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低矮处，赵铁柱正吼得嗓子冒烟，指挥着一群兵卒和临时征召来的民夫们，用拆下来的房梁、门板、甚至磨盘、石碾，胡乱堆砌在墙体豁口处，再用稀泥和着稻草拼命糊上去。


    场面混乱粗陋，效率低下。


    “这样不行！”


    冷晏宁眉头紧锁，厉声喝道，“用木桩，深埋地底，交叉支撑！外层钉上削尖木刺，泥浆里掺碎石，快！”


    她直接跳下豁口，抢过一把铁锹，亲自示范如何打桩，如何削尖木刺。


    她动作迅捷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兵卒和民夫们看着这个年轻校尉身先士卒，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混乱场面，开始有了一丝粗糙秩序。


    安顿好城西，冷晏宁又奔向城南。


    王二狗满头大汗，正带人将一堆堆大小不一石块，和几根歪歪扭扭滚木搬上城头。


    库房里清点出来的所谓“滚木礌石”，数量少得可怜，而且大多朽烂不堪。


    “去找陶罐，瓦缸！”


    冷晏宁目光扫过城内低矮土坯房，脑中灵光一闪，“里面装上火油、石灰，用湿泥封口，这比石头好用！”


    “是！校尉！”王二狗眼睛一亮，立刻带人冲向民房区。


    将城西和城南安顿好之后，最后，冷晏宁登上城头。


    城墙上，风霜交加，北境风较之内地，更凛冽也更生猛。


    如柳条般抽在脸上，泛起一道道沙痕。


    再皎若芙渠艳若明艳，也抵不过塞风砥砺。


    冷晏宁抬手拭去嘴角几粒沙石，唇边掠过一抹若有若无苦笑。


    她打量着城墙。


    城墙仅只不到两米米，城墙垛口破败不堪。


    远处，句注山灰褐色山脊在铅灰色天幕下蜿蜒，如同蛰伏巨兽。


    系统警报在脑中不断回响，那代表着狄人主力巨大威胁源，正在以惊人速度逼近！


    城下，加固城墙号子声，打造器械敲打声，还有民夫们惊恐议论声，汇成一片嘈杂背景音。


    城墙上，临时拼凑的守军握着老旧生锈刀枪，缩着脖子，眼神惶恐地眺望着东北方向。


    士气低迷得可怕。


    冷晏宁扶着冰冷垛口，心念电转。


    她不知道这场战，善无城这边胜算有几成把握，若是单论眼前这实力，恐怕连一成都芨芨可危。


    更遑论全胜。


    她冷晏宁始终相信，凡事都有例外。


    眼下她能做的，都做了。


    拆屋加固，打造“□□”，组织防御。


    剩下的，便只能是全力而战了。


    她不怕死，但她怕自己好不容易点燃的这点火星，连同这满城无辜百姓，一起被狄人铁蹄碾成齑粉！


    “校尉……校尉大人……”


    一个怯生生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王二狗，他带着几个人，吃力地抬着一个装满黑色粘稠液体陶罐上来，脸上沾满了黑灰，眼神却带着一丝近乎盲目的信任，“您……您看这火油罐行吗？按您说的，用湿泥封了口。”


    冷晏宁看着那粗糙陶罐，看着王二狗眼中信任，又看看城下那些在恐惧中依旧拼命劳作的兵卒和民夫。


    她深吸一口气。


    “很好。”


    冷晏宁点点头，周围硝石弥漫，冰冷空气无处不在阴霾。


    但她，必须得强驱散这层层阴霾。


    “火油灌做得极好，回头我定给你们几人请赏。有此利器，定能让狄军有来无回！”


    冷晏宁声音笃定，眸色锐气敛掩，仿佛狄军二字在她口中，是屑小若蝼蚁般存在！


    王二狗和他队下几人听了此语，倍受鼓舞，沉重气氛一哄而散。


    夜幕，如同巨大黑色幕布，沉甸甸笼罩了善无城。


    寒风在低矮城墙和空旷街道间呼啸穿梭，冷冽且尖利，断枝在脚下迥旋。


    城西和城南勉强加固的城墙，在黑暗中突兀且雍肿，散发着新泥和朽木混杂怪异气味。


    城头上，临时点燃火把在风中摇曳不定，映照在守军们紧张而疲惫脸上，战火即将临近，人人心中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恐惧。


    五百个善无营兵卒，加上临时征发的两三百民夫，便是这座城全部防御力量。


    他们挤在冰冷城垛后，握着兵器的手心全是冷汗，目光死死盯着东北方向那片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无边无际的黑暗。


    冷晏宁站在西城门门楼上。


    她穿着那身半旧皮甲，腰悬佩刀，手中紧握着一杆长矛。


    寒风将她额前未被毡帽完全压住的短发吹得凌乱。


    冷晏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跳跃火光下，沉静得如同冰封寒潭，倒映着城外那片令人心悸黑暗。


    就在这时，系统警报适时响起。


    【侦测到大规模敌意能量源已进入二十里范围，速度未减。】


    【预计抵达时间一个时辰内！】


    【警告：侦测到高能量个体反应，疑似狄人神射，威胁等级：高！】


    系统警报如同催命鼓点，一声紧过一声，敲打着冷晏宁紧绷的神经。


    她强迫自己忽略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心跳，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在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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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身影。


    “都打起精神！”


    她的声音在呼啸寒风中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穿透性的力量，“战争非死即生，只要你足够勇，死的就是对手。那些狄人算什么，我们只要砍，杀，战，我们只要比他们足够狠绝，就一定能击退这些狄人！”


    冷晏宁语声之中蕴着森冷，由于想急于唤起善无城这些兵卒们热血力量，她甚至声音之中，都略微起了狰狞的起伏，脸部在寒风灯影之中，半明半暗。


    这个年轻的云麾尉，手中长茅激起簇簇寒光，令的靠近她的几个兵卒，森森然打了几个冷寒。


    “云麾尉，我们不怕死。”


    王二狗赶紧表白，其他几个也赶紧附和，压下那些时时泛起的惊慌。


    冷晏宁沉着脸，眉眼之间杀意迭现。


    虽然，刚刚一番话起了些作用，但是，这远远不够。


    “看看你们脚下，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婆娘孩子，你们的老娘老子，如今他们面临敌扰，住地马上就要被狄人毁灭占领，谁来替他们出头保安？”


    “你们退了，他们怎么办？！等着狄人冲进来，砍了脑袋尸无全尸，城中老少血流成河？”


    “想活命，你们就给我把腰杆挺直了，手里家伙握紧了，想想白天搬的石块，想想你们亲手封的火油罐，想想城下埋的木刺。善无城不是纸糊的，狄人想啃下这块硬骨头，我先先崩掉他满嘴牙！”


    粗粝话语，带着最原始煽动力，如同滚烫油泼在冷水之中，溅起噼噼啪啪燃爆声。


    那些原本因恐惧而麻木的眼神里，终于被强行注入了一丝血性。


    有人下意识握紧刀柄，有人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有人低吼：


    “对！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低沉、苍凉、带着无边杀伐之气号角声，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骤然撕裂了沉沉夜空。


    由远及近，层层叠叠，如同汹涌黑色潮水，从东北方向那片浓得化不开黑暗中，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来了！


    所有人心脏在这一刻骤然停跳，紧接着便是疯狂擂动，几乎要冲出喉咙。


    地平线上，一点、两点，无数点幽绿色光芒骤然亮起。


    这些幽绿色光点如同鬼火，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在黑暗中无声地移动逼近。


    那是狄人骑兵，成千上万。


    如同从地狱涌出来的幽灵大军。


    沉闷如雷马蹄声开始隐约传来，起初是细密鼓点，渐渐汇聚成一股令大地都为之震颤的恐怖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