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圈地自牢,画为坟

作品:《活死人王朝

    斥候的本能让他们在勘察结束后,第一时间选择了撤离。


    只因上林堡外的广袤田垄,已成尸围死地。


    直到奔出数里,确认身后再无任何异动,三人才勒住缰绳,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小丘上停下。


    李季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李煜身前五步,抱拳悲恸道。


    “大人。”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他的声音干涩,抱拳的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上林堡……没了。”


    他没有说‘陷落’,也没有说‘被屠’,只用了最简单,也最沉重的两个字。


    为一座百户屯堡的存亡,画上了句点。


    没了。


    群尸游散于田垄。


    没有炊烟,没有号角,更没有守军的身影与箭矢。


    尸鬼们没有围城。


    它们只是在那里,无意识地徘徊,散漫得如同归家的牧群。


    这本身就是最明确的信号。


    当猎物消失殆尽,猎犬便会失去目标。


    只能说明......堡内军民,俱亡矣!


    可话又说回来。


    一堡之军民若在,就不可能任由群尸围城。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一幅末日败亡之景。


    ......


    此刻,骑队正停在此处休整。


    不管是人是马,都到了该进食饮水的时候。


    李煜沉默着,从马鞍旁的皮囊里,取出一把炒熟的粟米,摊在掌心,喂给自己的坐骑。


    他的坐骑亲昵地将硕大的头颅凑过来,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手腕上。


    马儿进食欢快,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李煜一下,又一下,用戴着皮制护手的左手轻拍着马颈。


    感受着战马的雀跃。


    一直到将马儿仍旧想凑过来贴蹭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推开。


    他才抬起头,对李季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这结果本就在预料之中。


    亲眼所见,无非是让那份冰冷的猜想,化作了更加冰冷的现实。


    因此,他的脸上没有惊愕,只有一片沉静。


    李胜牵着马,焦躁地踱了过来。


    “家主,我等该如何?”


    他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天空,估算着时辰。


    “家主,我们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今日想留出快马回返的余裕,他们最多还有半个时辰逗留。


    若拖延过久。


    只怕。


    ......安危难测。


    他们来时,就没做过夜的准备。


    南下山林的群尸,也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没人能预言群狼逃亡的行踪,自然也就无法确定群尸追猎的踪迹。


    它们可能还在追猎着山中的野兽。


    也可能,已经调转了方向,恰好堵在了他们的归途之上。


    一切都犹未可知。


    若摸着夜色赶路,与之偶遇,便是大难临头!


    思及夜晚,如今竟令人心生敬畏。


    李煜的目光从李季悲恸的表情,转向李胜焦虑的脸上。


    最后,他抬头望向天边那抹已过正午的日头。


    “且去看上一眼罢。”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权当祭拜。”


    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家主!”


    李胜的声音陡然拔高。


    “行至此处,岂能空返!”


    李煜打断了他。


    他的目光越过兵卒,投向远处那片轮廓模糊的死寂土地。


    “总该去亲眼见证一下。”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见证一座百户屯堡的衰亡。”


    “见证......辽东边军最后的衰亡残影。”


    这句话,让李胜和李季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从李煜的脸上,读出了一种远超于个人安危的沉重。


    那不是冲动,也不是意气用事。


    而是一种......亲历历史崩塌的宿命感。


    边墙驻军的覆灭,意味着整个辽东,最后一支堪用的营兵,最后成规模的野战机动力量,悄然消亡。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在如今的世道,发挥多么明显的作用。


    就已经从持戈的友军,变成了噬人的尸骸。


    这个转变,此刻让人窒息。


    李煜不禁心想。


    ‘是锦州主支,没有向他们发出警讯吗?’


    或许,是通知了的。


    边墙防线何其漫长,墩楼与烽台星罗棋布,彼此间的通信依赖于最原始的快马与烽烟。


    一道命令从锦州发出,要传遍整个防线,需要时间。


    而尸疫的传播......


    只需要一次撕咬,一次接触。


    它不眠不休,永无止境。


    当信使还在路上奔波时,或许他要去通知的墩楼,已然化作了尸巢。


    信使能够传信多远?


    十里,还是百里?


    但传信之人,肯定活不到最后。


    当烽火在下一个烽燧点燃时,或许点燃它的士卒,早已被身后的同袍扑倒。


    李煜几乎能想象出那一幕幕绝望的扬景。


    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被攻破。


    最信赖的袍泽,变成了最凶残的怪物。


    辽东边墙的营兵驻军,这支辽东所剩不多的精锐野战力量。


    就这样在无声无息间,腐烂,崩塌。


    这才是最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


    若边墙尽失......


    李煜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原本用以护卫军民的边垒,岂不是反过来,将整个辽东大地……


    化作了一个密闭的,绝望的囚笼。


    一个巨大的,养蛊之所。


    北有边墙关塞,南有茫茫海路,东有滔滔大江,西有......山海雄关。


    四面之所在,竟是将辽东这处天下一隅,围成了一座自生自灭的绝地。


    辽东百万军民,又何尝不是百万雄尸!


    这实在是,圈地为牢!画地为坟!


    ......


    “驾!”


    “吁——”


    战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前蹄焦躁地刨着地。


    骑队已经进无可进。


    尸鬼就在前方百步开外游荡,再往前,就是另一番境况。


    能看个大概,足矣。


    谁又能真的冲到上林堡的城下,去专心仰望那座已经衰朽的堡垒?


    李煜极目远眺。


    屯堡、田垄......与散漫群尸。


    一切都与李季所禀,别无所出。


    只是不出所料,一个令人心头发沉的细节,愈发清晰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此处身着红色鸳鸯战袄的边军尸鬼,其数量,更胜先前所见。


    愈往北,边尸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