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都内城建造完成花了一年时间。


    沿着山形而上，外层是房屋，而内层属于见不到的暗面。


    常年无光的内层有各种各样的小院，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打扫。郁宿白当年和很多人都是在这里生活。


    荷叶烛台点着的就是唯一的光，阳光无法照进来。每个人都是冷白色，没有表情的时候都是一尊尊假人。


    郁宿白醒得早，醒过来不久就有人把吃的送上来了。


    简单清粥小菜。郁宿白从来到荒都，其实就没吃到什么东西。加上林翊见到他之后说了要让他恢复身形，他们更不会给他吃好的。


    白粥分量少，也没什么味道，但是郁宿白还是全部吃完了。


    郁宿白看着放在桌上的衣服，嘴角拉平。那是一套洁白的锦袍，长袖广袍的形式，穿上后完全不好活动。


    对于精美的宝石，林翊一直以来奉行的就是洁白。


    身上的灰色换下之后，郁宿白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有些恍惚。像是回到多年前，一切都没变，他还是在荒都，做一个假人。


    往前靠近镜子，手碰上镜子里的人，脸上的微笑带着邪性。


    胃突然有点不舒服，还是饿的。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郁宿白眼里充满的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这种搏命感已经很少出现，不过郁宿白享受这一切。他从没有什么筹码，往前随时都会是深渊。


    至少这一次会有夏满星陪着。


    刚出小院，就有白衣仆人上前。弯腰面对郁宿白，明显是看着他。


    郁宿白记忆力不错。顺着以前的方向开始往外走。


    内层很大，郁宿白的小院是最大的，也是离外层最近的。方便林翊一进来就能见到郁宿白。


    郁宿白没有往外层走，不需要试探，只要他想要出去，肯定是会被拦下来的。郁宿白想要看的是以前的那些人。


    内层常年不见光，越往里走越阴凉。这种山体之中的空气都带着透骨寒气。


    “大人，你想去哪？”一直跟在身后的仆人适时开口。


    郁宿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这个人以前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当年的那些人除了祥云全部都换了。


    仆人感受到视线压迫，头更加低。


    “把头抬起来。”像是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轻轻飘在空中。


    迷迷糊糊中，仆人抬起头看向郁宿白。好漂亮的一张脸，这件精美白衣能够最大化把郁宿白的缥缈似仙表现出来。


    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睛看向他，似乎没有什么能进入到这双眼睛里。


    嘴角轻微上扬，只这简单一个动作，就让这副画面飘动起来。怜悯众生的神像突然对你微笑。


    仆人本来紧张的心莫名放松，也笑了。


    “叫什么名字？”


    “静云。”


    “好名字，我只是在院子里待着无聊，才想出来到处走走。”


    静云乖巧点头。


    郁宿白转头继续往前走。静云看着他的背影，已经不再是一开始时的警惕。


    来荒都也有一年时间。不是很累，小姐也很好。祥云大人也对每个人都很随和。郁宿白的小院一直都是他在管理。


    静云知道小姐很喜欢郁宿白大人，本来以为会是一个很难伺候的人，没想到这么温和。


    郁宿白看不见静云的表情，却能够想象出他心里的想法。


    荒都真的变了很多，如果是以前。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人来看管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当年的人已经消失，郁宿白看着这些空着的小院，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们死去时的样子。


    林翊的脾气爆发时，肯定会有人遭殃。


    已经来到最后一间小院，郁宿白在门口往里面看，什么都看不清。


    “走吧。”


    郁宿白转身往回走。同样的脚步频率，郁宿白感觉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脚步开始下意识放慢，周围暗着的小院透着诡异。郁宿白猛然停下脚步。


    静云被郁宿白吓到，看了看周围，轻声开口：“怎么了？”


    “我到里面看看，你在这儿等我。”郁宿白指着侧边一个小院，笑着对静云开口。


    静云看着郁宿白的笑容，点头。


    这一路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小院。郁宿白甚至还记得当年是哪些人住在里面。刚刚走到最后一间小院时。


    手扶在门上时，郁宿白闻到很浅的花香，那是林翊很喜欢的一种味道。


    当年在这些小院里面，都会有这种花香，浓烈的花香伴随着林翊出现。最后一间小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花香。


    在往回走的时候，郁宿白再次闻到。


    郁宿白轻声推门，每间小院都是一样的布局。黑暗之中，那个泛着绿光的荷叶烛台点亮方向。循着方向郁宿白把房间点亮。


    没有那种久未来人的味道，像是时不时就会有人光顾。


    郁宿白往前几步，脚步有些乱。洁白长袍让他行动受制，郁宿白却管不了那么多。


    眼前的珠帘被猛地掀开，巨大的一片水池映入眼帘。


    小院分为前后，后面这一片完全被打造成一个大水池，看得出挖了很深，顶上垂下两根锁链。


    水池中央一个低着头的男子被锁链紧紧绑住。


    郁宿白像是被定在原地，水的寒气蔓延开来，已经在表面浮起浅浅的雾气。不知道那男子是死是活。


    还是那样雌雄莫辨的一张脸，洁白的长袍泡在水中。锁链束缚身子让人无法挣脱。


    郁宿白往前，刚到池边，未等开口，肩上一重。


    “大人，小姐会生气的。”


    就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警告。


    郁宿白转头什么都没看到。不是和静云一样的仆人，那是一直在暗处看着他的人。


    能被允许进入这小院，郁宿白就知道是林翊允许的。


    林翊想让他看到这一切。


    郁宿白缓缓站起，掀开帘子往外走。刚燃起来没多久的蜡烛被郁宿白吹灭。


    看着在外面等着的静云，郁宿白笑着说“走吧。”


    没有人能从郁宿白脸上看出什么，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到里面简单看看，什么都没发现。


    “静云，这些院子你进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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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祥云大人说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不能乱跑。”


    郁宿白不再开口。这一路上两人都是安静着的，回到小院时，静云还是在外面。没有跟着进去。


    回来之后，郁宿白加快脚步，帘子被大力挥开，眼前是一模一样的水池。


    更深更大。


    郁宿白不喜欢这个院子，所以再次到这里的郁宿白没有多看。只在外面的小榻位置活动。没想到林翊建造了这样的水池。


    锁链没有放下，悬在屋顶，厚厚一团带着寒意。郁宿白绕着水池走动，把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


    蹲下身子，手放入水中，刺骨的寒凉。


    这种感觉顺着指尖蔓延而上。郁宿白嘴角已经带上笑容，那种悬空而起的担心落了地。


    林翊还是准备了很多东西的，看来对她的了解还是在的。虎灵丹的事情，林翊就不可能轻轻放下。


    在外面走了一圈，洁白衣袍已经不再洁白。郁宿白随意的蹲在水池边，任由袖子落在水池里。袖子变得沉重，莫名把他往水里拉。


    水池因为郁宿白的拨动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扩......


    暗沉下的荒都内城让人变得郁闷。布满柔软地毯的房间内。


    “小姐，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祥云报完关于生辰宴的各种细节之后，对着软椅中的林翊开口。


    “好。”


    林翊懒懒的，提不起什么兴趣。以往每年，林翊都是最期待生辰宴的。不为别的，因为只有在这一天能够见到父亲母亲。


    荒都常年都是只有林翊一个人在，只有过年的时候和林翊生辰，林父林母才会回来。


    “把父亲母亲的位置撤了，他们这次不回来。”很平静的一句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祥云近乎冒犯的抬头，直直看向林翊。什么都没看出来，这句话就像是简单吃饭喝水。可正是这样，反倒是让祥云更警惕。


    没等祥云多看，林翊已经转过眼神看过来。祥云立马移开眼神。


    林翊不喜欢太过直白的眼神。


    随意挥手，祥云低头退出房间。站在外面，祥云还在想刚刚林翊的表现。这么多年，祥云明白林翊最在乎的是什么。


    生辰宴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见到林父林母。


    已经到正午，还是没有出太阳。内城中有些冷。本来就在森林之中，没有阳光之后，会有种阴森感。


    外城是专门为荒都人建造，不会有阴森感。可是内城是完全按照林翊的想法建造。


    树木很多，僻静寒冷。


    喜欢阳光的林翊在这种时候，心情会不好。不是没有能力把内城变温暖，可是明知道不喜欢，林翊却还是要造成这样。


    祥云看着远处的乌云。得到这个消息的林翊，加上阳光消失。


    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都像是有什么要发生了。


    帘子被掀开，换了一身衣服，是更耀眼的红衣。林翊笑着看向祥云，开口“我们去看看小白。”


    这种场景很熟悉，当年打碎郁宿白傲骨时就是这样的红。


    祥云低下头跟在林翊身后，往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