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还乡军,畏且惧
作品:《活死人王朝》 步履声响,尘土飞扬。
一杆‘顺’旗大纛,并着一连串的‘李’字两色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队伍越来越近了。
两列着甲步卒行于道路两侧。
甲片与盾牌细处仍沾染着血渍和尘土的斑驳杂色,没有上官指令,他们就只是麻木地一味沉默行军,断无言语。
这‘铿锵’的碰撞声响,在这尸鬼横行的乱世,反而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人心。
两列步卒中央护着一架架厢车,马匹牵引,顺着官道朝此驶来。
细细观之,这支队伍较之出发时的四成披甲率,此刻又明显有了质的跃升,几近七成。
更多士卒将入城时的皮甲,换做了抚远卫城武库中积存的扎甲,样式依旧驳杂,新旧不一,却也难掩武威。
甲旗猎猎,威势较往昔更甚。
村中仅剩的所有男男女女,无论正在修补院墙,还是在屋里缝补衣物,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们自发地聚集在村口拒马之后,垂首不敢作声。
此地乡民虽历经苦乱,却对这支‘救命’的朝廷官军仍保有该有的敬畏、顺从,和应有的距离感。
队伍越来越近了。
领头的赵钟岳,还有他身后一伍驻扎屯卒,及保长孙四六等人快步迎上前,在道路旁抱拳问候。
“我等,恭迎大人回师!”声音带着股激动的欢喜。
李煜双腿夹动马腹,从骑队中脱离,策马近前。
他的目光扫过村口,在那道不管乡民们如何加固,都始终透着一股简陋意味的粗糙土垒工事上短暂停留。
李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聊胜于无。’
乡民们这般自发的积极求存,至少说明他们面对这般尸乱,也还保有求存的意志,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钟岳,”李煜的声音从容不迫,却也透露着一股不许忤逆的意味,“即刻着人烧火造饭,要热食热水。”
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这就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
纯粹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简单高效。
“另外,立刻着人收拾出更多的空屋,过两日便要派上用场。”
李煜还记得,此行出发前,这西岭村内被重新收拾启用的屋舍,也只有十余间罢了。
那些下山回乡的村民们,宁愿阖家挤居在一两间屋子里,两三户同乡近邻拼院而居,也不敢搬到这一伍驻扎兵丁的值守范围之外。
房屋外的夯土院墙,已经不能再给乡民们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只有身处驻防兵丁的巡防范围内,他们才能在夜里安心入睡。
而这一伍屯卒的巡防范围,也仅仅是以武官幕僚赵钟岳住所为中心,涵盖了村口的这一小片民宅及阻尸工事。
乡民们也只有在每天不断挖掘加固着村中用于阻断防尸的沟壑土垒,持着木矛草叉倚着院墙巡看村外四周田地时,他们才能真切地获得一种安全的满足感。
“学生明白!”赵钟岳立刻意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声应下。
李煜所说的‘用场’,无非就是充当迁民过程中的中转据点,为两堡军民东迁提供食宿支持。
李煜满意地点点头,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身后一众甲兵喝道,“入村整备!”
“喏!”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使乡民们将头垂的更低。
随即,他又看向赵钟岳身后的屯卒伍长,指使道,“带着你的人手,看好马匹车辆,不得有失!”
“若因尔等大意,失马损车,本官必拿尔等是问,鞭笞不饶!”
那伍长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腰杆。
“喏!卑职即刻去办!”
上官那平淡的语调,却也叫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汗毛倒竖。
这来自沙岭堡的屯卒伍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当日沙岭堡外的场景。
抗命不遵者的下场,犹然在目。
忤逆不饶,头首分离,热血溅洒当场。
这位顺义堡来的少年武官,在他眼中是个心狠的!
当这天下的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乱世重典的必要,李煜就已经早早开始了亲身实践。
成效......还算不错。
起码,沙岭堡的军卒对他或许仍然有厌恨,但更多的......还是眼底遮不住的怕。
这位屯卒伍长怕的不是李煜口中所谓的鞭笞,而是眼前这位大人为了整肃军纪,也如当日一般再举屠刀,杀他立威!
想到此处,他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都快着些!帮着弟兄们卸马,莫要耽搁功夫!”
屯卒伍长口中招呼,催促着身后的本队兵卒,自己则第一个带头,急忙朝车队迎过去,与驱马之卒一齐卸马拉车。
他们将一匹匹健马就近驱至村口一处临近院中,这才留下两人备切草料,打水守马。
随即,那伍长带着本队余下两名屯卒,快步跑到那一排齐整摆放在村口拒马外的厢车旁。
他们不敢跃出防尸土垒,只是立于村口拒马遮挡之内,持枪戍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至于回返的八十余名甲兵,则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步行入村。
他们寻了几处相邻院子,便各自散坐下来歇息。
在抚远县内外的这段时日,他们夜夜枕着尸声入眠。
此刻好不容易重回‘人间’,那股沉积的紧绷感骤然消失,心中积攒的乏累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他们什么都不想,只等燃起炊烟的几处灶房,尽快烧锅热灶,供些热水热食,以解行军之困乏。
......
一名李氏甲兵靠在墙角,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沾染尘土和胡茬杂乱的脏乱脸庞。
“呼——”
他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就这么倚墙坐着,仿佛下一刻就能沉沉睡去。
......
另一名甲兵则从怀中摸出一个护在胸口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块小小的、已经干裂的小半柿饼。
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口水,目光却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块柿饼,没有半分要吃的意思。
这甘甜的柿饼,寄托着他娘在他离家时的不舍。
除了实在忍不住,才会轻抿一小口,大多时候都被他用作了睹物思人的信物。
......
更多的人,则是默默地解开水囊,将仅剩的一点水倒在布巾上,双眸轻闭,放松惬意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