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冷晏宁便去了云落城。


    这一次，她坐的是马车，路上颠簸得厉害，身子在车内一路摇晃着，有几次冷晏宁差点呕出来。


    冷风贬骨，峭沙肆虐，冷晏宁于此，才真正理解了古书中“北境”二字，有多荒凉森冷。


    靖王府马车并未驶向想象中雕梁画栋、朱门绣户。


    “咯吱咯吱”，车轮碾压在坚硬冰冷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粗粝滚动声。


    冷晏宁掀开车帘一角，凛冽寒风裹着冰渣子，如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刺得肌肤生疼。


    入目景象，全然颠覆她所有预判。


    没有京城烟柳画桥，亦没有所谓王府亭台楼阁之曲径婉啭。


    目之所及，是巨大、厚重、沉默石头，城墙高耸入云。


    墙体并非平滑，而是布满坑洼，诉着着岁月和战火烙印，墙体赫然呈现出一种粗粝灰黑色，石缝间钻出枯黄草茎，摇曳起伏，在寒风中顽强挣扎。


    街道宽阔得近乎空旷。


    两旁是低矮敦实石屋，屋顶压着沉重石板，窗户开得又小又高，像无数瞭望孔。


    城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气息，冰冷尘土味和未散尽的硝石硫磺味，牲畜膻臊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却无处不在的铁锈般腥气。


    风从城外旷野卷来，偶尔有角号发出极短警鸣。


    大街上行人稀少，大多步履匆匆。


    这些人面色干裂黝黑，风沙掩印，眼神里透着边民特有警惕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


    偶尔有披甲执锐士兵列队走过，沉重脚步声在空旷街道上回荡，铠甲碰撞发出冰冷金属刮擦声，腰间环刀随着步伐规律地撞击腿甲，叮当作响，更添肃杀。


    这便是玄奕封地，昭和北境对抗狄人的桥头堡。


    冷晏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感觉，又或是被现实狠狠砸中的真实感。


    这里没有深宅后院莺莺燕燕，只有生存与死亡最直观博弈。


    马车终于停下来，一座同样由巨大石块垒砌而成的府邸，赫然就在眼前。


    门楣上，高悬着黑底金字“靖王府”匾额。字体刚劲虬结，透着金戈铁马气息，与京城王府雍容华贵截然不同。


    没有繁复迎接仪式，只有几名身着玄色劲装腰挎长刀的侍卫，无声打开沉重包铁木门。


    冷晏宁下了马车。


    侍卫们沉默着，检视一遍马车内外，又看了几眼冷晏宁。


    个个眼神锐利且带着点冰冷。


    她被引至王府深处一处偏僻院落。院名“落栖”。


    这院名，既高雅又仿佛应了景儿，就仿佛高墙冷宫，时刻提醒冷晏宁当下身份。


    院子不大，围墙高耸，隔绝了视线。几间同样石砌房屋，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床一桌一柜。


    唯有一扇小小窗户，对着外面灰蒙蒙天空，还有远处高耸如同巨兽脊背般城墙轮廓。


    有两名侍女，名唤春桃、秋杏，垂手侍立，态度恭谨疏离，眼神深处藏着对这位空降王妃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轻慢。


    冷晏宁抚摸着冰冷石墙，唇角扯出一丝自嘲弧度。


    玄奕用行动清晰诠释了契约内容。


    一个偏僻角落，几双监视眼睛，活着，但若行尸走肉。


    不久将来，老死在这里。


    幸好有一扇小窗。


    冷晏宁便走到小窗前，甫一走近便感应到数缕劲风，卷旋着灌了进来，冰凉骨感，穿透肌肤硬生生多了萧瑟之意。


    远处城墙上，士兵持戈而立，剪影嵌入铅灰色天幕下，如同凝固雕像。


    更远处，是连绵起伏山峦，光秃秃且褐色，透着一股荒凉死寂。


    好像是句注山。昭和北境最重要天然屏障。


    就在冷晏宁思绪起伏不止，凝望远方时，大脑识海深处，系统没有丝毫温度声音毫无预兆再次响起：


    【区域地图载入】


    【云落城及周边（半径五十里）】


    【能量场扫描中，侦测到轻微敌意波动源（西北方向，距离约三十五里）】


    【分析：狄人游骑斥候活动迹象】


    【威胁等级：低】


    【警告：侦测到不稳定能量扰动（来源未知），可能干扰系统基础功能。建议宿主谨慎行事。】


    冷晏宁窒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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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图？敌意波动？狄人斥候？


    这系统……竟能感知战场态势？


    这款止戈系统果然名如其人，竟然能感知战争能量波动，边境不比皇城根儿，这儿随时都可能遭遇边军袭击攻扰，所以眼下有了这款止戈系统助力，岂不是如鱼得水。


    她甚至有点微微兴奋。


    先天军人基因令的她认知无比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有所警觉。


    下一秒，冷晏宁一逸身子飘然前行，更近地行至小窗前，暗暗欣喜若狂。


    几乎是系统提示音落下瞬间，一阵急促而尖锐鸣镝声，如同被撕裂布帛，陡然从西北方向城墙外刺破长空！


    紧接着，沉闷号角声呜咽般响起。


    一声，两声……


    号角声带着数道穿透骨髓之苍凉紧迫，遽然间打破了云落城短暂安宁。


    “敌袭——！”


    凄厉嘶吼声从城头炸开，如同投入滚油水滴。


    “沃阳哨所！是沃阳方向！”


    “快！示警！烽燧点起来！”


    “关闭瓮城！弓弩手上墙！快！”


    随着士兵官吼声，急促脚步声，甲胄碰撞锵铿声，战马嘶鸣瞬间此起彼伏。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令人心悸声浪，从四面八方涌向城墙，刚才还略显空旷街道瞬间沸腾。


    空气中各种紧张情绪如同拉满弓弦，绷紧到了极致。


    落栖居院外，传来咚咚咚奔跑声，夹杂着侍卫低声命令：


    “守住各处门户！没有王爷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冷晏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被点燃的兴奋和急迫！


    沃阳哨所！


    系统刚刚才提示过西北方向有狄人斥候活动，下一秒便有战情出现。


    这是多么震撼的先知预判功能，简直不要太完美。


    而且时间点接近几乎是无缝衔接，警示绝对到位。


    不过按照系统提示，狄兵距外面那个哨所只有区区三十五里，而且对方又是骑兵袭扰，这点路程岂不是转眼即至。


    沃阳一个小小哨所，能顶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