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草原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砂砾，


    抽打着临时搭建的简陋皮帐。


    皮帐深处，隔绝了风声，


    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


    混杂着硫磺、焦油和某种奇异腥甜的浓烈气味。


    几盏昏暗的羊油灯，


    将瓦剌副使巴特尔那张布满横肉、


    左眉骨带着狰狞旧疤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盘腿坐在厚厚的毛毡上，


    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一张摊开的油纸


    ——正是花费百两黄金，


    从黑石工坊“内线”小七手中购得的“猛火油秘方”。


    油纸上，徐文昭那工整却暗藏杀机的字迹清晰可见。


    从原油粗滤沉淀，到分馏火候控制（关键处已被篡改），


    再到追踪染料的“秘制”法门，


    最后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透骨草增效剂”提取之法。


    巴特尔不懂汉文，


    但他身边跪着一个头发花白、


    面黄肌瘦的老者，


    正是被掳掠来的汉人匠户，


    正用颤抖的声音，逐字逐句地翻译着。


    “…分馏之时，需以武火急淬…


    温差愈大，所得清油愈是猛烈…”


    老者念到这里，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恐惧。


    他在中原时，也曾见过熬油，


    深知火候控制之重要，


    这“武火急淬”的说法，


    透着说不出的邪性。


    “武火急淬？”


    巴特尔眼中却爆发出贪婪的精光，


    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大腿。


    “好！要的就是猛烈！越猛烈越好！


    长生天保佑，这油定能烧穿明狗的城墙！”


    他完全无视了老者后面念出的关于追踪染料和透骨草的恐怖描述，


    满脑子都是烈焰焚城的景象。


    “按方子！现在就试！


    就在这帐外挖坑起灶！


    本使要亲眼看着神油出世！”


    几个剽悍的瓦剌护卫领命，


    在皮帐外的背风处迅速挖出一个浅坑，


    架起一口厚实的生铁大锅。


    按照“秘方”要求，


    他们将收集来的、粘稠发黑的天然原油（品质极差）倒入锅中，点燃干柴。


    火舌舔舐着锅底，浓烟滚滚。


    负责操作的瓦剌汉子戴着厚厚的皮手套，


    紧张地盯着锅内的油液。


    当油温升至“秘方”所载的某个节点时，


    他猛地将旁边烧得滚烫的、


    装着冷凝水（实际是冰水混合物）的粗陶罐，


    狠狠砸向沸腾的油锅边缘！


    同时，另一个汉子抡起巨大的木勺，拼命搅动！


    “武火急淬！”


    这便是徐文昭篡改的关键！


    巨大的温差加上剧烈搅动，


    瞬间打破了油液内脆弱的平衡！


    轰——！！！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所有人预料的恐怖爆鸣猛然炸响！


    仿佛平地惊雷！


    那口厚实的生铁锅如同纸糊的玩具，


    瞬间被撕裂、扭曲！


    滚烫的油液混合着燃烧的柴火、


    碎裂的陶片，如同地狱岩浆般喷溅四射！


    粘稠的、混合了紫草根追踪染料的深色油液，


    遇火即燃，化作一片深紫红色的妖异火海，


    瞬间吞噬了操作点周围的几个瓦剌汉子！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夜空！


    被滚油泼溅到的护卫在地上疯狂打滚，瞬间变成火人！


    那混合了硫磺、腐烂鱼内脏和臭鼬腺体的“恶臭剂”在高温下充分挥发，


    形成一股令人作呕、足以熏晕野狗的浓烈毒气，迅速弥漫开来！


    更可怕的是，那“透骨草增效剂”在高温燃烧下产生的有毒烟雾，


    化身无形的毒蛇，钻入附近所有人的口鼻！


    巴特尔在爆炸发生的瞬间，


    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和战场磨砺出的反应，猛地向后扑倒！


    一块灼热的铁片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带起一股焦糊味！


    他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


    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金星乱冒，


    浓烈的恶臭和刺鼻的毒烟呛得他剧烈咳嗽，涕泪横流！


    “咳咳…救…救命！”


    “我的眼睛！我的肺！咳咳…呕…”


    皮帐外，瞬间化作人间炼狱！


    深紫红色的诡异火焰在夜风中狂舞，


    映照着满地翻滚哀嚎的火人，


    以及更多被毒烟熏得痛苦抽搐、呕吐不止的护卫。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


    硫磺恶臭和某种植物腐败般的甜腥气息（透骨草毒素挥发），令人闻之欲呕。


    “废物！一群废物！”


    巴特尔挣扎着爬起，


    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和鼻涕眼泪，


    看着眼前的惨状，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抽出腰间的弯刀，状若疯虎，


    对着空气疯狂劈砍：


    “假的！是假的！该死的汉狗！


    该死的黑石工坊！你们敢耍我！！！”


    他猛地想起那个叫“小七”的少年，


    那个传递假秘方的内应！


    滔天的恨意瞬间锁定目标！


    “查！给我查！”


    巴特尔如同受伤的恶狼般嘶吼，


    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身边仅存的几个还能站立的亲信，


    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


    “动用所有暗线！


    就算把兖州府翻过来！


    也要把那个叫‘小七’的杂种给我挖出来！


    我要活剥了他的皮！点他的天灯！


    让他知道，戏弄长生天子民的代价！”


    亲信们看着首领狰狞的面孔和满地哀嚎的同袍，


    无不胆寒，连忙领命，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的草原中。


    巴特尔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试图平复狂怒和吸入毒烟带来的眩晕感。


    他踉跄着走到爆炸的中心点。


    浅坑已被炸成大坑，焦黑的泥土混合着凝固的油块、金属碎片和…


    一些难以名状的焦糊物。


    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恶臭和甜腥味依旧浓烈。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


    卷起坑边一片焦黑的碎布。


    巴特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忽然，他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淡薄、却异常霸道的气味，


    穿透了浓重的恶臭和甜腥，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纯粹的“烈”！


    像最锋利的刀锋划过空气，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感！


    这气味，与那假配方炼出的、


    散发着恶臭和甜腥的失败品截然不同！


    巴特尔瞳孔猛地一缩！


    他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苍狼，


    不顾坑边的滚烫和污秽，猛地扑跪下去，


    用带着厚茧的手指，疯狂地扒开那片焦黑的碎布！


    碎布下，一小片未被完全烧毁的、


    浸透了某种液体的泥土露了出来。


    那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泽，


    在残火的映照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反光。


    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