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幽魂般的男人。


    景元不禁联想到了某几位故友，这一下子激发了他的一些算不上好算不上坏的记忆——什么叫做真正的“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啊？这就是！


    在梦里也忘不掉罗浮那档子事。


    一生劳碌命。


    景元扶了扶自己尚且还未变得宽阔的额头，抬起眼眸，尝试模仿清澈的稚童，放出无忧无虑的神采。


    嗯……根据剧情设定。


    他还是应该眼含泪水，满面泪光才是。刚刚失去父母，又孤身远离故乡，理当充满忐忑不安的情绪。


    但景元是真的哭不出来。


    可别太ooc了啊！


    小孩子的身体到底还是有太多不便的地方，虽然之前的时间过得非常快，他一下子从刚出生长到了五六岁的模样。


    但因为触发了主线剧情，所以他现在的生长又停滞了。


    让一个成年人去模仿小孩子的天真烂漫，实在违和感倍增。景元只好假装玩弄头发上的红绳，悄然避开歌斐木上下打量他的视线。


    真正的——「家族」。


    什么叫做真正的家族？


    景元敏锐地觉察到了歌斐木措辞中的某种暗示，所以并没有多加言语，只是默默地在观察事情动向。


    系统似是卡顿了片刻，在歌斐木转动肩膀朝向大门的另一边时，终于弹出了完整的选项。


    【A.正大光明跟上】


    【B.偷偷摸摸跟上】


    【C.转身离开】


    景元望了身旁的星期日和知更鸟一眼，他们如同被设定好行进轨迹的NPC，已经迈步靠近了歌斐木。


    这似乎是符合原本的故事走向的。


    景元暂时还不确定这个模拟器的意图究竟是让他改变原始剧情，还是顺从原始剧情……


    不过依照他个人对文艺作品的审美兴趣而言，过于循规蹈矩反而无趣。


    此处应当引用：


    ——“说书也好，幻戏也罢，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但我们并不会因此而放弃享受这些故事。


    ——“人生和命运也是同样的道理。无论结局是否注定，都值得一过。”


    那是当时他对着罗浮抓鬼小分队说的话，算是一些小小的人生感悟吧。


    不过现在想起来，真有一种……


    恍若隔世之感。


    【B.偷偷摸摸跟上】


    景元的目光在这个选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再次移向了那对天环族兄妹，他在思索，究竟如何能够越过表象去看到这个游戏的本质。


    【C.转身离开】


    景元最后选定了它。


    歌斐木的声音犹若晨钟暮鼓，且更像是机械式地在表演，他嘴唇翕动，继而说出了庄重的宣言：


    “人性的乐园需要秩序来维护，正如世界的运转需要遵循宇宙的定理。”


    剧情发展没有在这一时刻发生大的变动，随着歌斐木先生的抬手示意，两位少年乖巧懂事地追随他的脚步，逐渐消失在远处的金色光芒之中。


    景元静静地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微小地泛起了一丝波澜，而后又很快地归于淡漠。


    他对匹诺康尼的故事有什么想法？


    他对星期日和知更鸟这对「秩序」/「同谐」的双子有什么想法？


    愤怒、怜悯、可惜……


    或是愤怒、憎恨、嘲讽？


    不，是以上皆无。事实上，他早就学会在必要的事情上保持“没有看法就是最大的看法”。


    这是在仙舟的生存之道而已。


    仙舟将军是个高危职业，虽说不至于满门抄斩的地步——这可太封建了——但一不小心很容易体质值归零。


    所以景元决定不去插手匹诺康尼的关键剧情，毕竟他不是来自星穹列车的无名客。


    「开拓」并不属于他。


    ＃


    【7岁，你长大了】


    在一次眨眼的动作后，时间溘然开始流动，与之前比起来，系统提示变得朴实无华多了。


    【你虽被橡木家系的家主歌斐木先生收养，却因为音乐天赋太低，而被安排在了远离朝露公馆的居住地】


    【而相反的，星期日和知更鸟赢得了歌斐木先生的喜爱，他们被视作橡木家系的继承人，受到着重培养】


    景元在虚空中时业已知晓了匹诺康尼的所有故事，系统如今只是在单纯地复述了一遍背景知识。


    景元有些无聊，景元有些困倦，景元有些想睡觉……


    笑一下算了。


    模拟器中没办法真睡。


    【于是在某一天，你带着一整盒布丁蛋挞偷溜进朝露公馆寻找他们，却只找到了被罚站在音乐教室外的星期日】


    【星期日一边啃着你带来的布丁蛋挞，一边抹着泪向你说起了他和妹妹捡到的受伤小鸟……】


    景元：“……”


    说实话，养小鸟这种事。


    他最擅长了！


    景元凝望着星期日被布丁蛋挞塞得鼓起来的脸颊肉，突然回忆起了当年抱着小彦卿去金人巷溜圈的时候，每个人都想一把捏小家伙的脸颊肉，叫一声乖乖。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彦卿的黑历史。


    彦卿要是知道了……小时候还会又哭又闹地和他撒娇，到现在，人长大了，什么都憋在心里头。


    倒像是有了层隔膜。


    景元一时晃神，回转过来的那刻，才发现星期日早已风卷残云地吃掉了一整盒蛋挞，于是他决定不把另一盒天环翅堡拿出来了。


    【注意！关键节点载入中！】


    【注意！】


    系统提示砰的一声跳出来，还好景元拿着天环翅堡的手非常稳，没有令其翻倒在地。


    无他，唯手稳耳。


    星期日的嘴角还粘着一抹蛋挞皮的碎屑，但是他用稚嫩的声音问起来，凝望着那金色的眸光：“你说……鸟为什么会飞呢？生命又因何而沉睡呢？”


    “歌斐木先生问了我这样的问题，可是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露出了忧伤的神色，“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呢？所以才不知道答案的……”


    “当然——”


    景元笑眯眯且富有私心地抬头摸了一把他柔软无骨的耳羽：“不是啦。”


    就这个耳羽摸着爽！


    景元停顿了大约一秒的时间，等待系统弹出选项，但是模拟器并没有反应。凭借多年劳心劳力训练出来的随机应变能力，他当即自己脑补了几个答案。


    如下：


    【A.因为这是生物学原理决定的，鸟会飞是进化论的必然结果】


    【B.不，鸟不是生来为了飞翔，而是生来就是要被做成炸鸡翅的】


    【C.鸟为什么会飞呢，因为鸟就是会飞啊。】


    如上。


    这些答案若是真说出了口，恐怕是要把小星期日吓哭的，景元没有忘记自己才七岁的设定，于是摊了摊手：“你把小鸟交给我，我来替你照顾，保证养得白白胖胖肥肥圆圆的。”


    景元智慧地选择了避开话题！


    真是一招妙棋！


    【检定：语言天赋=100＞88】


    【检定结果：成功】


    【触发「说服」技能】


    【恭喜，你成功地「说服」了星期日！全服仅有1%的玩家触发了此剧情走向！获得称号：＃口技达人＃】


    景元：“……”


    景元：“意想不到的称号啊。”


    根据他对匹诺康尼剧情的粗略了解，说服橡木家系的家主星期日的确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因为那时的星期日执拗于他的理想而听不进去任何劝慰的言语。


    所以说，现在似乎是“投机取巧”了一下。


    小孩子的心灵还不够成熟，是最容易被捏塑的，景元当然可以回复他“因为天空是鸟儿的归宿”这类废话鸡汤文学，但他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让小孩子去相信一些错误的美好，而忘记真实的情感。


    “真的吗？”


    星期日眨巴着明亮的金色眼睛。


    “真的。”景元笑着点了点头，“我最擅长养小鸟了。”


    “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星期日攥起了拳头，语气软软糯糯，“这样、这样，就可以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做不到想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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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景元的笑容突然变得不可名状起来，“我曾经，也曾许愿快点长大，但……”


    ＃


    【8岁，你长大了】


    系统如景元所愿的一般立刻开始推进了流程。


    景元这次故意使用了一些模棱两可的措辞试图系统的敏感度，而系统确实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嗯。


    可能还是做出了点回应的。


    比如把他往事不堪回首的part给掐掉了，留下一串哔哔哔哔的忙音。


    景元确定自己顺利通过了这一关键节点，虽然它的后续发展尚不明朗，但模拟器里的时间终于开始再度流转了。


    就是有点……


    【9岁，你长大了】


    【10岁，你长大了】


    【11岁，你长大了】


    .


    .


    .


    .


    .


    .


    【18岁，你成年了】


    就是有点太快了！


    景元眨了眨眼，一刹那间人已经从朝露公馆飞到了黄金的时刻，白日梦酒店大门口车水马龙，满目繁华。


    这个模拟器还是太强了，都进化出移步换景的功能，恐怕是不知道累死了多少个程序员才搞定的优化。


    “咕叽。”


    一只翅羽蓝紫的白色小鸟钻出了他的袖口，抖了抖身体，开始引吭高歌。


    景元伸出手指逗着它的颈处的软毛，一眯眼暗暗观察起四周，推测接下来会冒出怎样的考验。


    【一晃数年过去，由于成长环境的不同，你在不知不觉中与被誉为「同谐」双子的星期日和知更鸟渐行渐远】


    【即使他们屡次邀请你一同生活，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在流梦礁成为一名普通的调酒师】


    【直到那一天，你偶然听到有人谈论起一伙潜伏在黄金的时刻的失败逐梦客似乎正在密谋刺杀橡木家系的未来家主——星期日】


    【你即刻决定采取行动，准备前往匹诺康尼大剧院通知星期日关于刺杀的阴谋，但很不幸的是，你刚刚来到了黄金的时刻就迷了路】


    景元：逻辑严谨。


    根据他百年以来阅读各类罗浮传奇轻小说的经验，这剧情简直像是为了醋包饺子，为了把他拉到黄金的时刻来而强行编了个背景故事。


    小鸟百无聊赖地蹭着他的掌心。


    景元望着来来回回的车流，心想着这游戏有没有惩罚机制——要不干脆祭出一个崇高道德的赞许，抢一辆车来？


    毕竟迄今为止……


    【财富：0】


    他完全没有提升任何的数值。


    仙舟人武德充沛，但不代表可以成为第四天灾！景元抿了抿嘴，似乎是自己被自己之前异想天开的想法逗笑了，而后稍稍往大路上迈了一步，打算温和地拦下一辆疾驰的汽车。


    然后表演一个弱小·无助·可怜。


    ——争取让司机为他的精湛的演技所折服，感动地邀他搭一个顺风车，送他前往匹诺康尼大剧院。


    确实。


    计划是美好的。


    但现实总是状况之外的。


    景元看着被他拦下的那辆「斯坦威游隼」黑金加长敞篷轿车，以及，坐在驾驶位上的熟悉的那位——


    犹如幽魂般的男人。


    前呼后应了！


    景元陷入沉默，景元重归冷静，景元勾起嘴角，景元找到了趣味。


    “这模拟器非常有想法。”


    他点评道。


    “你好，景元先生。”


    副驾驶座位上的流萤摇下车窗，用礼貌的声音向他问好，并邀请他乘坐他们的车一起体验匹诺康尼的流光溢彩。


    刃紧接着说道：“你好，卡厄斯。”


    这儿不是仙舟联盟，无论刃想做什么，景元都无意干涉，所以他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


    而后抱起双臂，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刃生硬地转了转手腕，指向他的头顶：“上面写着，「角色名称七个字」，卡厄斯。”


    好家伙。


    原来他成NPC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