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撞了南墙再回头

作品:《活死人王朝

    官兵入城前一日。


    西岭村。


    “官兵......走了......”


    一个汉子瘫坐在石头上,声音里满是失魂落魄。


    “那只是我们没追上!”


    另一人嘶哑着嗓子反驳,可脸上尽是失魂落魄的迷茫之色。


    这几个壮着胆子,结伴从熊儿岭下来的汉子,终究是晚了一步。


    望山跑死马。


    他们藏身于熊儿岭,瞧着山下过路的官兵队伍,好似近在咫尺。


    但是,等他们真的下定决心去追,却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双方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追赶。


    孙四六仰头望着渐渐昏黄的天色,心中一片惆怅。


    “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早下决定。”


    他抬起手,指了指山脚下那片死寂的村落轮廓。


    那是他们的家。


    手指在空中顿了顿,又无力地垂下。


    他继而又回指山上的熊瞎子洞。


    “进村?还是......回去?”


    入夜之前,他们只能来得及选择一处。


    下山后的每一刻,他们都走得小心翼翼。


    那些疯魔的鬼东西,可不会与他们和平共处。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焦臭味,像是官兵焚尸后留下的余韵。


    此行全仰仗着山下过路官兵引尸,戮而焚之的福泽。


    李煜率人把周遭尸鬼短暂清空了,几人才得以暂时无恙。


    众人皆是沉默。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与恐惧。


    下山的路上,他们并非一帆风顺。


    他们甚至碰上了一个‘熟人’。


    ......


    “那是......村东头家的老二......”


    有人认了出来,声音都在发颤。


    看样子,这一大家子人,最后只逃出了这一个。


    可他最终,还是寂然倒在了半途,又以另一种可怖的姿态‘活’了过来。


    只是,化为尸鬼之后。


    面对这嶙峋陡峭的山坡,它走不快,更跑不起来。


    这么些嶙峋的石头陡坡。


    正常人小心谨慎都不见得好走,更何况是莽撞的尸鬼?


    没有自己打着轱辘滚下去,就已经算是它运气好。


    他们当初能推着独轮车,偕老带幼摸上山的小路,还得绕到熊儿岭的另一头去。


    这儿,单单就是嶙峋的石头路,不时还得手脚并用,上下攀爬。


    若不是熟悉地形的人,谁晓得,这地方能叫做上山的路径?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心中发狠。


    他们没敢靠近,只是用手里的长棍与草叉,试探着远远伸了过去。


    “推…推它下去!”


    孙瓜落咬着牙低吼,可他握着草叉的手却抖得厉害。


    “别怕!它上不来!”


    孙四六大喊着给自己和同伴打气,用长棍死死抵住尸鬼的胸口。


    “一起用力!”


    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将棍棒叉子一齐捅了过去。


    合力一推!


    那张牙舞爪的尸鬼一个踉跄,狠狠滚了下去,直到从崖壁摔落。


    下面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似是摔了个七零八落,却因草木遮挡,瞧不真切。


    可一想到那尸鬼生前的身份,众人心中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这意味着什么?


    还用猜么?


    进村,现在成了既想去做,却又心怀畏惧的话题。


    背井离乡,哪是一句话就能轻易定下的?


    他们总要亲眼去看看,总要撞了南墙,见了棺材,才能彻底死了心。


    才能下定决心,踏上那条注定布满荆棘与死亡的流浪旅途。


    “得进!”


    孙瓜落猛地低喝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不想就差这一步,就走了!


    孙瓜落紧了紧手里的木草叉。


    他家也就这玩意儿能充当护身的武器。


    好歹够长,也够结实。


    其他人有的拿斧头,有的就是单纯的粗木棒。


    最好的一户,也不过就是一把老旧的猎弓,外带几根杂毛箭。


    孙瓜落环视众人,压着嗓子嘶喊。


    “我三嫂一家子都没上山,你们家呢?”


    “你们家也总有人没出来!”


    “不去亲眼看看,你们能甘心吗?!”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众人心里。


    有人羞愧地低下头,有人惆怅地长声叹息,也有人,眼中燃起了一丝意动。


    最后,是孙四六的一席话,敲定了他们接下来的去向。


    “说实话,我不觉得全村都死绝了。”


    “咱们各家各户都有存粮的地窖!”


    “前些年鞑子打过来的时候,不也有人靠着藏在地窖里,硬生生熬过去的吗?”


    “鞑子都找不到,没道理那些疯子就能找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渐渐亮起了光。


    没错!


    孙四六,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汉子,自从灾祸发生以来,已经用一系列正确的决断,救了他们这些人的命。


    他的意见,在众人心中,分量越来越重。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他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就够了。


    何况,他说的在理儿!


    “干了!进村!”


    “那就进!我二伯家没上来......我总得去瞧瞧!”


    一个又一个汉子表态支持。


    血亲加上近邻,这关系已经足够紧密。


    谁还没有些值得记挂的人呢?


    “那就......进吧?”


    剩下一两个原本沉默的汉子,也在这股浪潮的裹挟下,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脱离群体,独自一人走回头路?


    其实也不见得能安全到哪儿去。


    说到底,还是他们心里同样抱着一丝侥幸,只是被恐惧压制着,不敢承认罢了。


    如今有人带头,有人给了理由,这便成了顺水推舟。


    ......


    “那是?”


    走到了村口,远远就瞧见一排黑乎乎的东西堵在路上。


    “是拒马?”


    作为边地民户,他们对这些官军常用的东西并不陌生。


    平日里设卡的官兵,哪个不带着这木头玩意儿?


    “确实是!”


    “肯定是那些官兵留下的!他们来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有人激动,有人欢喜。


    这拒马,就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然而,等他们凑近了,一个发现又给所有人泼了盆冷水。


    孙四六蹲下身子,仔细瞧着地上的印痕。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拒马,望向村里那条熟悉的土路,路上满是浮土与落叶,根本没有车轮碾过的痕迹!


    一股凉意从他心底升起。


    或许是那天驾着牛车从县城死里逃生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刺激。


    他现在对车辙印这种东西,变得异常敏感。


    “都别乐了!官兵……他们恐怕没进村!”


    几个村民的雀跃声戛然而止。


    孙四六指着地上的车辙,“车辙只到这里,然后就转向了,根本没有进去的印子。”


    “没……没进来?”一个汉子脸色煞白,“那村里岂不是……”


    官兵没进村肃清。


    这个事实,意味着村子里还是可能有危险。


    短暂的死寂后,反倒是有人松了口气。


    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重重吐了口气,安慰解释道。


    “没进来……或许是好事。”


    “怕什么,靠自己吧!”


    “你们忘了前几年遭灾,那些路过的兵痞是怎么刮地皮打秋风的?”


    “现在这样,至少……至少家里的东西还在。是死是活,全看咱们自己的命了。”


    大顺的官兵,在他们这些百姓眼中,其实也不都是什么好货色。


    杀良冒功,趁乱勒索。


    这都是有些武官切实会干的缺德事儿。


    这些缺德事儿,村民们不光听说过,甚至还有人见过。


    所以......官兵没来得及进村,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孙瓜落第一个挺着草叉,推开拒马,就大步往村里进。


    一边走,一边回头招呼着孙四六。


    “我不管你们,我肯定是要去瞧瞧三嫂家的情况。”


    “四六,快过来帮兄弟一把。”


    “真要是有疯子,我用叉子顶着,你趁机帮忙把他腿打折!”


    “会传染又咋了?”


    “腿给他打断,还能追得上谁?”


    无知者,方无畏。


    唯如此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