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的治疗，是要对‘蔷薇’关于‘造梦’项目，以及她自身家庭身份的关联记忆，全部剥离。”


    何炯声音依旧平稳。


    这个信息其实众人在之前的线索中也能推测出来。


    蓉病人确实是被删除了记忆。


    而且不仅是“造梦”项目相关的记忆，甚至连同她对于自己家和自己父母的记忆也全都被删除了！


    “第二阶段，是要被‘蔷薇’植入‘孤儿，失忆症患者’这个新的身份背景。”


    这一信息，让钱程有些微愣。


    原以为蓉病人是因为被删除了大量记忆，而造成了她的失忆症。


    没想到这只是她被植入的新身份。


    钱程苦笑。


    这又何尝不是失忆之症呢？


    不过是被硬生生剥离罢了。


    “第三阶段，就是要给‘蔷薇’做定期的巩固，防止记忆回溯。”


    最后，何炯指向最后一张，他特地放大拍摄的照片。


    照片是这份记录的末尾，清晰可见上面权限签名。


    “所有操作的首席授权和执行人，是甄院长本人。”


    这不是父亲对女儿的保护！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事业，和他寄予众望的“造梦”项目的研究和实验。


    这是一场有计划、有步骤，并且十分专业、针对特定个体的记忆清除和身份篡改！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毫无温情的真相，惊得忘记了说话。


    日记中夹杂着的所谓父爱。


    撕碎后又仔细粘好的学生证。


    或许他的内心曾有过一时的愧疚，但在这冰冷的治疗记录面前。


    一切都是那样的苍白！


    钱程一时也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这个事情。


    站在蓉病人的角度，这个真相实在是过于残酷。


    钱程不着痕迹地看向蓉蓉。


    她此时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不像是演的。


    这是她在听到“自己”遭受如此非人遭遇的真实反应！


    钱程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虎毒还不食子呢，甄院长竟然能为了自己的事业，能狠心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


    即使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听到了也会让人不禁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脊椎窜上来。


    但是此前蓉病人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而且她的记忆很零碎。


    不知道这是大量删除记忆后产生的副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这都不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


    “哎哟！我的天啊！”


    大蒋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这哪儿是亲爹啊！哎哟……这分明就是刽子手嘛！”


    “拉去菜市口砍头都不过头点地呢，他狠心让她闺女一辈子就这么痛苦地活着啊！”


    “哎哟哟！”


    “真是造了孽了！”


    “要我说，这甄院长死得也不冤。”


    亲生父亲亲自操刀，用所谓的“治疗”将她变成了一个需要依赖药物来维持“遗忘”状态的病人！


    何炯也再次开口，他看向蓉蓉。


    “所以，甄院长这么做，与父爱没有任何关系。”


    “他真正的行为动机，是因为甄蓉对他的‘造梦’项目的知情和反对，已经威胁到了这个项目的核心秘密。”


    “所以，她才被自己的父亲，当成最高级别的风险因素，‘处理’掉了。”


    “而蓉病人随身携带的，每天都按时吃的那些药……”


    随着他的话和他的目光，众人也看向了蓉蓉一直带着，此刻放在桌面上的药盒。


    “这些药的作用根本不是治疗她所谓的失忆症，而是抑制她的记忆回溯，防止她想起威胁到甄院长的事情！”


    而这个会威胁到甄院长的事情，才是这一系列线索的关键！


    钱程一手撑着脑袋，皱着眉。


    现在能推测的，就是这件事情和“造梦”计划有关，而甄院长担心的，是甄蓉会将其曝光。


    正想着，何炯早已将最后一组照片贴到了黑板上。


    是一个装着银色项链的小袋子。


    除了项链，袋子里还有一张小纸条。


    “这是在蓉病人房间的枕头下发现的一件小东西。”


    “一条精致的项链。”


    何炯指着照片中的小纸条，说道。


    “与项链一同在小袋子里的，还有一张手写的小纸条。”


    “Follow your heart.——爱你的妈妈”


    他看向还有些呆愣的蓉蓉。


    “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虽然你失去了关于母亲的所有记忆，但你还是将它一直好好地保存着。”


    “即使记忆被剥夺，即使身份被篡改，你的潜意识里，仍然本能地珍视。”


    “或许正因为这样，你才会出现记忆回溯，这是你在痛苦中的反抗。”


    “这也说明，记忆篡改所创造的美梦，并非完全牢不可破。”


    “甄院长或许是在担心你所知道的真相，但同时，也对他一直坚信的‘造梦’竟然不是完美无瑕而感到恐慌。”


    何炯的话音落下。


    这最后一条线索，看似对找出杀害甄院长的真凶毫无关联。


    但它却像是一道阳光，为这个悲惨的黑暗故事注入一丝温暖而坚韧的力量。


    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甄院长虚伪的面具。


    钱程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环抱至胸前。


    这个甄院长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他做了这么多的恶，被他伤害了的人，恨意也必然滔天。


    他被杀，已经变成了一件似乎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这个凶手是谁呢？


    蓉病人有没有可能是恢复了记忆，要为自己被摧毁的人生复仇呢？


    钱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


    这个怀疑暂且先保留吧。


    何炯站在黑板前，做着最后的陈述。


    “基于以上的线索，我们可以推断出一个比较清晰的甄院长与蓉蓉之间的关系背景。”


    “从这个背景出发，我认为可以初步浅浅地推一下，蓉蓉或许是有杀人动机的。”


    他看着蓉蓉。


    “如果案发前，你在某种情况下，记忆回溯，意识到了部分真相。”


    “比如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者自己的遭遇……意识到那个每天在给你进行所谓‘治疗’的人，正是剥夺你一切的元凶。”


    “我想，你或许会愤怒、绝望……或者……复仇？”


    何炯说出的每一个词，都仿佛一记重锤，锤在众人的心上。


    即便是自己曾经敬爱的父亲，也很难选择原谅！


    “你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讨个说法。”


    何炯说完又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


    “我刚才也说啦~杀人动机我们每一位嫌疑人都可能会有，我也不会因为你有杀人动机，就怀疑你是杀害甄元院长的凶手。”


    “我们还是要结合作案手法、时间线等等，这些证据进行综合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