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缒城断桥

作品:《活死人王朝

    甬道内并不长,光线昏暗。


    李煜踏上角楼中层的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内显得沉重而有力。


    他登上角楼中层,站稳身形。


    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李信身上。


    李煜登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口头称赞了李信的守御之功。


    “李信,做得好!”


    五六个人,在明知周遭群尸环伺的绝境下,蜷缩在这座孤塔之内,每一刻都是煎熬。


    能管束住这些人,压制住他们内心的崩溃与骚动,不另生枝节,本身就是一份功绩。


    李信抱拳揖礼,不敢称功。


    “此乃卑职本分!”


    但倒在东侧步道门户路障外的十几具尸鬼,却又无声昭示着他起到的作用。


    接着,他几乎是一口气,将角楼内的所有近况飞快禀明,字字清晰,条理分明。


    “家主,我已于方才,通过此地令旗与城外的李义取得通讯。”


    “他们已知晓我等动向,应已在做撤退的接应准备!”


    李煜顺着李信所指,看向南墙步道门户之外。


    虽然被墙垛挡着,不能直接看到。


    但李煜心知。


    那意味着,李义所率车阵,还牢牢地钉在城外原地,并未妄动。


    毕竟,能安稳通过城外护城沟的路径,除了瓮城吊桥以外,几乎没有。


    抚远县如今唯一的生路,依旧只能通过他们入城时打下的‘独桥’,进出内外。


    所以,城外守着车阵与马匹的八人,以不动应万变,便已是上策。


    李煜走前一步,左手轻拍李信臂甲,以作信任。


    “很好。”


    这简单的动作,似乎充斥着信任的意味。


    “稍作休整,我等便一鼓作气,杀将出去!”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反倒像是有些刻意,让周遭得以安心喘息的兵卒们都能隐约听见。


    这便是以安其心的道理。


    有了希望,他们就不会惫懒,不会在关键时刻因恐惧而动作变形。


    总能为接下来的短暂路程,少生些枝节。


    角楼空间有限。


    因为人数众多,有些屯卒只能待在角楼上下的驻兵室,静静等待下一步命令。


    而中层,依旧是被那些倚为军中支柱的精锐甲士所占据。


    但不管何时何地,维持军心,似乎早就成了李煜身为武官的下意识行为。


    ......


    “降绳缒城!”


    一声令下。


    早先登城所用绳索吊篮,俱在。


    “把女眷和铠甲,都用吊篮坠下去!”


    抚远县西段城墙,视线之内,一望而空。


    城墙上,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旷。


    此情此景,若非脚下还残留着干涸的暗色血迹,几乎让人错觉回到了……和平往昔。


    若是忽略他们来时屠戮留下的尸骸,城墙之上确实已经重新变得干净清朗起来。


    那些原本在城墙上晃荡的身影,似乎是一齐跃进了城中。


    正如李煜之前所见,尸鬼们并不会因为所谓的高低差而产生所谓犹豫。


    城中的巨大动静,足够令它们痴狂。


    尸鬼......


    不知道还有没有作用的大脑,往往只会促使它们的身躯采取最直接,最快捷的路径。


    或许,直到下一批尸鬼从城中某个角落,再度无意识地游荡登墙。


    抚远县的这片城防才会重新被那些蹒跚的“人影”所占据。


    但此刻,这无疑是个绝佳的窗口期。


    然而,李煜的视线,却颇为忧虑地投向了北城的方向。


    尸鬼被引开,固然是对他们此行进出,好处颇多。


    可换个角度,当尸群汇集,它们在城中单一区域的破坏力,也将在另一方面被几何倍数地放大。


    比如,原本能够阻挡数十零散尸鬼的院墙,如今或许就会被密密麻麻的尸鬼冲垮。


    它们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莽撞怪物。


    抚远北城之一市一坊,或许会因此引尸之举,真正的成为城中绝地。


    即便是攀行于房顶墙围之上,可能也不再能保证北坊与西市百姓的安全。


    因为......尸群甚至可能冲垮房屋。


    一丝沉郁压上心头,却又被他迅速斩断。


    ‘且如此,活着,再言其他。’


    李煜的思绪,最终只剩下这冰冷的决断。


    旁的事,纵使他想到了,也无力改变城内那已然注定的现状。


    这崩坏的世界,本就像个摇摇欲坠的草台班子,太多事情只能对付着,凑合着,先熬过眼前再说。


    ......


    “家主!”


    “小姐!”


    城外驻留的三个甲士,瞧着李煜和李云舒安然无恙,焦虑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李煜回头,目光扫过护城沟。


    那几面依旧平稳地架在木桩之上,构成‘桥面’的结实立盾,映入他的眼帘。


    他略作思量,还是下令道。


    “李义,令人把立盾都重新收回来。”


    家小业小,一针一线,都不能轻易浪费。


    若是有人好运,真的登城摸索到此处,踩着他们留下的两列木桩,或许也能逃出生天?


    大概是察觉到身旁族妹投来的目光。


    李煜看向那座盾桥的视线稍作停顿,沉默片刻。


    心底怕她误会,自己是在断她城内母族生路。


    他便又多解释了一句。


    “天色不早,已经来不及启程。”


    “我们只得倚着车阵,原地宿夜。”


    “若是不收立盾,万一城墙上有尸鬼复来。”


    李煜的语气平静,似是在自言自语。


    “难保它们不会顺着这桥,悄无声息地爬将出来。”


    而且,今晚若是凑巧过了桥,便是他们赖以为屏障的宿营地。


    留着桥,无异于自陷险地。


    六架偏厢车,此刻被排列成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势。


    车阵开口的一侧,则依靠着平直的壕沟为天然掩体。


    一个简单,却也是眼下最有效,足够容纳庇护所有人的宿营地。


    往昔若是有位老将恰好路过,只怕是会对李煜这般迁就驻扎,大呼‘此人扎营不通兵事’。


    李云舒的目光,不自觉越过那几面立盾,最后望向身后那片死寂的城郭。


    眸底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清明和坚定所取代。


    她转身看向李煜,轻轻摇头,唇角随即泛起一抹浅淡却不失暖意的笑容。


    “煜哥说得对。”


    “是该拆了,以防万一。”


    她不是会纠结于此的女子。


    留下这座桥,或是拆掉它,对城内母族如今的境况而言,都再也起不到分毫的改变。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正是因为舅父他们不愿,或者说是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突围出城。


    才会在今日,将自己的子女,将赵氏的未来,交托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