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兵士都看着,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这是要把通判李崇的脸,按在地上,用军靴狠狠地踩啊!


    “将军,这……这会不会把李通判得罪死了?”孙启忍不住问。


    王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得罪一个李崇,和得罪陈公子,你选哪个?”


    孙启瞬间闭嘴,冷汗再次流了下来。


    “记住,我们是武将,是朝廷的刀!”


    “刀,就要有刀的锋利和觉悟。有些人,我们惹不起。而惹得起的人,就往死里得罪,让他怕,让他不敢再有下一次。”


    王通一挥手。


    “去办吧。”


    “是!”


    孙启领命,转身大步走出主帐。


    看着孙启的背影,王通的目光再次回到沙盘上。


    他的脑子里,回想着那个少年的身影。


    不动声色,却搅动风云。


    王通打定主意,要攀上陈川这棵未来的参天大树。


    这可是世子爷身边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这笔投资,稳赚不赔。


    ……


    听风楼外的街道,早已恢复了车水马龙。


    谁也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足以震动淮安府上层的风波。


    陈川离开了听风楼。


    他没有回陈家在城南的宅子,而是拐进了另一条僻静的小巷。


    走进一处普普通通的二进小院。


    这是他自己租下的地方。


    院子里,影子已经回来了。


    正将刚买来的菜蔬拎进厨房。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饭菜很快端上了桌。


    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热气腾腾。


    影子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每一样菜里都探了探。


    针尖抽出,依旧是光亮的银白色。


    他这才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这是师傅周怀安的交代。


    尤其是乡试在即。


    任何一点差池都可能影响前程。


    饭桌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过几日,我就要去贡院了。”


    陈川先开了口,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吃得很慢。


    贡院,乡试的考场。


    一进去,便是九天十夜,与外界隔绝。


    “你守在这里即可。”


    影子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出声。


    吃完饭,陈川回到书房。


    窗外天色渐暗,他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摊开一卷书。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稳稳地参加乡试。


    一旦他成了举人,那分量,就又不一样了。


    ……


    通判府。


    灯火通明。


    一名家仆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声音里带着哭腔。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李崇正临摹着一幅前朝大家的字帖,闻声手一抖。


    一滴浓墨毁了整幅字。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少爷……少爷他……他被城西军营的人抓走了!”


    “什么?!”


    李崇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墨汁溅开,像一朵黑色的花。


    那个逆子!


    他千叮咛万嘱咐,在城里怎么横行霸道都行,唯独不要去招惹王通那伙丘八!


    王通,一个彻头彻尾的武夫,混不吝!


    根本不讲官场上的规矩体面!


    “逆子!真是个逆子!”


    李崇气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起伏。


    但他骂归骂,终究是自己的独子。


    “备轿!去城西军营!”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个通判亲自去军营要人,这脸面算是丢尽了。


    可不去,难道真让那个逆子在军营里过夜?


    那地方是人待的吗!


    李崇换上一身常服,脸色铁青地坐上轿子。


    王通再混,总要给他几分薄面。


    大不了,自己低个头,说几句软话,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至于场子,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来!


    轿子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城西军营的门口。


    看着那黑洞洞的营门。


    李崇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营门前,两名持枪哨兵身形笔挺,面无表情地伸出长枪,交叉拦住了去路。


    森然的枪尖在灯笼的微光下,泛着一层寒意。


    “站住!军事重地,来者何人!”


    其中一名哨兵声如洪钟,语气里没有半分客气。


    跟在轿子旁的下人平日里在府衙作威作福惯了。


    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跳了出来。


    指着哨兵的鼻子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连通判大人的轿子都敢拦?不想活了!”


    哨兵的眼神冷了下去,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却一言不发。


    只是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让那下人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轿帘掀开,李崇阴沉着脸走了下来。


    他心里已经把王通骂了千百遍,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


    这里是军营,不是他的府衙。


    在这里撒野,王通那个莽夫。


    真的会让人把他叉出去。


    若是激怒了对方,他那个宝贝儿子指不定要多受多少罪。


    “住口。”


    李崇冷冷呵斥了一声自己的下人。


    那下人吓得一哆嗦,连忙缩到了后面。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那两名哨兵拱了拱手。


    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虽然这笑比哭还难看。


    “二位,本官李崇,与你们王将军也算是共事,有些公务想与王将军当面商议,还请通报一声。”


    他刻意放低了姿态,算是给了自己,也给了王通一个台阶。


    左边的哨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等着。”


    哨兵吐出两个字,惜字如金。


    说完,他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


    消失在营门后的黑暗中。


    只留下另一名哨兵,依旧立在原地。


    手中的长枪稳稳地横在李崇面前。


    没有丝毫要收回去的意思。


    李崇的脸皮,火辣辣地烫。


    他堂堂通判,竟然被两个大头兵拦在营门口,像个犯人一样等着传唤。


    那下人见状,又想开口说些什么,为主子鸣不平。


    “老爷,他们……”


    “闭嘴!”


    李崇一个眼刀甩过去,下人瞬间噤若寒蝉。


    他现在只能等。


    等那个该死的武夫,愿不愿意见他。


    夜风吹过,带着一股子兵营里特有的味道,刮在李崇的脸上。


    他的心,也随着那远去的脚步声,一点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