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命难违

作品:《洪荒:隐居不周山,我巫族不莽了

    玉柱洞内,水镜的光华散尽。


    那能映照诸天,回溯时光的宝镜,此刻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古朴无华,仿佛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真相,不过是南柯一梦。


    可对姜子牙而言,这场梦,太过真实,也太过残忍。


    他依旧跌坐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那张苍老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已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灰。


    心血,还在顺着嘴角往下淌,滴落在身前的道袍之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暗红色的花。


    他的道心,碎了。


    那座他用了一生去构建,用“辅君济世,顺天应人”的信念一砖一瓦堆砌起来的巍峨道宫,就在方才,被那血淋淋的真相,撞得粉身碎骨,轰然倒塌。


    他想起了自己初下昆仑山时,师尊元始天尊的殷殷嘱托。


    “子牙,你此番下山,身负封神重任,当辅佐西岐明主,顺天伐罪,匡扶天下正道。”


    明主?


    正道?


    姜子牙在心中咀嚼着这两个词,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铁锈味。


    一个弑兄杀父,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冷血怪物,竟是师尊口中的“明主”?


    一场由圣人精心策划,充满了阴谋与算计,视凡人生死如草芥的棋局,竟是所谓的“正道”?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他想起了自己殚精竭虑,为西岐布下的种种谋划。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说服那些忠于先主的旧臣,费了多少口舌,许了多少承诺。


    他想起了辛甲临死前,那望向相府的,充满了不甘与愧疚的眼神。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助纣为虐。


    他所信奉的一切,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不是辅佐圣主的相父,他是一个帮凶,一个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的,可怜的帮凶!


    “哈哈……哈哈哈哈……”


    压抑到极致的悲痛,最终化为一阵低沉而又沙哑的笑声。


    那笑声,比哭声还要凄厉,还要绝望,回荡在这清净的玉柱洞中,显得格外刺耳。


    云中子收起了水火花篮,看着状若疯癫的姜子牙,那张一向冲淡平和的脸上,也禁不住浮现出一抹无奈与悲悯。


    他没有上前去扶,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知道,这种信仰崩塌的痛苦,任何外力都无法抚平。


    渡得过,便是破而后立。


    渡不过,便是万劫不复。


    许久,待姜子牙的笑声渐渐停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时,云中子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冲淡,却带着一丝苍凉。


    “师弟,你现在,可明白了?”


    姜子牙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云中子叹了口气,继续道:“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圣人无情,以众生为棋子。”


    “在你眼中,姬发弑兄杀父,乃是大逆不道,罪无可恕。可在天道眼中,这或许,只是西岐的气运为之一清,扫除了那真龙登临九五之位前的最后障碍。”


    “伯邑考虽有仁德之名,却性情温吞,难成大器。姬昌虽有贤主之相,却优柔寡断,终究只是守成之君。”


    “唯有姬发,他虽冷血,虽无情,却也同样果决,同样狠辣。这等心性,方是能在那乱世之中,开创一番霸业的雄主之相。”


    “这,便是天数。”


    云中子的话,如同一盆最刺骨的冰水,兜头浇在了姜子牙那几乎要被绝望焚毁的神智上。


    是啊,天数。


    何其冰冷,又何其残酷的天数。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眼中,凡人的生死,亲情的背叛,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棋盘上,为了最终的胜利,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罢了。


    伯邑考是棋子。


    姬昌是棋子。


    辛甲是棋子。


    他姜子牙,又何尝不是一颗早已被安排好命运的棋子?


    “所以,我便要继续辅佐这个弑兄杀父的怪物,去完成那所谓的‘正义’之举?”姜子牙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自嘲,“我便要背负着恩主的血债,去为他的仇人,打下这片江山?”


    “师弟。”云中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严厉,“天命难违!此乃老师与道祖共同定下的大势,非你我所能更改。西周当兴,此乃定数。我等身为阐教弟子,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天而行。”


    “你执掌打神鞭,代天封神,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我阐教的气运,关乎着封神大劫的走向。切不可因一己之私,乱了老师的大计!”


    云中子这番话,如同一柄最沉重的铁锤,将姜子牙心中那最后一丝反抗的火苗,也彻底砸得熄灭。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在这里,没有对错,无分善恶。


    只有立场。


    他姜子牙,从拜入昆仑山的那一刻起,便被贴上了“阐教弟子”的标签。


    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以阐教的利益为先。


    哪怕,这所谓的利益,是要他去助纣为虐,是要他去认贼作父。


    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与死寂,彻底淹没了他。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张苍老的脸上,所有的悲痛、愤怒、迷惘,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一种仿佛看穿了一切,也放弃了一切的空洞。


    “子牙,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他对着云中子,再次深深一拜。


    “多谢师兄解惑。”


    他直起身,那原本还有些佝偻的腰杆,竟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仿佛一杆即将奔赴刑场的标枪。


    “师弟,你……”云中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安。


    然而,姜子牙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天命难违,弟子不敢不从。”


    他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语,不再有任何停留,转身,决然地,向着洞外走去。


    那背影,萧索,孤寂,却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


    云中子看着他消失在洞口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姜子牙没有立刻返回西岐。


    他站在终南山之巅,任由那冰冷的罡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须发。


    他抬起头,望着那片广袤的天地,那双空洞的眼眸之中,渐渐地,重新燃起了两团微弱的,却又无比坚定的火焰。


    天命,是吗?


    圣人,是吗?


    你们要我当那提线的木偶,去完成你们那肮脏的棋局。


    好。


    我便当给你们看。


    只是,这提线的木偶,究竟会跳出怎样的舞蹈,那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之中,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打神鞭,悄然浮现,散发着一股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他看着手中的打神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冰冷而又诡异的弧度。


    “既然这天道已烂,这圣心已腐。”


    “那便由我这执鞭之人,来为这天地,重塑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