,迅速翻炒了几下,咸香的味道缓缓溢出,直到锅中金灿灿的咸蛋黄出现绵密的泡泡,在青芜垂涎的目光中,将方才炸好的梭子蟹倒入了锅中,到这一步,这咸蛋黄炒蟹,便完成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将细密的咸蛋黄均匀的裹满所有的梭子蟹,最后再撒上一小把最绿的葱花,便能出锅了。


    金灿灿的梭子蟹上头点缀着碧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光瞧着青芜就忍不住直咽口水,她随了林书晚,极爱咸鸭蛋,尤其喜欢里头的咸蛋黄,吃在口中沙沙,带着咸味却又十分香醇,平日里她就爱就着咸鸭蛋喝粥,如今瞧着用咸蛋黄炒出来的螃蟹更是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大抵是瞧出了青芜眼馋的模样,林书晚抿唇一笑,夹起一块梭子蟹就送入青芜口中,下一秒青芜就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模样实在可爱,也不怪她,这咸蛋黄炒蟹的味道实在太好了,入口咸鲜,外头裹着的那层蛋黄沙软绵密,吃在口中回味无穷,将外头那层蛋黄嗦干净后,蟹壳炸得酥脆,牙齿轻轻一碰就能咬碎,露出里头鲜甜嫩白的蟹肉。


    青芜蹲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将每只蟹脚的嚼了个遍,以确保自己一点蟹肉都没剩下,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蟹壳丢到了鸡窝中,意犹未尽地瞧着鸡圈里头的鸡扑棱着翅膀叼着蟹壳四处跑着。


    而在青芜逗弄鸡的时候,林书晚便将先前蒸好的咸鸭蛋的蛋清,从锅中取了出来,过了几遍清水后,将蛋清切成小块,又从院子里头的菜园中揪了几根翠绿的小青菜,洗干净后煮了一碗青菜蛋清汤,之后又随意炒了几个菜,今日林记的暮食便做好了。


    而此刻距离林书晚方才所说的两刻钟也过去了好一会,那几个小崽子都累坏了,也顾不得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夕阳西下,姜家带着隔壁江府的几口人,总算是吃上了暮食,江昱枫瞧着桌上那金灿灿的咸蛋黄炒蟹,心念一动,抬手就夹起一块,才入口,他就愣住了,这味道实在太奇特了,外壳裹着一层沙沙的咸蛋黄,嘴唇一抿就能下来,被焗得酥酥脆脆的壳触齿即碎,鲜肉鲜甜紧实,让人一口上瘾,于是姜家小院的几人头一回瞧见,江昱枫一口接口的吃着咸蛋黄炒蟹。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后,林书晚这才发现身旁的江昱枫嘴角还带着一点咸蛋黄,给他添了几分稚气。


    “我还是头一回瞧见明远嘴角会带吃食呢。”林书晚靠在车厢上,调侃道。


    闻言,江昱枫也不恼,只是笑着开口,“实在是晚娘手艺好,这几日我都长了不少肉。”


    两人说着话,马车便停在了钦州一处楼前。


    第127章 临渊楼


    ◎只后悔没早些解决那对母女◎


    “郎君到了。”惊鸿停好马车冲着车内喊道。


    闻言, 江昱枫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朝着林书晚伸出手,林书晚瞧了他一眼, 小心翼翼打开车窗,“临渊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一座五层楼高的酒楼,门口立着位愁眉苦脸的男子, 一个令人惊喜的猜测在心中成型。


    于是林书晚将手放到江昱枫干燥温热的掌心,两人相携着从马车下来, 那位男子远远瞧见,便脸上一喜,迎上前来, 弯着腰, 带着疲态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二位可是来买酒楼的?”


    这酒楼地处钦州东市最繁华的地段, 往来的行人极多, 位置极好,林书晚心中欢喜, 秉持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想法, 就要往那男子身旁走去, 还未开口,忽觉掌心被江昱枫掐了一下,心中虽有疑惑, 却还是立马闭了嘴, 下一秒她就听见江昱枫笑着开口, “我二人先瞧瞧,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 您这酒楼瞧着地段极好,想来生意也不错,为何要卖?”


    那人抬头端详了江昱枫一会,只觉眼前这两位瞧着面生,年岁又不大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心下拐了个弯,半真半假道:“郎君好眼力,我这酒楼也是费了不少心血办的,可这些时日因着京中来的钦差大人,搞得整个钦州都人心惶惶的,来酒楼吃饭的食客也愈渐变少,加之家中老母重病在床,没人照料,这才想着把酒楼盘出去,我好安心回家照顾老娘。”


    这番言辞下来,可谓是情深意切,不管江昱枫如何想,林书晚险些就信了,好在她来钦州的路上,江昱枫就将这酒楼的前因后果同她说了一遍,不然她还真要被此人骗了。


    原来这家酒楼原是江昱枫母亲名下的产业,在她去世后被王府继室霸占了过去,赚得银钱大多都被那继室拿去补贴娘家,而今继室娘家弟弟赌钱输光了家产,求到门上,想着让继室给些银钱去填补那个窟窿,但王府过惯了奢靡的生活,早已入不敷出,整个岭南王府不过就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罢了,如今的外壳全靠江昱枫母亲的嫁妆撑着,哪里还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钱来,于是便将心思打到这酒楼上。


    毕竟这些年,江昱枫母亲的嫁妆早就被岭南王府败得差不多了,而今她手中也只剩这间酒楼能赚些银钱,她本舍不得卖,可架不住娘家人日日来哭闹,只好忍痛将这酒楼挂了牌。


    “你既说你母亲得了重病,那岂不是要花不少银钱,你若将这酒楼卖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林书晚故作不解,睁大了眼睛瞧着此人。


    那人被林书晚问得心头一窒,结巴了许久,“这,这不是没时间照顾母亲么,百善孝为先,这酒楼再怎么赚钱也不得我老娘的身子安康。”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若是林书晚没有提前知晓其中的缘由,恐怕都要被这人感动了,但永宁自古以来都没有占用原配夫人嫁妆的先例,这岭南王府一家子倒是稀奇,不仅理直气壮的占了,而今还想把人家的嫁妆卖了,真是可笑。


    思及此,林书晚拽着江昱枫走到一边,“先前那继室可也卖过你阿娘的铺子?”


    闻言,江昱枫点了点头,“卖过,都被我买了回去。”


    “啊?”林书晚懵了片刻,张着嘴愣愣地瞧着江昱枫,心中不解,“这不是你阿娘的嫁妆,合盖就是你的东西,那继室有何资格卖你阿娘的东西,你还花钱买了回去?你莫不是冤大头?”


    “噗。”惊鸿忍不住笑了出来,瞧见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自己,连连摆手,“无事无事,您二位聊着不会管我。”


    扭头就暗自腹诽,“林娘子若是知道,那继室卖铺子都是郎君设计的,不知她该作何想法了。”


    而那头挨了骂的江昱枫也不恼,抬手勾住林书晚的手,委屈道:“我自幼被送到京中为质,好在太子仁厚,这才少受了不少苦,阿娘病逝时,我尚且年幼,手中没什么势力,又不想劳烦外祖一家,便只好偷摸着将阿娘的嫁妆都买了回去。”


    “好了,都过去,不过今日这酒楼既是你阿娘的嫁妆,那我们可不能花着冤枉钱去买。”对上他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林书晚心中的郁气散去,垫着脚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


    “好,都听晚娘的。”江昱枫耳尖透粉,眸子亮得惊人。


    两人回到那酒楼门口,林书晚挑剔地扫过眼前的男子一眼,冷声道:“郎君莫要骗我,这酒楼分明是岭南王府名下的产业,你当真能做主卖掉?”


    话音一落,那人面色骤变,盯着林书晚瞧了许久,心中忐忑不已,但又捉摸不透她到底知道多少,便不敢出言得罪,只好赔着笑脸,伸出五个手指道:“您说笑了,这酒楼就是我家祖传的,若不是家中实在有事,我也舍不得卖,您若是诚心想要,这个数我就卖您如何?钱一到手我就把地契给您,绝不拖延。”


    五千两价格倒是不算贵,如今的林记也能拿得出来,但哪有旁人拿着江昱枫阿娘的嫁妆来卖的道理,林书晚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你当真能做主,莫不是等钱一到手,我就寻不到你人了,我也不同你打马虎眼,这酒楼我确实想要,但你得寻个能盖板做主的人来同我聊。”


    被戳破心思的男子,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确如林书晚所言,王府继室并不舍得将这酒楼卖出去,便想了个昏招,伪造了一张地契,寻了个府中仆从去假扮酒楼东家,只等卖家一付钱,将假的地契给他,随后自己再拿着真地契上门将人赶走,这样自己钱也到手了,酒楼依旧在自己手中,可不曾想出师不利,头一个就遇到了林书晚这两个硬茬。


    那人沉默了许久,心知自己确实做不了主,便让小二给两人上了壶热茶,自己匆匆从酒楼后门出去,


    与此同时带着罪证回到京中的太子,将断了腿的钱舜丢到钱府门口,便带着只剩半条命的裴知州入宫面圣,书房的门关了许久,无人知晓那日父子二人聊了什么,只知那日圣上震怒,连人派了钦差赶往江南同岭南两地,裴知州被下了大狱,秋后问斩,而钱家二子,身为京官却无诏离京,被摘了乌纱帽,此生不得录用。


    消息传入钱府,钱舜面如死灰,钱尚书子女不少,且不说钱舜上头有个文武双全的大哥,下面也有个伶俐聪慧的五弟,自从他被抬回府中,钱尚书便一趟都没来过,只是派了一位府医过来,瞧他的腿伤,在得知腿伤治不好后,连钱夫人也没再来过,瞧着眼前人再无前途可言,林书茵当即收拾行囊连夜回了林家,却被告知林父在典厩署得罪了长公主,被打了五十大板,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母亲被祖母磋磨,一气之下带着弟弟回了娘家,如今可谓是家不成家,她站在屋中瞧着不停呻·吟的父亲,满腹怨恨。


    “茵姐儿怎么回来了?你快去求求尚书,让阿爹官复原职。”林志昌趴在床上,满脸期盼地瞧着林书茵,显然他还不知道钱舜被打断了腿,摘了乌纱帽,如今已是钱家弃子,还在做着自己能官复原职的美梦。


    林书茵嘴角勾了勾,缓缓走到林志昌床边,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您还做着官复原职的美梦呢,若不是您,我怎么不知廉耻地去勾引钱舜,那废物私自离京去廉州寻晚娘,如今断了腿官路也断了,您还指望靠着他官复原职?要我说当初您就不该答应他们帮着把二伯害死,若二伯还在我们林家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你!逆女,我是爹!林二郎算什么东西,若不是老子幼时将书给他读了,他哪来的本是当到户部侍郎。”林志昌最是听不得旁人说自己不如林二郎,顿时瞪大了眼睛,脸颊涨得通红,喘着粗气道。


    见他色厉内荏的模样,林书茵嘲讽一笑,沿着床边坐下,“若不是您二房母女怎会从林家离开,若不是您非要表演什么兄弟情深,不愿听阿娘的早早将二房母女解决了,我如何会落的身败名裂的地步,钱舜又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去廉州,落得此生永不录用的下场,都是因为您要面子,想攀高枝,我们林家才会落到这种地步,您也别想着官复原职了,不如想想怎么讨晚娘原谅,毕竟我听说她如今可是那江世子心尖上的人。”


    说罢,林书茵也瞧厌了无能狂怒的林志昌,便想着去会会那赶走自己阿娘的祖母,如今她也算是想明白了,父亲夫君没有一个靠得住的,自己还将二房一家得罪死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后悔自己先前所为,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若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必然早早解决了二房母女。


    钦州,临渊楼。


    江昱榕摇着扇子满脸不耐地跟在仆从身后,缓步走到酒楼厅中,心中暗自腹诽,不过卖个酒楼而已,母妃为何还非要自己过来,直到他踏入酒楼瞧见站在厅中的江昱枫时,眉头一皱,“你来作甚?”


    闻言,江昱枫扫了眼站在江昱榕身后,耳观鼻鼻观心的小厮,心中了然,“原来这酒楼是大哥名下的,不过我怎么瞧着大哥的脸色不太好,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第128章 下聘


    ◎萧家大娘子◎


    午后, 日头悬于空中,酒楼西侧的银杏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偶有几缕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


    江昱榕来时满脸不耐,神色阴郁, 心中暗道不就是卖个酒楼何至于还要他来,他已有两月没出过门了, 自打那日被传出他同男子有染后,虽旁人不敢多言, 但背后总有人提起,甚至还有人将他同王铮两人写了话本子,在茶馆酒楼说书, 屡禁不止, 哪怕自己抓了几个说书的,可隔两日便又会出来, 甚至还将他俩改了姓名, 他原本打算杀一儆百,可还未动手, 自己就被父王禁足在家中, 直到这两日才被解禁。


    “你来作甚?”江昱榕抬头扫了眼江昱枫, 懒得解释,直接不耐道。他自幼就十分讨厌眼前这个弟弟,若不是他阿娘插足, 如今他才是岭南王府正儿八经的的世子, 哪里轮到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心中愈发恼怒, 他怎的就这么命大, 连断肠丹都未曾将他毒死,难不成三皇子骗了自己,送来的毒药是假的。江昱榕越想越有可能,心中大怒,迫不及待就想回府去信给三皇子。


    “自然是来同大哥谈生意的。”


    时刻关注江昱榕神情的江昱枫,见他面色狰狞,心中猜出大概,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他还以为岭南王府同三皇子是铁板一块呢,如今开来,都不用自己出手,就让他们生了嫌隙,他轻轻捏了捏林书晚的手掌。


    林书晚了然,自当不认识江昱榕,笑盈盈地开口,“郎君是这酒楼的管事?我想买下这座酒楼。”


    此时,江昱榕这才发觉江昱枫身侧还站着一人,正是林记的东家林书晚,那日他分明同裴远说把这人送到自己床上,可醒来身侧却躺着贾茂的侄子王铮,而贾茂却不知所踪,初时他只以为是贾茂妄图借着此时让自己再多分一杯羹,可如今细细想来,那件事恐怕是眼前这两人给自己设的局,正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江昱榕冷哼一声,“林东家要买酒楼?钱可备齐了?”


    “这是自然,方才那位郎君说了,五千两就能拿下这酒楼。”林书晚自当没听出这人语气中的不满,抬手指着他身后那人就说。


    话音一落,江昱榕讥讽一笑,起身沿着酒楼厅中走了一圈,随即在林书晚跟前站定,抬脚踩在凳子上,语气中的不屑完全藏不住,“林东家莫不是在说笑话,且不说我这临渊楼地处东市最繁华的地段,你再瞧瞧酒楼这装潢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单就这招财的蟾蜍,就得两千两,还有这黄梨木的屏风,汝窑的瓷器,你觉着五千两能买下来?”


    “那您说这酒楼多少钱,您才愿意割爱?”林书晚也不恼,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抬头直直望着江昱榕,毕竟她也没打算给钱。


    闻言,江昱榕扫过江昱枫,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意,“既林东家与我弟弟关系甚好,我也不同你说虚的,两万六千两,你若是能拿出来,这酒楼就归你了,你若是拿不出来,我还有一个法子。”


    这话倒是勾起林书晚的好奇心,“哦?什么法子?”


    江昱榕见她上钩,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缓缓靠近林书晚,深吸了口气,淡淡的桂花香萦绕在他鼻尖,勾得他心痒痒的,“自然是你入我王府,这样你便……哎哟,你敢打老子。”


    “打得就是你,方才若不是晚娘拉着我,早在你凑近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一拳了,你还敢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江昱枫脸颊气得通红,双手攥紧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若不是方才林书晚拦腰抱住了他,恐怕这会江昱榕要被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明远,我们不同他一般见识。”林书晚死死抱住江昱枫,只觉他整个人紧绷着,直喘着粗气。


    片刻之后,江昱枫总算冷静了下来,站在林书晚身前,彻底隔绝了江昱榕望向她的视线,冷冰冰地瞧着他,原先两人还打算循序渐进,可如今他只想快些解决,于是冷笑一声,“大哥用我阿娘的东西用久了,怕不是忘了,这酒楼是我阿娘的嫁妆,你同那继室有什么资格卖它?”


    “你放屁,这酒楼是王府的产业。”江昱榕闻言眼神飘忽,语气也不如方才硬气了,只死咬着这酒楼就是王府的产业同先王妃没有半点关系。


    “那郎君手中可有地契?”林书晚在江昱枫身后抬手扯了扯他的的衣摆,垫着脚从他肩头探出半个脑袋。


    江昱榕斩钉截铁道:“自然是有的,你等着我这就回府去给你取来。”


    谁知他刚要抬脚,就听江昱枫冷冷开口,“不劳大哥回府一趟了,地契就在我手中。”


    闻言,江昱榕猛然回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地契明明在他母妃手中,是他亲眼瞧着母妃将那地契藏在了房中的梳妆匣中,怎会在江昱枫手中,他不信,僵硬着转过身子,就瞧见江昱枫手中捏着一张盖着红章的泛黄的纸。


    原来早在江昱枫中毒查出幕后之人那日就同岭南王做了个交易,他不追究江昱榕的罪责,同理岭南王要将他阿娘剩下的嫁妆一并还给他,岭南王原是不肯,直到江昱枫以江昱榕性命相胁,他才松了口,却没有一并还清,只寻着借口拖着,直到上个月他以岭南王买卖官职一事威胁,岭南王才将先王妃的嫁妆归还,这酒楼便是其中一样。


    只是这一切都是岭南王背着继室同江昱榕所做,故而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眼下不仅江昱榕愣在了原地,连林书晚都满脸诧异地望着江昱枫,显然她对此事也不知情,于是她轻轻拉了拉江昱枫的衣袖,见他弯下腰侧过身子,才低声问道:“地契就在你手中,为何还要带我来买酒楼?”


    说到此处,林书晚忽然灵光一闪,眼眸瞪大捂着嘴小小的惊呼一声,瞟了一旁的几人一眼,压低了嗓音同他说出自己的猜测,“王府继室娘家的弟弟赌钱,莫不是你设的圈套?”


    于是林书晚便瞧见,原本侧着脸的江昱枫眼睛缓缓瞪大,随即划过细碎的笑意,“晚娘真聪明。”


    事到如今,林书晚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江昱枫特意给继室一家设的圈套,这样王府内部都不同他出手便能分崩离析,如今地契在手,自然也不用同江昱榕多费口舌,江昱枫手一挥,暗卫就从外头翻窗进来,将还愣在原地的江昱榕跟那随从一块丢出了酒楼。


    江昱榕回过神来,就想闯进来闹事,结果才往前走了一步,银光一闪,守在门口的惊鸿长剑出鞘,他只好灰溜溜离开,直奔自己母妃院中。


    而此刻,临渊楼中林书晚同江昱枫两人相对而坐,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直到将他瞧得耳尖通红,有些撑不住了,才无奈一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以为林书晚会生气自己隐瞒了她,没想到抬头就对上她心疼的目光,“都过去了,往后我们必然前途璀璨。”


    “嗯。”江昱枫心中一暖,反手握住林书晚的手,用力点了点头,一把将她揉入怀中,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眼中划过阴暗,他原以为经过王铮一事,江昱榕便不敢再打晚娘的主意,倒是自己小看他了,他竟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行径,好在他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晚娘,往后这酒楼便归你如何?”江昱枫埋首在林书晚脖颈间,温热的吐息喷在她脖子上泛起一阵痒意。


    林书晚怕痒便推了推他,也没听清他方才所言,直到两人坐正后,江昱枫也没听见她的回应又问了一遍,她才摇了摇头,“这是你阿娘的留下的产业,我怎么好收下?”


    “如今这酒楼被蒋静媛弄得都没什么生意,留在我手中我也没法子盘活,不如同先前以前,你用临渊楼开酒楼,赚得银钱我同你三七分账,我三你七如何?”江昱枫见她拒绝,便又换了一个法子,心中暗自思忖,得催一催舅舅,早些给晚娘下聘了,这样往后自己的产业便能都交道她手中。


    这提议实在让人心动,林书晚不过犹豫了片刻就一口应下,于是两人就在酒楼逛了一圈,装潢确实如江昱榕所言,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大抵是江昱枫阿娘性子高雅,整个酒楼都透着一股雅致的气息,除了灶房与柜台,在林书晚看来便没有旁的要改了。


    时至九月,枝头的叶子泛了黄,林记的酒坊的荔枝酒一批一批的从地窖中拉出,运往永宁各地,其中有一大批送往了北疆与京城,剩下的便分散运往永宁各州,除此之外两月前一家名为味美鲜的铺子悄然出现在永宁各个地方,里头的酱料一经出现便风靡了整个永宁,屡屡卖到断货,后来实在没法子,只好每人限购。


    在这两个月中,除了这两家工坊,还发生了不少大事,被押送回京的原廉州知州裴远,供出自己受户部尚书之命在廉州大肆敛财,收取的财物一部分送往京中,另一部分便是流往岭南王府,不仅如此连先前去往廉州赈灾的户部林侍郎也是被他们设计而死,圣上震怒,当即就将户部尚书下入狱中,连夜派了太子前往钦州捉拿岭南王。


    永年三十六年秋,岭南王府拥兵自重伙同三皇子勾结西南小国意图造反,被太子镇压,岭南世子江昱枫大义灭亲,被圣上特赦,从岭南王府除名,入其母萧家族谱,改名为萧昱枫,接任岭南王之位。


    在岭南王府众人被押解回京那日,萧家三书六礼行到纳征,萧舅舅带着舅妈来了四个,门外的马车排了老长,足足有一条街,街坊邻居从未瞧过这等架势的下聘,接二连三从家中探出头来,只见那扎着鲜红绸带的马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瞧瞧,这萧家也着实重视林娘子。”


    而同姜家交好的周婶娘同钱婶娘,老早就知道萧家的身份,生怕姜婉母女受委屈,早早就来了姜家小院帮衬着,直到瞧见萧家那几位夫人,才松了口气,那几位夫人面相和善,瞧着也十分紧张,生怕把自家孩子的婚事搅了,没有半点架子也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同姜婉说着话。


    “您就是姜夫人吧,瞧着就是个聪慧伶俐的人,难怪能养出林娘子这般灵巧的小娘子。”萧大娘子招呼着手下将马车上的轻手轻脚搬下,随即亲热地挽住姜婉的手,笑着夸赞。


    姜婉好歹也是做过二十余年的官夫人,应和这等场面自然不在话下,况且萧大娘子面容和善,也没有半点官宦人家的架子,“夫人谬赞。”


    “瞧我,见到您实在激动,倒是忘了同你介绍了,那位萧将军便是我夫君,他在家中排行老大,您唤我萧大娘子便好,这位是二弟家的夫人,名唤付樱,那位是三弟家的夫人,名唤华韶容。二弟三弟原本也想来的,实在是西南军营走不开,便只好我们几人来了,姜夫人莫怪。”萧大娘子也是人精,见姜婉话语之间有些迟疑,心中了然,一拍手笑着同她介绍自己身侧几人。


    来得这些人足以显示萧家对自家闺女的重视,再瞧瞧那聘礼堆得姜家小院整个都满满当当的,尤其是那三牲,听说那对大雁是萧郎君特意从山中猎来的,个头极大,毛色油光水滑的,姜婉自然不会拿乔,笑脸迎着萧家几人在桌边落座,招呼着青芜长风长月端茶倒水,“萧大娘子安,这两位是晚娘的婶娘,这位是周娘子,这位是钱娘子,这些日子多亏了她二位,我母女才能在廉州立足,对了诸位一路奔波,不如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屋中几人交谈的热火朝天,婚事的两位主人公,却被两家大人赶出了门外,两人面面相觑,直到片刻之后同样被赶出来的萧将军,从马车中捣鼓了几下,翻出半扇牛来,滴下的血可以看出这牛估计是在城外刚宰的,如今还正是新鲜的时候,林书晚顿时眼睛一亮,同萧将军对视一眼,随即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有点对不起一路看下来的读者,实在是我这段时间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导致我更新也不稳定,前段时候被家里催着去相亲,见了一个男生,聊了俩月,没有花没有礼物,单就每天早晚,也没有表白,没有感情,男方就想逼婚,我就把人删了,原本觉着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结果昨天男方找了媒人让我把那男生给我花的钱转给他,万万没想到,这种在网络段子上的事,竟然被我遇到了,还好我爸妈宠我,直接去找那媒人吵架了,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也许还是魅男的,那个媒人就听男方的一面之词就觉得两个月我用的都是男生的钱,我一毛没花,结果事实是那男生看着我付钱,我一点便宜没占那个男生的,最后那个媒人跟我说“男生本身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是他姑姑说的”,媒人还说“现在的女生就是一毛不拔的”


    我真的挺难受的,虽然我这篇文也有很多问题,但我真的很爱很爱我笔下的角色,我以后会好好改进尽量不写雌竞的戏份,女孩子就该互帮互助,女孩子就应该永远美好快乐的生活,而不是被这些人评头论足


    第129章 牛肉火锅


    ◎汤鲜味美◎


    早在头一回烤牛肉串的时候, 林书晚心里就惦记着后世的牛肉火锅,她在后世也是吃过好几回,但大多都是在江浙一带吃得连锁店, 只有少数几回特意去潮汕吃过,潮汕的牛肉火锅同江浙一带连锁店的火锅味道截然不同, 现宰杀的牛,红色的牛肉十分新鲜, 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摊开摆在白瓷碟中,锅中澄澈的汤底是用牛骨熬了好些时候, 汤汁鲜美,汤面上还浮着几个饱满的红枣与枸杞,鲜香的滋味在鼻尖萦绕。


    那日她顺嘴同萧将军提了一下, 没成想, 今日他就带着牛肉过来了,刚好今日姜家人多, 最适合吃火锅了。


    果然下一秒她还没开口, 那头刚把牛摆在桌上的萧将军笑着开口,“晚丫头, 你先处理着, 还有半扇我去搬进来, 对了家中可有地窖或冰室,如今天气转暖,恐怕这牛肉放不久。”


    这话倒是点醒了林书晚, 家中虽有地窖, 但冰块还没准备, 哪怕今日人多, 可这头牛个头也是不小的, 估摸着这半扇牛也最多能吃个大半,就吃不了了,不过倒是可以做些卤牛肉,倒是让萧将军带在路上吃,还能带些给那几位没来的舅舅表兄尝尝,打定主意的林书晚摇了摇头,“家中有地窖,但还没想到买冰块,不过无妨,吃不了的牛肉我回头做些卤肉,到时候给您带回去。”


    “哦?卤牛肉,我倒是吃过几回,但那那肉都硬邦邦的,还齁咸。”萧将军来了兴致,剩下的半扇牛也懒得去搬了,走到林书晚身旁,将萧昱枫挤到一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闻言,林书晚笑了笑,“那您可就要尝尝我做的卤牛肉了,包管您吃了好想吃。”


    说着话,林书晚取过身旁的剔骨刀,费力地提着牛拖到案板上,天色尚早,她打算先把骨头剔出来,煮高汤等,剁肉有些费劲,还容易溅出来,于是她将两人赶到一旁,直言若是两人无事,不如去药铺给自己买些红枣枸杞之类的东西回来,刚巧家里的都用完了。


    于是舅甥两人把外头剩下的牛搬回院子里头后,便打算出门了,可前脚刚抬起,后脚林书晚又似想起一事,干嘛喊道:“等等,还得买些大料回来。”


    说着话,林书晚放下手中的剔骨刀,大步流星回到屋中,在姜婉几人疑惑的目光中,直奔柜台而去,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刷刷两下将自己卤牛肉要用的香料写下,心中暗道还在如今林记赚了不少银钱,若是以往这香料自己哪用得起。


    等到她将所要用的香料写完后,便又如一阵风似的刮出门外,临走时,还将薛秦二位娘子带了出来,毕竟一整头牛,她一个人也处理不来,而她们屋中谈亲事也无需这么多人。


    一个时辰后,在买了香料回来的萧将军同萧昱枫的帮忙下,总算是将整头牛处理好了,邦邦几声,林书晚将用来炖汤的牛骨剁成小块丢入砂锅中,为了汤汁味道更好些,林书晚还在里头丢了几块肉质肥厚的牛腩同白萝卜,在炖汤的功夫中,她就要准备处理涮火锅的牛肉了,用来涮肉的部位也有不少讲究,若是位置挑的不好,涮出来的肉便会老,吃在口中也会有些难嚼。


    故而牛肉火锅一般用的都是吊龙雪花亦或是肥牛,不过林书晚更爱匙柄,那个部位的牛肉入口柔软超弹,只需在锅中烫上一小会沾上调料,那味道着实鲜美,想到此处,林书晚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她抬手抹了把嘴角莫须有的口水,拿起边上一把薄韧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靠近牛前腿的匙柄剔下,没一会盘子上便摆满了鲜红又薄薄的牛肉,那精细的刀工瞧得萧昱枫叹为观止,他早知林书晚手艺极好,但从未见过她使刀工,而且不单单是她,就是薛秦二位娘子亦然,两人手边的瓷碟中皆是摆满了厚薄均匀的牛肉,一碟一碟堆在一旁。


    吃牛肉火锅,除了新牛肉,怎能少得了牛肉丸呢,林书晚原本是打算复刻后世的撒尿牛丸,且不说今日食材不全,那做法也十分繁琐,等到做好,天都黑了,今日是吃不上了,不过明日倒是可以让青芜去苏娘子那瞧瞧,能不能买些濑尿虾回来,趁着萧家人还在,自己做些让他们带回去尝尝。


    今日撒尿牛丸是吃不成了,林书晚顺手剔下一整块后腿肉,上下瞧了萧昱枫同萧将军一眼,顿时计上心来,正好自己还要准备旁的吃食,他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旁自己捶打牛肉好了,思及此,她顺手又将另一块后腿肉剔了下来,摆到两人跟前,谄媚一笑,“明远,舅舅劳烦二位用这木锤敲打着牛肉,若是里头有肉筋还得捡出来。”


    说着话,林书晚一边示范,双手握着木锤上下捶打着牛肉,三两下便露出里头的肉筋,她将肉筋捡出,解释道:“若是不挑出肉筋会影响肉的口感。”


    舅甥两个瞧着也稀奇,点头应下,就开始捶打着案板上的牛肉,林书晚便趁着这个功夫,还是准备吃火锅的调料,牛肉火锅自然离不开炸蒜末与沙茶酱,只是如今永宁还不曾有花生出现,不过这也简单,没有花生便用芝麻替代,加上豆豉胡椒花椒等香料,虽不能一比一复刻后世的沙茶酱,但味道估摸着也差不了太多。


    正思索着,原本随着宋老上课的安姐儿领着几个娃娃从隔壁过来,一眼瞧见院中巨大的牛心中好奇,便往前走了几步,也就是走了那么几步,他们几个就被林书晚抓了个正着,她这会正愁人手不够用呢,于是她唤住安姐儿,“安姐儿,课上完了?”


    “嗯,宋老说今日就到这了。”安姐儿点着头,满脸好奇地盯着萧昱枫两人的动作。


    闻言,林书晚暗自点头,又开口道:“那正好,安姐儿来帮阿姐干活。”


    “好勒。”安姐儿兴高采烈地小跑过来,头上绑着的半丸子头,也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跳跃,等跑到林书晚身旁,她仰着小脸,“阿姐,要我做什么?”


    “去把墙角那袋蒜头拿过来,你帮着阿姐多剥几头蒜。”


    话音一落,安姐儿鼻头微微皱起,她不太喜蒜的味道,但眼下瞧着院中的几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她便没有多说,冲着躲在一旁的谨哥儿同源哥儿招了招手,可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于是三个小娃娃都愁眉苦脸的捧着一只竹篮蹲在一旁剥蒜。


    与姜家岁月静好不同的便是,随着岭南王府满门被抓,查出林侍郎之死竟是被他嫡亲的大哥出卖了,原来林志昌自幼就忌恨家中二弟读书聪慧,直到二十余年前,林世昌直言不讳得罪了权臣,被外放出京,他才舒坦了些,可没几年他就会被调任回来,不仅直接官至户部侍郎,还取了一位妻子,不仅容貌娇美,还带着不少嫁妆而来,他心中更是记恨。


    便在得知他要离京赈灾时,联合同样想谋夺姜婉嫁妆的钱尚书,设计害死了林世昌,真相大白,林钱两家被抄了家,钱家因帮着三皇子做了不少脏事,被判满门斩首,而林家林志昌所为之事,林家人皆不知,只林志昌一人斩首,妻子儿女不受牵连。


    一时间哭嚎不断,林书茵未上钱家族谱逃过一劫,但钱舜却不想就此放过她,撕扯着押送的官员直言自己有一房小妾逃走了,心中也在暗自后悔,为何当初会被这人勾引,若是自己娶了晚娘,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他悔不当初。


    而藏在人群中的林书茵,瞧着胡乱攀咬的钱舜,头一回觉着钱夫人瞧不上自己也是件好事,若不是她瞧不上自己,不愿将自己写上钱家族谱,如今这一串的人犯中便有自己,只是可怜了自己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她垂下头藏住自己通红的眼眶,隐在人群中偷偷离去。


    天色渐渐暗沉,屋中谈事的几人总算是聊完了,萧大娘子握着姜婉的手,面露心疼,“没想到原来姜夫人就是林侍郎的夫人,难怪我初见林娘子,见她举手投足就有大家之风。您实在受苦了,如今林侍郎的死因已公之于众,您还打算回京吗?”


    闻言,姜婉摇了摇头,眼中含着柔和的笑意,“不回了,如今每天虽忙了些,但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见她如此说,萧大娘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敬佩。


    “不回也好,正好廉州离我们西南军营也近,往后姜夫人得了空闲还能去我们军中看看。”付娘子笑着开口,方才聊了这么许久,她倒是同姜婉一见如故,说来也巧,萧家这三位夫人,除了萧大娘子出生官宦,付夫人是商户之女,而那位华夫人则是出生军户,华夫人虽话不多,但刚到姜家,同林书晚头一回见面,就从手上摘了一只镯子塞到林书晚手中。


    而诸位付夫人与姜家同为商户,一见面就同姜婉十分近亲,如今两人可谓是相见恨晚,甚至付夫人在廷尉姜婉起初有意开上一间绣坊时,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等两个小的婚后,就合开一家绣坊。


    等道几人将下聘的清单核对好后,日头都落山了,一下午了几人也饿了,萧大娘子收拾好桌上的册子,忽而闻到一股香味,顿时肚子咕咕叫出了声,“好香,闻着似乎炖了汤?”


    隐约猜出是汤的香味,却猜不出具体是什么,但那香味像钩子似的,勾得屋中几人不停地吸着鼻子,口中净液四溢。


    “晚娘今日又做了新吃食么?”周婶娘好奇问道,抬头之际才发现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哎哟,都这个点了,我得赶紧回去给我家那口子做暮食了。”


    说罢,匆匆将就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姜婉身后喊道:“今日就在我家吃吧,你们今日也帮了我不少,回去唤上你家那口子一块来吃吧。”


    “是啊周婶娘。”林书晚推门而入,招呼几人一块去后院吃饭,顺手拍了拍身侧的源哥儿,“去隔壁喊你阿爹来,谨哥儿去把钱叔喊来。”


    话音一落,两个小孩一溜烟跑出来门,而后青芜长风长月三人随着林书晚鱼贯而出,片刻之后长风长月姐妹俩一手端着一只碳炉,跟在身后青芜同林书晚一人手中捧着一只大砂锅,后头的薛秦二位娘子,端着木质托盘,上面摆满了各种食材,瞧着就十分新鲜。


    毕竟牛肉火锅吃得就是一个新鲜,只可惜永宁律例不得宰杀耕牛,故而想吃一回牛还是十分困难的,等到几人落座,锅中的牛骨汤不停地翻涌着,鲜香的滋味弥漫在整个屋中,林书晚瞧着几人愣神的模样,拿起公筷,夹起一块吊龙,放入滚烫中,上下涮了几下,瞧着那鲜红的牛肉完全变色之后,便飞快捞出,“这些牛肉直接在锅中涮便好,瞧着颜色完全变成这种带这些灰的颜色,在烫上一会,就能吃了。”


    说着,林书晚将烫好的牛肉在酱中滚了一圈,瞧着彻底裹上一层酱后,便送入一旁嗷嗷待哺的安姐儿口中,沙茶酱独有的咸鲜入口,就让安姐儿忍不住眯起了眸子,一脸陶醉,咀嚼几下,牛肉更是肉质鲜嫩多汁,又裹满酱料,好吃的安姐儿恨不得直接连着舌头一块吞下。


    这边安姐儿吃得欢快,那头没吃上的谨哥儿垮了小脸,伸手拽了拽林书晚的衣袖,下一秒,另一侧伸过来一筷子裹着酱料的扭头,他顺着筷子朝上望去,就见萧昱枫含笑看着自己,“快吃吧。”


    于是谨哥儿毫不客气,嗷呜一口将牛肉吃下,肥瘦相间的牛肉,细腻多汁,一边吸满了汤汁又裹着酱料,那奇妙的口感是谨哥儿长这么大头一次吃,“这是什么肉,也太好吃了!”


    话音一落,一旁瞧着两个小的吃得正香的几人也着实按捺不住了,学着林书晚的动作,夹起一块片得薄薄的肉片放入汤锅中,瞧着肉片面色后,裹着酱料送入口中,这才发觉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一点都不夸张,带着虾子鲜味的沙茶酱中裹着炸到酥脆的蒜粒,吃在口中咸鲜逼人,蒜末香酥美味,没有半点生蒜的辛辣,里头的牛肉鲜嫩多汁,还十分弹牙,部位不同,味道也不甚相同。


    萧大娘子家中在京城有些地位,往日也是吃过好几回牛肉,但这种涮汤的做法还是头一回见,没有过多调料的汤锅完美保留了牛肉原本的鲜甜,再配上这独特的酱料,更是将牛肉的美味激发到了极致,“难怪萧郎自年初来了一趟,归家后日日惦记着晚丫头的手艺,要我说晚丫头这厨艺比之宫中御厨都不遑多让!”


    “大嫂说得对。”付樱吃着忙里偷闲还要应和一句。


    再看华夫人,早就埋在碗中,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还得是林书晚提醒了一句,这汤也能喝,几人快手快脚舀了一碗,顿时被那原汁原味的牛骨汤鲜得说不出话来,牛肉涮完便是手打牛肉丸,萧家那几位夫人极爱这牛肉丸的口感,吃在口中赞不绝口,而姜婉更爱牛雪花,肥瘦相间,肉质柔嫩鲜美。


    一顿牛肉火锅下来,桌上几人毫无意外都吃撑了,瘫在椅子上揉着肚子消食。


    “薛娘子可愿去钦州?”林书晚收拾着碗筷,一边低声问着身侧的薛娘子。


    闻言,薛娘子愣住了,片刻之后眼眶红了一圈,哆嗦着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一章完结,完结之后会有番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