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敬请见证......

作品:《活死人王朝

    李煜的心思,早已飘出了眼下的衙前坊。


    可他此刻却是忘了,就在他心下遐想之时......


    每一日,都有无数人的命运,或已走向终结,或正在走向终结。


    而有些人的故事,已在不知几日之前,便谱完了最后的悲歌。


    ......


    “王家列祖列宗在上!”


    上林堡。


    一场最后的祭祀,正在悲壮地进行。


    堡内,王氏宗祠。


    祠堂内烛火摇曳,光影昏沉。


    浓重的檀香混杂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凝滞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王家列祖列宗在上!”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祠堂中回荡,带着泣血的悲鸣。


    族长,百户武官王宗维,跪在蒲团的最前方,身后是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族人。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堡内还活着的,基本都聚在此地,团结共守。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与死寂。


    “今族人困笼于此地,唯死而已,出宅相搏……亦死。”


    声音中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崩溃。


    他们被困住了。


    堡外是披甲的边军疯兵,堡内是昔日的邻里反目。


    “不孝子孙,无能保全宗庙,厚颜唯乞先祖庇佑。”


    王宗维重重叩首。


    额头与宗祠内冰冷的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下。


    又一下。


    沉闷的声响,是这个家族最后的脉搏。


    “然——我等死则死矣!但求魂归九泉,不为此邪所摄魂灵!”


    他猛然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亮。


    相比变成那种失去神智,撕咬亲族的怪物。


    他们更希望选择有尊严的死亡。


    “伏惟......诸祖见证!”


    最后一声呐喊,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诸祖见证——!”


    身后的族人,齐齐叩首,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赴死的决然。


    祖宗祭祀,为活人带来的勇气,在此刻得到了最悲壮的体现。


    他们试图相信,族人们纵使身化尸傀,魂灵亦可由祖先牵引。


    上至九天。


    下归九泉。


    魂有归处,死......便可受。


    宗祠外的嘶吼,也随着活人的临死反扑越发嘹亮亢奋。


    这便是,上林堡王氏宗族,最后的一场‘全族’祭祀。


    ......


    事实上,无人知晓的灾祸源头,早已沿着那道蜿蜒的屏障疯狂蔓延。


    辽东的所谓边墙,既是大顺朝廷所修补改道之后的关外长城。


    墙体之上,修有宽阔平整的巡城道,贯通始终。


    这条道,亦是行军步道。


    它能便于大顺军队沿墙驰援封堵,以人的脚力,去追堵来去如风的轻骑。


    其存在的初衷,是便于大军据此堵截北虏劫掠的归路,毕其功于一役。


    这是人力与智慧的结晶,是中原王朝位于辽东的坚盾。


    那么......


    当尸疫在不知何时,阴差阳错地传到了边墙最东段的某个墩台之上。


    又会发生什么?


    答案,已是不言而喻的。


    大顺所设之辽东边墙,制度森严。


    均五里建一望台,置一伍。


    五名兵卒,守着一座孤零零的烽火台。


    望台伍长可称燧长,或称台长。


    他们的职责便是观望敌情,一旦发现,立刻燃起烽火。


    狼烟会不断传导至边墙后方的驻兵屯堡。


    诸如李煜所驻顺义堡,李铭所驻沙岭堡......


    驻堡武官,会在烽火传来之后,提前组织军民准备守城用的滚木礌石,封堡自守。


    同时,他们也会点燃自己堡内的烽烟,将敌情将至的消息,传递给更后方的军事重镇。


    诸如边塞县城,以及抚远卫所这样有着大量屯兵的卫城据点。


    再由卫城或县城燃烟,最终传导给屯兵在辽东某处重地的边军营兵精锐。


    起码......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层层递进,构成一张严密的军事情报网。


    辽东边墙上,再均隔数十里,设一墩楼。


    楼内驻兵,根据墩楼大小,少则一什,多则半百兵额。


    墩楼设一百总,亦可称墩帅。


    墩帅其下辖周遭的望台什伍,再加上墩楼本部人手,基本能凑足最少五十人的兵额,多则可达百人。


    即使辽东边军精锐尽出征伐。


    边墙上的瞭望驻兵,依旧得坚守于岗位,戒备辽东北方羁縻部落,与各部草原部落的异动。


    他们是整个辽东军民的眼睛。


    ......


    可现在,当尸鬼悄然而至。


    一座望台上,区区五名戍卒,如何能挡?


    挡不住。


    唯一的选择,是燃烟。


    然后顺着墙顶的步道,向墩帅所驻的墩楼撤退集结,以图坚守待援。


    驻边官兵,往年遭遇小股游骑突袭时,都是如此做的。


    如今,面对这闻所未闻的敌人,他们也只能遵从本能与条例。


    于是,尸鬼的数量,在边墙上,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滚起了雪球。


    ......


    “嗬嗬——”


    一个燧长带着残兵,狼狈负伤逃向墩楼。


    他身后跑得慢的,逐渐被奔行追击的尸鬼扑倒。


    “噗通!”


    紧随而至的,是撕咬!


    哀嚎!


    “啊——”


    戛然而止!


    “先别关门!等等我们!”


    最终,幸存者逃入墩楼。


    可这也不是终结......


    驻墩守兵,不久便会遭受内外夹击,殁于此地。


    于是,它们沿着官兵败退的脚步,顺着那条平坦宽阔的边墙步道,一路往西。


    畅通无阻。


    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条专供大军驰援的步道,如今反成了辽东军民的催命符!


    它将一个个望台、墩楼,像串糖葫芦一样,串联起来,喂给那些越攒越多的尸卒。


    一个陆地上包裹辽东地区的死亡包围网,正在悄然落下。


    很快,辽东烽烟燃遍各地。


    东南西北,处处狼烟。


    这是小股敌人袭扰?


    还是北虏大举入侵?


    无从判断!


    知情者尚可封城自守。


    而一些因为各种缘由,导致并不知情的文武官吏,依旧按照旧例行事。


    他们不断派出各处游骑,四面而出,探访情势。


    这些精锐的斥候,一人双马,本是军中最灵敏的触角。


    如今,他们却成了最致命的瘟疫传播者。


    他们的活跃,会带动尸鬼游荡的脚步,进一步加剧尸疫的扩散范围。


    何况……


    北地边墙,途经辽东诸河的上游。


    总有在墙顶追逐中失足的尸鬼,从墙体上坠落。


    顺着山坡翻滚,最终坠入下方奔流的河水。


    尸体顺河而下。


    漂过一个个毫无防备的村庄,一座座沿河取水的城镇。


    如此一来,尸疫蔓延整个辽东,也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