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中央的钱程身穿一件月白色的，带着竹节暗纹提花的中式改良立领衬衫。


    版型宽松的棉麻衬衫，穿在身上轻柔舒适，正是本季的单品之一。


    摄影棚内还精心搭设了人造景观。


    一小片真实的翠竹，根部覆盖着青苔，还有带着独特纹路的石块。


    巨大的柔光箱发着炽白的光线，地上的机器喷吐着白雾。


    钱程长身玉立，在这白雾中宛若谪仙。


    配合着摄影师的要求，摆弄着各种造型。


    摄影师阿Ken，在业内以善于捕捉灵魂瞬间闻名。


    此时，他的表情有些烦躁。


    连续更换了几个造型和角度之后，他盯着监视器里刚拍下的一组照片，眉头紧锁。


    钱程也来到监视器前，想看看自己刚才拍的效果如何。


    “小钱，你今天的状态很好，表情动作都很到位。”


    阿Ken将手里的相机放下，搓了搓手，看向一旁抱着手臂，同样凝视着屏幕的沈南乔。


    斟酌着开口说道：“沈总，小钱的肢体语言和气质都没得挑，但咱们这一季系列单品的主题核心是‘呼吸’，这光、这布景……都太完美了，反而把衣服的活气给压住了，我们要的‘呼吸’就没有了。”


    沈南乔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屏幕，似乎在思考着摄影师的话。


    她原本觉得这景造得很好，没想到这个“完美”反而让照片脱离了原本的主题。


    钱程侧目，见她眉头紧皱，没说什么，只是举步走进那片人造的竹林之中，抬手，手指拂过竹叶。


    有些叶片微黄，有些叶片的边缘有些微微卷起，这些都是生命特有的不完美。


    钱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在循环风中微微鼓荡的衬衫，布料上竹节提花纹路，在炽白的光线下呈现出流动的光泽。


    “阿Ken老师说得对。”


    他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摄影棚内显得格外清晰。


    监视器前的阿Ken和沈南乔都抬眸看了过来。


    “这里搭建的这片小竹林，虽然精致，但只是搭建了一个‘形’。”


    钱程一边说着，一边将衬衫领口处最上面的一颗纽扣解开，又把衬衫的袖子往上挽，折了几道，布料在手肘堆叠出褶皱。


    “呼吸需要空间，太紧了，就像被箍住一样，无法呼吸。”


    “啪”地打了个响指，他对灯光师说道：“灯光老师，把主光源调暗30%，加一组侧逆光，要硬一点的，模拟竹影缝隙里漏下来的光。”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


    “循环风再加大一档。”


    灯光师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个人怎么自己就安排起来了，以为自己是谁呢？


    “照他说的做。”


    沈南乔的眼睛始终没从钱程的身上移开。


    原本规矩穿着的衬衫，被钱程这么一改动，好像一个紧绷着不苟言笑的人终于得到放松一般。


    她立即明白了钱程的用意。


    总监发话了，原本有些不情愿的灯光师也只好照做。


    强光退去，摄影棚内的光线层次骤然丰富了起来。


    一道更集中的光束从侧后方打过来，穿透了“竹林”，在钱程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循环风骤然加强，与先前温和的微风不同，带着更强的力度，猛然灌入钱程宽大的袖笼和衣摆。


    衣袂翻飞，竹节纹路在光影交错中时隐时现。


    钱程额前的几缕碎发被吹得凌乱，但他没有抬手遮挡，只是站在那片光影摇曳的“竹林”中心。


    “卧槽！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感觉！”


    阿Ken声音激动，带着狂喜的颤音。


    钱程知道阿Ken要开始拿起相机捕捉镜头了。


    但他并非没有去迎合镜头，反而微微侧头，眼神沉静地望向镜头之外的某个虚空。


    “太好了！小钱，就是这样！保持住，这风……这光……这衣服活了！这他妈的才叫‘呼吸’！”


    沈南乔早已凑到监视器前。


    屏幕上的钱程，这件衣服早已不再仅仅只是一件穿在身上的物品，而是成为了这环境的一部分。


    钱程沉静的眼神与狂乱的衣袂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如同一根坚韧的竹。


    “还不够。”钱程的声音再度响起，“鼓风机太刻意了，真正的‘呼吸’是自然的律动，把鼓风机撤了吧。”


    这话，让摄影棚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Ken举着相机的手缓缓放下。


    撤掉鼓风机？那刚才捕捉到的那些动态怎么办？


    经过刚才钱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布景的修改方案，此时沈南乔没有一丝犹豫。


    “听他的，撤掉。”


    她的命令简洁有力。


    巨大的鼓风机噪音戛然而止，钱程身上的衬衫也自然垂下。


    他缓缓调整了一下站姿，更放松，更自然地站在那里。


    他闭上眼，感受着摄影棚内空气的流动。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没有夸张的动作，只是自然地随着自己呼吸的节奏，胸腔微微扩张，做了极其缓慢而深长的呼吸。


    身上的月白色衬衫，仿佛被一股来自他身体内部的无形气息充盈，从领口到衣摆，布料沿着他的身体荡漾开。


    紧接着，是同样缓慢悠长的呼气。


    布料随之轻柔地回落、贴合。


    这个过程无声无息，缓慢地被拉长。


    阿Ken屏住呼吸，手指早就放在了开门上。


    但他没有着急按下，而是捕捉着布料随着钱程呼吸起伏的瞬间。


    “咔嚓”


    不是连拍。


    是阿Ken在最完美的那一息起伏的顶点，按下的单张快门。


    声音轻得像一片竹叶落地。


    沈南乔看着监视器上刚刚定格的画面，没有狂风胡晓东激烈，有的只是一种源自内在的，沉静而磅礴的生命力。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成了。”


    她走到钱程面前，眼中是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是真正的竹的‘呼吸’，不是外界的风，是它自己，活过来了。”


    钱程微微颔首，抬手随意蹭掉下颌的一滴汗珠。


    阿Ken则兴奋地来到监视器前，调出最后那张照片。


    画面中，光影交错，钱程面容平静，颈线优美地延伸进敞开的领口。


    而他身上那件衬衫，在这自内而外的呼吸形成的弧度上，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竹节纹路蜿蜒，栩栩如生。


    这不仅仅是一张海报的定格，更是这个系列第一次真正成功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