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夜，月光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地洒满了整个天枢峰。


    那光白得瘆人，把山头照得跟个巨大的冰柜一样，还是断了电的那种。


    顾剑辰在洞府里坐着，没修炼，也没睡觉。


    他在干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品尝。


    对，就是品尝。


    他现在看世界，约等于随身带了个米其林侠，看谁都自带评分和风味介绍。


    洞府里还残留着白天那群老不死的情绪。


    那味道，怎么说呢。


    一股子焦味，混着点酸气，还有点发霉的土腥味。


    顾剑辰闭着眼，用神识捏起一缕刘长老留下来的“恐惧”，放进嘴里。


    嘎嘣脆。


    口感跟过期的薯片一样。


    味道是魔鬼椒味的，辣，但是不香，纯粹的工业辣精，呛得人脑仁疼。


    他皱着眉，又尝了尝丹鼎阁长老的“焦虑”。


    这玩意儿更倒胃口。


    一股子丹药的苦味，混着灵石的铜臭，还有点心疼自家股票跌停的腐朽味。


    “啧，这玩意儿，狗都不吃。”


    他一脸嫌弃地把这些情绪垃圾打包，神识一动，全扔进了九霄云外。


    这帮老头，活了几千年，情绪质量还不如路边摊的烤冷面。


    营养价值太低了。


    他正准备清空一下味蕾，石门自己开了，没声音。


    一道人影走了进来，踩着一地的白光，像是电影主角登场，自带追光灯。


    谢清寒。


    她今天没穿那套看着就死贵的CEO制服，就一身简单的白裙子。


    头发也随便用个簪子盘了一下，有几根不听话的垂在肩膀上。


    她一进来，整个洞府的“味道”瞬间就上了一个档次。


    刚才还是过期食品处理中心，现在直接空降米其林三星，还是限量供应，需要提前半年预约的那种。


    顾剑辰脑子里的《逆心魔典》自己就转起来了，跟装了个全自动涡轮增压发动机似的。


    他都不用特意去看，就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子复杂到爆的味儿。


    最外层，是一股很浓的，白色的“疲惫”。


    那不是身体累，是心累，是那种连续加了七天班，结果老板告诉你项目推倒重来的绝望。


    而在那层白雾下面，是两条打得你死我活的毒龙。


    一条血红色的，辣眼睛，那是嫉妒。


    另一条暗紫色的，烫嘴，那是占有欲。


    两条龙在她身体里互相啃，互相撕，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在她道心里搞强制拆迁。


    红龙喷着火，咆哮着：“那个魔子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让辰儿烦恼？杀了他！把他挫骨扬灰！”


    紫龙更狠，直接用身体把红龙死死缠住，发出嘶嘶的低语：


    “闭嘴。他是我的。他的烦恼是我的，他的痛苦是我的，谁都别想碰，你也不行。”


    啧啧，真是高端的食材。


    他低下头，假装自己刚练完功，吐出一口气，打破了安静。


    “师尊。”


    谢清寒走到他面前，停在三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很讲究。


    既能让你感觉到她的压力，又不至于让她觉得你俩太熟，精准地卡在了一个“高高在上但又有点关心你”的BUG位置。


    “明日，轮回台。”


    她的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听不出是喜是悲。


    “那个地方，不对劲。”


    顾剑辰很配合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一副“宝宝在认真听讲”的表情。


    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


    “轮回台里，空间是乱的，一步踩空，你就不知道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她停了一下，好像在想该用哪个词。


    “最麻烦的，是心魔幻象。它会把你脑子里最深处的东西挖出来，让你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顾剑辰的心，跟着她的话，轻轻动了一下。


    来了。


    正片开始了。


    他脑子里那片暗紫色的岩浆海，因为她这句话，浪更大了。


    她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谢清寒看着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距离一近，她身上那股冷香味和情绪的压力，都跟开了高清蓝光模式一样，扑面而来。


    “进去以后，谁都别信。”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也包括……你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句话，就跟往平静的油锅里扔了一块冰。


    炸了。


    顾剑辰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片纯洁的茫然。


    她果然知道了。


    是算出来的？还是昆仑有什么黑科技，能偷看未来版本的剧本？


    她知道他可能会在轮回台里，看到上辈子那些要命的“真相”。


    所以她今天晚上跑过来，不是来送温暖的，是来紧急安装防火墙的。


    是来提前告诉他：接下来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病毒，都是木马，都是P图，千万别信！


    官方通告只认我这一个！


    高，实在是高。


    杀人诛心，她这是要诛“真相”的心啊。


    顾剑辰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迷茫和严肃。


    他站起来，对着谢清寒弯腰行礼。


    “弟子愚笨……”


    他故意说得很慢，每个字都透着一股“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小心翼翼。


    “师尊的意思是，那个幻象……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自己编一些不存在的故事出来，让我当真？”


    他把问题踢了回去。


    这个操作，就跟拿个小探头，精准地往谢清寒最想藏起来的那个伤口上戳。


    谢清寒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了一下。


    幅度很小，但顾剑辰“尝”到了。


    就在那堆他已经很熟悉的狂暴情绪下面，突然冒出了一股新味道。


    那是一股很沉的，化不开的悲哀。


    像半夜三更，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对着一排空酒瓶子叹气。


    那味道里，还有一股子灰尘味，像是被埋了很多年，刚从坟里刨出来。


    他脑子里，系统界面“叮”的一声就弹了出来。


    【警告！警告！检测到全新SSR级隐藏情绪卡池！正在为您强行抽取……恭喜宿主！】


    【新口味解锁！“陈年老悲伤”限定款！口感丝滑，后劲十足，推荐搭配“新鲜出炉的愧疚”一同享用，可触发隐藏套餐效果，有买一送一的惊喜哦！】


    顾剑辰差点笑出声。


    这破系统，不去当美食博主真是屈才了。


    他脸上还是那副求知欲爆棚的样子，等着他亲爱的师尊给个标准答案。


    谢清寒死死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里，情绪多得跟乱码一样，疯狂滚动。


    有担心，有想杀人的冲动，有病态的迷恋，还有那一闪而过的，被埋在最底下的悲哀。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


    她选择了跳过，或者说，强行覆盖。


    “你只要记住我的话。”


    她的声音又变回了冰箱制冷模式，把刚才不小心漏出来的那点情绪，全塞了回去。


    “在轮回台，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可能是假的。”


    “你的记忆，你的想法，都可能被它篡改，被它扭曲。”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像是在给他下达最底层的代码指令，又像是在给自己洗脑。


    “唯一能信的，只有我。”


    好家伙。


    “唯一能信的，只有我。”


    这话说的，简直是把“我要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所以你千万别信别人不然我弄死你”这句话。


    用最大声，最理直气壮的方式吼了出来。


    这是要把他变成一个没有自己独立思想，只会听她指令的提线木偶啊。


    这是要把他的脑子格式化，然后只装她一个人的操作系统。


    顾剑辰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一片被感动的肃穆，又弯下了腰。


    “弟子……记下了。”


    这三个字，他说得特别重，充满了对师尊百分之两百的信任和依赖。


    谢清寒看着他这个“已被成功洗脑”的样子，好像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转身，白裙子在空中甩出一个孤独的圈。


    “休息。”


    她丢下两个字，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月光又灌了进来。


    洞府里，比她来之前，更冷了。


    顾剑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


    他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在轮回台，为他砍死一切敌人。


    不管那个敌人，是那个倒霉催的魔子夜煌，还是……那段她死都不想让他知道的过去。


    他的手指，在旁边的玉床上轻轻敲着。


    一下，又一下。


    他脑子里，那颗刚到手的【心魔之种】，正跟着他的心跳，一闪一闪的，很兴奋。


    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它想被种下去。


    它想用她那浓到发疯的执念和爱，当肥料，然后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最后把她的道心彻底变成它的形状。


    顾剑辰对它说：别急。


    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种下去，最多让她对自己的占有欲更上一层楼，属于锦上添花，但不够致命。


    得找个更好的机会。


    一个她道心最不设防，情感跟洪水一样泛滥，理智被冲到太平洋的时候。


    比如，她亲眼看着自己为了“保护”她，死在她面前。


    又或者，她为了救他，不得不亲手毁掉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那样的时刻，她的心会裂开一道缝。


    一道完美的，无法愈合的，只为他而存在的缝。


    到那时，再把这颗种子，轻轻地，放进去。


    那才叫，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