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别的贵女一样,留着指甲,喜欢用凤仙花的汁水染成红色,非常爱护那手指甲,微微透明的色泽,显得十根手指修长纤细,如同嫩嫩的笋尖。


    偶尔回府,他并不出现在她院内,便是进去了除了问问她吃的如何过得如何,便陷入长久的寂静,她面对他时,总像是面对一个需要尊敬的长辈,束手束脚。


    他也不是那等善于言辞的人,久而久之,回府他也只是暗地里看看她,看她过得开心,就心满意足了。


    好几回,他都看在,花窗下,她精心养护那一手藕芽般的指甲,用棉布沾着水擦拭,再用凤仙花的汁水,轻轻地涂抹,有时候她也不用凤仙花,而是用胭脂,涂抹在手指上,再涂抹到唇上,点上一点做花钿。


    她跟她的丫鬟们,摆弄那些胭脂水粉,就能玩闹一个时辰。


    而他就缩在阴影中,静静的看着,就这样,心中宁静,一切喧嚣都消逝了。


    她的指甲好看,修的修长圆润,若是用力挠别人一下,也能留下血痕,但现在她只是轻轻抠着自己的手心,趴在怀里,给自己使着眼色。


    此时,谢应倒是庆幸,在旁人眼中,他是她长辈一样的存在,就算是兄妹,这么大的年纪,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更遑论她能扑进他怀里,他抱着她了。


    谢瑶蓁生怕谢应生气,当着这些权贵们的面,不给太子好脸色,坐实了谢家犯上的事实,不止用手指抠他手心,还拽了拽他胸前的衣襟。


    谢应脸色很冷:“既太子殿下亲口说退婚,那就退婚吧,微臣会亲自给陛下上书,将此事交给陛下定夺!”


    说完他拉着谢瑶蓁就出了抱月楼,任凭太子如何叫喊解释,也不理会。


    谢应绷着脸,默不作声,谢瑶蓁拉了拉他的手:“小叔,我们先不回去。”


    还等什么,还对太子没死心?非要看着他对旁的女子嘘寒问暖,才会真正的远离太子?


    谢应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肿成桃子一样的双眼,哭的泪流满面,像小花猫一样的脸。


    她在外面被如此欺辱,谢应怎么忍的下这口气,太子真是欺人太甚,明明联姻是皇室提出,就是为了笼络他,为了他手里的兵权,瑶蓁跟太子青梅竹马,自己也想嫁他,他纵万般无奈,也应允了。


    太子小儿,却仗着瑶蓁对他忍让,得寸进尺,两人已被赐婚,他就敢让他的外室闹到瑶蓁跟前,谢应怎能轻易饶的了他。


    他脸色越发阴沉。


    谢瑶蓁抬头,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叔……”


    她刚说出一句话,红肿的眼睫一颤,一滴眼泪就从流了下来,她的双眼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睫毛抖动,又无辜又委屈。


    谢应心口一窒,好似被用手,狠狠攥了一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说的好办法就这?再被欺负?都哭的如此,他就不该信她说的话,什么她有办法,能让太子退婚,若知道她的法子,是被欺负受气,他根本就不会答应。


    不过是退婚,他强行退,皇家又能拿他怎样,拿谢家怎样。


    “手帕上浸的生姜汁子太多了,到现在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沙的难受。”


    “生姜汁子?”谢应一愣。


    谢瑶蓁嘟嘟囔囔:“是啊,好在我早有准备,不然怎么可能哭的出来。”


    谢应狐疑:“你说你用了生姜刺激眼睛,才哭的,不是因为太子心意旁人,你伤心了才哭?”


    谢瑶蓁笑了:“我不想嫁太子,怎么可能为他哭,只是演戏不演到位,别人不会信,之前那几年我一直跟在太子屁股后面,为他一忍再忍,若是变得太快,到底引人起疑。”


    谢应不语,幽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心疼之余却夹杂着探究,她是真的不爱太子了吗,他并不能相信,而且变化的这么快,有什么原因,她身体里的那个人,还是她吗?


    谢应眯了眯眼睛。


    她说话的语气与习惯,并未变,变得不仅是对太子的态度,还有对他的,从前她避他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跟他亲近。


    谢应并未主动询问,任由她拉着自己上了马车,对车夫报了个地点,两人偷偷摸摸的进了一处园子的假山处,此处视野很好,能将周围人家的院子一览无余。


    看着像无人居住的民宅,周围种着垂下的紫藤,一遮挡外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谢应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带他来着,只有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她在想什么?谢应心中,好似有个毛茸茸的猫爪,像拨弄着毛线球,一直在拨弄他的心。


    她一直在揉眼睛,显然是生姜汁水让她不适,谢应喉头耸动。


    “我帮你。”


    这句话说出来,他就有些后悔,他不该离她这么近,更不该主动,她将他视为小叔,当做长辈一样孝敬他,而他,却满腹淑女之思,太下作了,谢应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宁愿她继续对他冷遇,躲着他避着他,而不是忽然变得亲亲热热,给他错误的讯息,让他误解。


    不,她并不是故意的,纵然亲近他,也是为了孝顺他。


    孝顺,他忽然对这个词深恶痛绝,他只比她大八岁,可在世俗的眼光中,她叫他小叔,他是她的长辈,他们都姓谢,便堵死了所有的可能,若当真传出不好的传闻,所有人,都会瞧不起她。


    就算不顾世俗的眼光,他难道还能不顾她的意愿?


    可她凑了过来,满是信任,完全不相信他这个小叔心怀鬼胎,她知道他对她抱着什么下流想法吗?


    谢应咬紧牙。


    凑的近了,嗅到隐隐的生姜气味,眼睛那里尤其浓郁,她说的,是真的,她当真不为太子与周菱的事而伤心,她在做戏。


    谢应的心情,好了一些,解下腰间的水囊,用帕子沾湿,给她擦拭眼睛。


    这只单手可以挥动八棱梅花亮银锤的大手,在战场上,一锤就能带走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


    而现在,这只手,却轻柔而细致。


    他听到了声音,隔壁院子传来的,正是太子和周菱,还有永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