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蛊斗

作品:《活死人王朝

    ‘砰......’


    刀刃砸进帐内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好似,有了这聊胜于无的武器,真能让里面手脚被缚的人,护住自己周全?


    大概吧。


    面对这般施舍。


    营帐内的人,或谢,或骂。


    然而,无论是感谢还是咒骂,都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


    外面的人,始终死守将令。


    出帐者,斩!


    那两把刀为数不多的作用,大概就是让外面的人找到了一个推脱的借口。


    当他们听着里面嘈杂的哀求,在不知多久后,陆续转变为惨叫时。


    心中也就有了推脱的理由。


    如此便算仁至义尽,在外听着他们惨死,也能勉强图个心安。


    ......


    有人在这一夜活了下来,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他们靠的绝非那两把施舍般的兵刃。


    而是,危难关头的理智。


    为了捆缚这三百溃卒,军中耗费了难以计数的绳索。


    甚至因此用上了原本用于扎营立寨之用的粗绳。


    那等小臂粗细的坚韧麻绳,单凭血肉之躯的人力,根本没有挣开的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赌的,就是运气了。


    有人手上绑的是细绳,这就有了生机。


    他们如校尉蔡福安一般,都可求助于旁人。


    不论如何,蔡福安身为堂堂校尉,军中总不至于短了他手上的一根细绳。


    若真用粗麻绳把堂堂校尉绑成人肉粽子,那成何体统?


    蔡福安扭动着身躯,粗糙的地面磨得他脸颊生疼,他死死盯着那两把落在帐门附近的腰刀。


    他费力转头,朝身后已经吓得惊慌失措的兵卒大喊。


    “喂,别叫了,老子是营中校尉!”


    他脖颈青筋暴起,为了压下帐中嘈杂,嗓子都几乎喊破。


    “来个人,把绳子给我咬开!”


    “老子拿了刀,你们全都能活!要不然,都活不成!”


    好在,他确实命不该绝。


    “大人,小的来!”


    一个尚存理智的兵卒艰难挪了过来,在黑暗中摸索着。


    找个尚有理智的同伴,摸黑用牙齿咬,哪怕崩掉满口牙,也要扯断!


    为了生存,这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只要帐内有一人挣脱双手,抢在尸者复苏之前,拿到那两把刀中的任何一把。


    这一帐的人,便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他们是营兵,一月六七训,一训三日。


    练骑术,学射艺,习阵战。


    这便是大顺营兵,如今这座王朝存续的根基!


    个人的胆气或许各有差异,但他们的底子,都是足够精练的兵勇。


    就连蔡福安也一样。


    他虽有面对非人之物的怯懦,但内里,其实也拥有着合乎水平的武勇手段。


    ......


    这就是疫。


    病痛尚可治,唯疫触不得。


    三百溃卒,最后活了百八十个。


    翌日清晨。


    这支东路军下至兵勇民壮,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他们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可怖之物。


    大多数营帐中生还的溃卒,皆活于自救。


    一两具被捆缚结实的尸体。


    哪怕它已经开始扭动嘶吼,众人合力,也总有的是办法去限制它的活动。


    还有一些营帐,染疫者颇多,则在很早之前就结束了所有的惨嚎。


    里面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的黏腻声响。


    最终,连那样的声音也消失了,一切都归于死一般的平静。


    直到白日当头,烈阳高悬。


    “掀开帐幕!”


    “弓弩手预备!”


    那些戒备一夜的疲惫甲兵,早就退开了数十步。


    现在,在队率呵斥下,他们又不得不冒险近前,试图揭开那层帐布遮盖下的难言真相。


    帐内的地面上,泥土被翻搅得一片狼藉,全是人体艰难挪动过的痕迹。


    好似有人在生与死的夹缝之间,进行了一扬坚持不懈的逃亡。


    他逃,它追。


    帐外是袍泽的屠刀,帐内是复生的尸鬼。


    有过前车之鉴,竟是到死都不再敢奢求往帐外求活......


    不幸的是,他逃到力竭之后,所需要面临的,只能是其余七八具尸鬼堪称无解的围追堵截。


    最终,白日之下留给生者的,便是这么一幅尸骸堆叠聚集,血肉零落的地狱绘卷。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唇脸不存,伤可露骨。


    尸鬼那副被凄惨啃食的惨死样貌,任谁看了也要心惊。


    “吼——!”


    终于得见天日,它们还不忘朝众人凶恶嘶吼。


    面对这般无可挽救的局面,带队的屯将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下达了唯一的命令。


    “放箭——!”


    ......


    待一处处营帐清理过去。


    萧瑟的晨风中,一簇簇火焰升腾而起,徒劳地舔舐着那些不再动弹的尸骸。


    营帐,绳索,尸骸,甲胄......


    所有可能沾染上这恐怖疫病的一切,都被惊惧到极点的士卒们投入火中,试图焚烧殆尽。


    没人在乎什么珍贵与否。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明白。


    原来,他们此次东征的对手,从来就不是那些有血有肉的生者。


    而是如眼前这些东西一般,杀之不尽,死而复生的亡者。


    流言,如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


    军无后援,兵无士气。


    孙邵良知道,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


    仅又一日,便有屯将来报。


    “总兵大人!今日点卯,卑下有一伍逃卒两人!”


    “伍长已被卑职捉拿,还请大人示下!”


    孙邵良低眉不语,久久无言。


    营兵之中,这么快就有了逃兵的先例。


    这在往常,都是很难想象的。


    即使只是不起眼的东路偏师......


    可他们也是整个大顺朝都可称一句‘上军之师’的天下骁锐。


    竟未战先怯?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比起南下义州,显然北跨鸭绿江,抵宽甸卫,要来的更近!更快!


    人烟......也更少。


    孙邵良不再犹豫,当城中最后一批粮秣转入大营,他立刻下令。


    “传我将令!”


    “粮秣甲兵合于一处!即刻拔营北上!”


    “沿江征发所有船只,渡江!”


    朔州,不敢留。


    义州,不敢去。


    归路只能是闯江,去塞外的宽甸卫,他们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