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既来之,则杀之

    “前面发生什么了?这么久还不放行。”长辞掀开马车帘子,探出脑袋往官道上看。


    天色渐晚,通往淮南昇州城的进城官道上却人满为患。十余家马车都被堵在路上过不去,车夫和仆役都下了车前去探查路况。


    城门口吵吵嚷嚷的,听着似是守城门的官兵在赶什么人。


    “我下去看看。”靠在车壁的男子放下手中的书,一手撑着车辕跳下马车,朝人群中走去。


    林间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长辞瞥了一眼马车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两摞书籍,随意捞起一本翻了翻。这些书大多是历朝历代的史册典籍,是与她同行那人的至宝,平日里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手指抚过一本名为《列国策》的古籍,她“啧啧”两声,将书放回原位。心里嘀咕,这种枯燥的书究竟有什么可看的?


    “算了,上辈子搞不懂,这辈子还是搞不懂。”


    说起上辈子……长辞忽然觉得好遥远。


    其实用“上辈子”这个词并不是太准确,但长辞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段离奇的经历,她只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空,而是来自于一千多年前的钟离国。


    彼时周天子式微,各诸侯国纷争不断。


    还记得当日国破城毁,敌军屠城,百姓四下逃窜,她被人追杀时身负重伤误打误撞跑进一片山林,林子深处有一座观宇,她进去之后躲了一阵,再出来时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千年后的另一方天地。


    起初长辞认为自己一定是死了。


    此地极有可能就是传闻中的幽冥地界。直到她被人救下,在一个名为杏林堂的医馆休养了大半年,这才慢慢接受了自己不但活着,还来到了一年多年后这个事实。


    “路通了,可以进城了。”


    方才那个下车的青年男子小跑着回来,微微喘着气,“刚刚城门口聚了好些流民,这才堵住了回城的路。”


    长辞回过神,看向眼前之人。


    此人名叫张行简,是江宁城第一大医馆杏林堂掌柜的外甥,自长辞从昏迷中醒来的半年里,他一直都在杏林堂帮忙做事。据掌柜的说,他这个外甥是都城汴京人,前几年跟家里起了些争执才投奔到他这里来的。


    至于什么争执倒是没说。


    马车踩着水坑,叮铃咣当地缓缓前行。


    张行简一上车就拿开了坐榻上的软垫,打开下面的箱柜来回翻腾。


    “你被猫上身了啊,爪子乱翻什么?”


    “我记得从江宁出来时备了许多干粮糕饼,这怎么也没剩多少了。”张行简将所有吃食都找了出来,说着又打开包袱把银子倒在手心数了数。


    长辞眼珠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喂,你该不会是要跟我分道扬镳吧?”


    她在这里举目无亲,要非说亲人的话,眼前这个被她硬拉着拜过把子的人勉强算一个,张行简这人还不错,除了是个书痴以及做事太规矩之外,算得上是个好骗……


    咳,好相处的老实人。


    “自然不会。”


    张行简转过身一脸郑重其事,“君子之言,自是一诺千金。我既答应了陪你南下到大敖山寻宝,就绝不会食言。况且,此前你说藏宝之地发现了大量东周时期的古书……”


    他顿了顿,双拳紧握,眼神坚定无比:“古书,我势在必得!”


    “这个嘛……”长辞心虚地摸摸耳垂,心说那只是我为了诓你去大敖山随口胡诌的。


    其实张行简口中所谓的“东周时期”指的就是她以前生活的时代,她也是来这里之后,听他偶然说起东周列国之事,才知道后世还有这么个叫法。


    长辞清了清嗓子,“不是分道扬镳那你这是在干嘛?”


    “哦,我打算将马车上这些吃穿用度先接济给那些流民,昇州不让他们入城,将他们赶到林子里去了。”


    张行简将碎银全搜刮出来,“暮春多雨水,那些年壮的受些风寒倒无所谓,可幼子怎么受得住这样的风雨天,只怕捱不住两日……”


    亏得表舅给自己安排的马车巨大,塞了好几条厚棉被。


    张行简抱着被子,打着商量道:“长辞,你将这些吃食与棉被送去林子给难民,我得赶在关城门之前再买些馒头拿给他们,好歹先度过今……”


    “不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口回绝。张行简疑惑地“啊”了一声,抬起头看她。


    原以为此等举手之劳长辞定不会说什么,谁知她突然就变了脸色,且还冷着脸补了句,“你也别去。”


    “为何?”


    张行简纳闷,长辞这人吧,虽说有时候挺狠的,算不上什么大善人,但也绝不是铁石心肠,平日里与杏林堂伙计还有街坊四邻都有说有笑的,很是平易近人。


    这会儿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呢,正想着,就听她冷不丁问了句十分突兀的话。


    “你听说过大恩几于仇,非杀不足以报答这句话吗?”


    听是听过,但张行简觉得她这话未免也太奇怪了些,“我只是送他们一些吃食用度,又算不上什么大恩,怎么还扯上杀不杀的了,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


    “假设他们就是会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你当如何?”


    张行简虽不解,却还是答道:“那我也不能因为一句无端的揣测,就舍弃自己为人的道义啊。即便是穷凶极恶之人,若某天在深陷泥淖之时被人施以援手,也是会心存感念的吧,你为何要对他们……”


    有如此大的恶意。


    右手掀开一侧的车帘看向窗外,长辞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自语,“道义?曾经也有个人为了那所谓的道义救了一群流民,结果那群人却争着抢着地要杀他。”


    张行简愣了愣,也没敢问这个“他”指的是谁,只觉得长辞提起“流民”两个字时,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


    他小心翼翼道:“你认识城门口那些人?”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


    “既然不为什么,你能不能去……”


    “啪”地一声,长辞一掌拍在书堆上,“我说不去就不去,进城!”


    “好的!”张行简吓了好大一跳,护着那两摞书连连点头。


    说实话,他确实有点怕长辞,尽管她大多时候总是笑眯眯的。


    想起初见长辞那日,是在杏林堂后院的墙根。


    当时他刚访完名川归来,见她左臂还裹着纱布,右手支了根拐杖,正一瘸一拐地教巷子里的孩童们翻墙,巷口有几个顽劣不服管教的混混爬上墙头朝她扔泥巴,长辞拐杖一扔,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即便伤口撕裂疼得直冒汗,也将那几个“恶霸”狠狠揍了一顿。


    当时他只觉得这姑娘挺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后来有一次,有人来杏林堂闹事,表舅本着“和气生财”的祖训正与那歹人讲道理,谁知长辞突然窜了出来,不知打哪儿寻了个三尺长的有豁口的大刀,磨得锃亮,然后一刀朝那人砍了过去,吓得人当场就晕了,醒来之后连夜离开了江宁。


    在这之后江宁人人都说,杏林堂的长辞姑娘长着一双笑眯眯的杏仁眼,瞧着乖恁恁的,实际上很是不好惹嘞。


    张行简虽跟她拜了把子成了她的兄长,与她还算亲近,但三尺大刀那一幕到底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


    昇州城烟雨蒙蒙,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直到进了一家玉器铺子,长辞心情才好转起来,摸摸这个又戴戴那个,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与店掌柜相谈甚欢。


    玉饰琳琅满目,张行简正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忽地就瞧见长辞从袖口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顿时张大嘴巴,“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


    亏他方才还精打细算,将那几两碎银数来数去,感情大户就在眼前啊。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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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甭管了。”长辞将银票往张行简怀里一塞,“拿着,住客栈用。”


    说着边往外走边撑起素花纸伞,“方才掌柜的说,昇州最大的客栈叫什么福来居,呐,我们就住这福来居,你先去办,我再逛逛就来。”


    不等张行简反应上来,大户长辞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张行简朝她消失的方向定定看了会儿,确定人是真的走了,这才连忙扭头招呼车夫,“快!我们先去城外。”


    刚起身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等等,我得先买上几笼馒头。”


    ……


    建隆元年,新朝建立,宵禁制度也不似前朝严苛,未及三更不禁行人。故而即使此刻已过酉时,往来行人也都没有半分疾色。


    更有甚者,还三三两两地凑在知州衙门口看热闹。


    “热闹?”


    长辞抱着二两刚从果铺里称的盐炒黑瓜子,见雨停了便收了伞,挤在人群中左瞧右看。


    她最喜欢看热闹了。


    “大婶子,这是干什么呢?”长辞用胳膊肘戳戳一旁的人,还热络地将瓜子往人手心里捏了一撮。


    大婶正愁找不到人说闲话,一看眼么前这姑娘笑眯眯地怪惹人爱,也不认生,便压低了声同她道:


    “姑娘刚入城还不知道吧,这事儿闹了有好几日了,哎哟怪吓人的,据说是个大官无故杀人啦!这不,死者妻子都告到州衙了。”


    “杀人?”长辞踮起脚尖想看个清楚,奈何前面站着几个壮汉挡住了视线,她就只能从人群缝隙中瞧见那妻子的模样。


    “这大官为什么要杀人?”


    “这个……”大婶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汴京来的什么司,来、来接管军务的,结果跟百姓起了冲突,一怒之下就把人给杀了。”


    “不能吧。”长辞觉得这事儿有点匪夷所思。


    此前张行简给她说过,数月前先帝退位,将皇位传给了那位统领禁军的殿前都点检,这位新帝即位后忧心动乱,即刻张贴了安民告示,下令不得扰民伤民,但凡有烧杀抢掠搜刮民脂者一律处死。


    这个节骨眼上,笼络民心都笼不够呢,又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杀人?


    “怎么不会!”左手边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转过身,愤愤道:“昇州天高皇帝远,这些人自然不怕。他们是上头来的,州衙又岂敢得罪。”


    “就是!”另一人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汴京又换了主,咱们这位知州大人的官位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呢,哪还有心思管这档子破事。”


    “嘘,小声些,你不要命啦!”


    “怕什么,这几十载纷争不断,汴京那把龙椅便是今天你家坐坐,明天我家坐坐,换了多少人了,有什么说不得的。”


    “可不么,唉,就是苦了你我这样的读书人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长辞和大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请教一二。


    “照先生这么说,这杀人案就、就这么算了?”大婶还挺好学。


    “不算了还能怎么着,要怪就怪他倒霉。”书生看了一眼州衙方向,“这鸣冤鼓都敲了好几日了,你们可曾见过有人出来管这事?”


    长辞和大婶配合地摇了摇头。


    书生压低了声音,“这不就对了,要我说啊,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谁在上位都一样,说不准今上还不如昔日……”


    接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男子声音传来。


    “蓝衣兄台此言差矣。乱世也好,盛世也罢,杀了人就得偿命,此乃律法所定,你怎么能笃定此事就这么算了呢?”


    众人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只见一只冰青色的玉笛缓缓拨开人群,紧接着走出来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玉冠束发,风姿秀逸。


    蓝衣书生将其上下打量一番,视线停在他胸前镶绣的那一大朵金线祥云上,估摸着此人非富即贵,顿时气势就弱了下来。


    “你、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