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圣府监理,雅致之困
作品:《我在大明炼石油》 “文光阁”的金字招牌在曲阜城南立起来没三天,
麻烦就跟着圣府的特许文书一块儿砸门了。
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孔讷的亲侄子,
孔昭。
这位老管事年近五十,
瘦得像根晒干的竹竿,
穿着浆洗得发硬、
不见一丝褶皱的靛蓝直裰,
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抬,
看人时眼皮子习惯性往下耷拉,
仿佛工坊里弥漫的油墨草木气,
都污了他孔门清贵之躯的鼻孔。
他往刚拾掇出来的“文光阁”后坊一站,
手里捻着个细长黄铜烟锅
——也不点火,纯当个架势,
活像尊请错了地方的祖宗牌位。
“衍圣公爷心系文脉,
特遣老朽前来监理‘文光阁’刊印事宜。”
孔昭声音平板,毫无起伏,
眼神挑剔地扫过忙碌的匠人、
堆放的石墨矿料、咕嘟冒泡的炼油基釜,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圣府之物,刊印圣典,首重一个‘雅’字。
诸位这…匠气太重,烟火气太浓,
恐污了圣贤书页的清贵。”
负责墨料配比的老师傅赵大锤,
正光着膀子抡着几十斤的大铜锤在石臼里“吭哧吭哧”砸着墨泥,
油亮的腱子肉随着动作滚动,
汗珠子甩得八丈远。
孔昭远远站着,用烟锅遥遥一点:
“此等粗蛮之举,成何体统?
圣人云,君子不重则不威。
尔等这般敲山震虎,
与市井屠夫何异?
这墨泥里砸进去的汗气,
岂不污了墨中清气?”
赵大锤手一抖,
铜锤差点砸脚面上,憋得满脸通红,
心里直骂娘:
他奶奶的,老子砸了一辈子墨,
头回听说汗气能污墨!
这墨泥要没点力道砸匀实了,
印出来能看?
“管事老爷,这…这墨泥不砸匀实了,
印出来字发虚啊!”
赵大锤喘着粗气,尽量压着火。
“发虚?”
孔昭眼皮都没抬一下,
慢悠悠踱到炼油基釜旁,
离着三步远就嫌恶地用袖子掩了掩鼻子。
“此釜熬炼之物,
气味如此霸道冲撞,
如何能配出清雅文墨?
圣贤文章,当如兰似桂,幽香暗送。
此等浊气,岂非亵渎?”
熬油的伙计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管事容禀,”
苏清珞闻讯赶来,一身素净,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
“此乃炼制‘文光’墨基油的关键一步,
需高温精炼以祛除杂质异味,
方能得那纯粹的草木基底之气。
气味虽一时浓烈,待成墨之后,
便是您闻过的清雅松竹之香了。”
孔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显然不信:
“苏姑娘巧言。
然则,这作坊之内,人声鼎沸,步履杂沓,毫无章法。
圣贤之地,当有静气。
老朽观之,需立规矩:
一、匠人行走,当缓步徐行,不得疾奔喧哗;
二、操作器物,当轻拿轻放,不得发出金铁碰撞之刺耳噪音;
三、言语交谈,当细声慢语,不得高声大气,如市井叫卖!”
规矩一出,整个后坊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平日里习惯了吆喝协作的匠人们,
一个个像被掐住了脖子。
搬石料的汉子踮着脚尖,一步三晃,
活像踩在棉花上;
倒油入釜的伙计,捏着铜勺的手都在抖,
生怕发出一点“叮当”响;
连赵大锤砸墨泥,
都变成了慢动作回放,
憋得老脸通红,
那“吭哧吭哧”的闷响,
倒像是得了痨病在喘。
徐文昭在曲阜城里刚用“圣府特许”的招牌和一帮酸丁腐儒打完嘴仗,
意气风发地回来,
一进后坊就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往日热火朝天的景象没了,
空气凝滞得吓人,匠人们动作僵硬,
眼神飘忽,活像一群提线木偶在演哑剧。
赵大锤那慢悠悠砸墨泥的样子,
看得徐文昭心口发堵。
“这…这成何体统?”
徐文昭找到苏清珞,压低声音,
气得胡子直翘。
“照这么干,猴年马月能出货?
那帮等着看笑话的,
巴不得咱们交不上货呢!
这孔昭,分明是来捣乱的!”
苏清珞秀眉微蹙,
眼神却依旧沉静:
“徐先生稍安。
他求雅,我们便给他雅。
只是这‘雅’,得按我们的法子来。”
接下来的日子,
苏清珞成了“文光阁”后坊最忙的人。
她没直接反驳孔昭那套“静气”规矩,
反而变本加厉地“雅”了起来。
她亲自带人,用青竹细篾编成精巧的围挡,
将熬油的区域隔开,
美其名曰“隔断浊气,聚拢清氛”。
又寻来最好的青瓷大缸,
替换掉部分粗陶炼油罐,
缸壁上还让人绘了疏朗的墨竹,
摆在作坊里,乍一看倒有几分清供的意味。
最绝的是“静音”要求。
苏清珞没让匠人闭嘴,
而是请来了工坊里最擅琢磨机巧的柳含烟。
柳含烟带着两个徒弟,熬了俩通宵,
硬是在赵大锤那柄大铜锤的木柄上,
裹了厚厚的、浸透防火油的棉麻软垫。
又在石臼底部和铜锤落点处,
巧妙地嵌了多层柔韧的皮垫和特制竹片。
再砸下去,那原本“吭哧吭哧”的闷响,
竟变成了一种低沉、
厚重、极有韵律感的“噗…噗…”声,
竟真有了几分“君子不重则不威”的沉稳气度!
连孔昭路过时,听着这声音,
紧绷的老脸都下意识地松弛了一丝。
“行啊清珞姐!这法子绝了!”
柳含烟抹了把额头的汗,
看着赵大锤砸得带劲,
那“噗噗”声听着还有点解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