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施聿堃耽误了一会儿，就借口食堂没啥可吃的了，于是拉着杨檬陪他到校外找家馆子吃完午饭，这么折腾一番再回来，离下午上课也就不到半小时了。


    杨檬索性早点到教室去，占好座位等室友们。原以为按照她们掐着点儿过来的习惯，怎么也得多等一会儿，没想到她们收到她的微信竟也早早来了，一坐下就趁人还不多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今天中午那女的谁呀？看上你们施聿堃了吧？瞧那上赶着贴上去的劲儿！说真的，那女的长的也不错，你还不答应？真不怕她把你们施聿堃抢走啊？”


    这段时间姐妹们追问得越来越多，她们几个“同居”了一个多月，也确实已经熟到仿佛能穿一条裤子的程度，杨檬便将她与施聿堃的情况大致说了个囫囵——关于他是她“小叔”那层关系。


    至于更多的障碍，实在说来话长，杨檬也还不好意思说得太深。果然，对于不谙世事的少女们而言，这算什么问题？


    宿舍里最是成天泡在网上看小说刷剧的要数裴佳音，她立刻就开始“引经据典”：“檬檬啊，你看过辛大的《浮世浮城》吗？里面女主的老公——后来成了前夫，他就是跟他一个‘小姨’有一腿。他俩关系比你俩还不行呢，他们是真的祖上沾亲，只是出了五服。他们家里人就是觉得差辈儿啊，硬不让他们在一起，结果害得俩人都不幸福，前夫还连累得女主不幸福，幸亏人家是女主，有作者大大开金手指，后来还是获得了新的更好的机会，所以呀，因为这种问题棒打鸳鸯的老年人很愚昧，你可是Z世代人类，怎么能自己打自己呢？”


    杨檬扶额：“姐妹，那是小说……”


    呃……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


    嗯……周泱当时说，杨不悔长大后跟殷梨亭在一起了，那会儿她就是这么回复的。


    教室里人越来越多，她们几个的讨论声越来越小，然后就上课了。


    只是杨檬至少有五分钟都没法把注意力放到课堂上来。


    她还在怔怔地想：《浮世浮城》，其实她看过。那可不是个好例子，那对“姨甥”，后来果真硬是在一起了，然后发现处不下去……


    其实她觉得这个后续发展更像是作者为了替女主出气而硬开的金手指，可无论是不是这样，这对她都没有意义，因为那不符合她跟施聿堃的情况，她跟施聿堃怎么可能处不下去？


    但问题就在于，她面临的问题，跟那个故事里的完全不一样。


    那天她跟施聿堃说的那个原因固然并非撒谎，但其实还有一个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应该算是更重大的障碍。


    那对“姨甥”，他们本来是很确定彼此相爱的，可她对施聿堃，像施聿堃对她那么确定吗？


    她对施聿堃的感情当然是很深很深的，深到根本离不开他的地步。


    可万一她对他不是爱情怎么办？


    正是因为陷在如此深的感情里，她不识庐山真面目，当局者迷之又迷。


    她该怎么判断呢？想一想像情侣那样被他抱在怀里，亲密地热吻……


    那天他曾试图这样做过，她当时慌乱到根本分不出一丝心神去体会，待到事情过去，她再去回忆和想象，只觉得怎么想都是尴尬大过甜蜜。


    但她完完全全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他是施聿堃，还是因为太年轻的女孩，对爱情的向往还远远不能上升到生理层面？


    毕竟当年，在她很确定自己喜欢杨鑫、也雀跃地同他在一起时，他们也没有那样过，她也没有想要那样过，在曾经一触即退的想象中，她非常确定，假如杨鑫对她有任何超过牵手与深情凝望的举动，她可能都会顿觉受辱，勃然翻脸。


    而施聿堃……他们抱也抱过，甚至一起睡过，这在从前绝不会令她有任何不适感，那根本就是她安全感的来源。


    可那不一样。


    他说从未将她当成侄女，那她又将他当成了什么呢？她真的把他当成叔叔了吗？好像她根本没想过，“小叔”只不过是一个习惯了的称呼，对于她而言，九年来他就是最亲近的人，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毫无关系。


    认真说起来，相比之下，他给她的感觉，还不如傅远舟给她的感觉更确定。


    正因为她跟傅远舟之间原本根本不可能存在除了仇恨之外的任何感情，当他对她表达爱，那种天然不存在一切杂质的清清楚楚的纯粹，当真是丝毫不容置疑。


    杨檬怔怔地叹了口气，撑着下巴，又想起中午那位漂亮姐姐看施聿堃的那种眼神。


    他高中就被女生逼得转学，大学又害得两个女同学反目，如今……


    他其实一直都比她更招人，却偏偏对她死心塌地又倾其所有。


    这样算下来，她是不是活该福薄，毕竟他的爱就一直在折煞她？


    可……


    她这一生还不算是已将什么债都偿还了么？她可是幼年就失去全部家人了啊……


    几乎在同一时间，施聿堃这边也遇到了同一个话题。


    他下午头两节没课，送杨檬去教室后就回了宿舍，发现丁宝璇就在宿舍里跟另外几个男同学聊着天。


    研究生宿舍不像本科生宿舍管得那么严，学校里有两栋研究生楼甚至是男女混住，他们这栋楼虽然不是，但门禁也宽松，女生自由出入没问题。


    施聿堃直觉丁宝璇是来等他的，他假作不知，打了招呼就坐到自己的书桌前。


    但丁宝璇既然是来等他的，自是不打算作罢，她再聊了两句就跟过来，开门见山地问：“之前听他们说你有女朋友，中午那个就是她？”


    其他几个男同学意识到不对，其中有人大声说了个什么理由，其余人就应和着，一帮人拉拉扯扯地往外走。


    施聿堃与丁宝璇尴尬相对，待旁人散去，他刚要作答，她又急急地往下说：“那是个小姑娘吧？看起来也就是个大一新生？你怎么跟她在一起的？你居然喜欢那么小的？”


    施聿堃顿了顿，笑了：“男人喜欢年轻的，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公理吧？”


    丁宝璇噎住，脸色变得难看。她勉强笑了笑，并未意识到自己只勾起了一边嘴角：“上至八十，下至八岁，都喜欢十八岁的女孩对吧……”


    她原本觉得自己风华正茂，在同学里，就她跟施聿堃是同龄人，最年轻，班上的其他男同学看她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妹妹，平常真真假假的讨好宠爱一直不断。至于同一座校园里更年轻的本科生，那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自从大学毕业进入职场，她再也没把本科生看在眼里，她觉得自己已经高了个层次，怎么可能还去跟小妹妹竞争？


    她振作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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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盯住施聿堃：“十八岁也就这么一年，转瞬即逝，她也不可能永远十八。”


    施聿堃想了想，又笑了一下：“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说着，他弯下腰从一旁的置物架下层拿了只塑料盆，作势要往洗手间走。


    丁宝璇看到他手里拿的白T，果然是刚才穿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的，他那又当爹又当妈的样子，说要给人家洗衣服还真洗啊！


    丁宝璇情不自禁地咬牙跺脚：“你……真看不出来，禽兽啊！你跟她在一起都到这种地步了？人家……当时成年了吗！”


    她口不择言之后又万分懊悔，自觉气急败坏得过于明显，也不等他再说出什么扎心的答复了，铁青着脸快步离开。


    过了两天，施聿堃去接杨檬吃晚饭时，把干干净净一件白T拿给她。


    杨檬接过来细细搜寻，油污印子果然不凑近了故意盯着仔细看就根本看不出来，但又因为知情者还是能找得到那淡淡的一块印，证明这还是原来那件，而不是他另外新买了一件。


    她果断大呼神奇：“这是什么黑科技！”


    施聿堃笑眯眯地看着她，想到那天丁宝璇骂他禽兽，也不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又不是贴身内衣，能证明什么？他真是……白白背了虚名啊……


    他说：“厉害吧？如果不是油渍，也还有别的洗剂可以对付，更神奇的是不是白底也不怕，只会洗掉污渍，不会褪色。”


    杨檬瞥了他一眼：“你确定你们宿舍里住的都是男生？”


    施聿堃笑起来：“你要来我们宿舍住一晚亲自检查吗？”见杨檬红着脸白了他一眼，他才恢复了点正形，“放心，而且绝对不是gay！人家是已婚奶爸，说是在家也一直包揽这些活儿，所以特别专业，我正好趁这两年把这些手艺都学到，以后造福你！”


    杨檬本来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最后一句画风又是这么一个急转弯。她顿时脸热，咬着嘴唇低下头：“说什么呢……”


    施聿堃扬起眉毛：“啊？不对吗？还有这好事儿？拒绝未来老公包揽家务啊……”


    杨檬整个一没脾气了，她定在原地，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下摆：“不是说好了当没那回事呢嘛！”


    说好了是一回事，可是忍无可忍之下的从头再忍又谈何容易？


    再过一个月，就到了杨檬的十八岁生日。


    施聿堃再度想起丁宝璇的那句话，那真的是全方位冤枉了他。她说的“人家当时成年了吗”，指的是什么“当时”不言而喻，那个“当时”且还没有呢，而杨檬直到此际，其实才真正满十八岁。


    开学以来两个多月，施聿堃之前就已经提过几次要请杨檬全宿舍一起吃饭。假如他对她没有那层意思，那么他作为同校的学长兼家长，请她同学吃饭再正常不过，可如今情况不同，她一旦同意，就好像是默认了他作为男朋友请她全宿舍吃饭似的。


    但过生日又不同。


    毕竟是成年礼，原本施霂衡夫妇问要不要大操大办，施聿堃和杨檬商量下来，决定还是算了。傅远舟绑架事件才过去没几个月，杨檬在施家有多受宠不是件应该大肆宣扬的事，而既然不打算摆酒请客搞仪式，就还是跟几个最亲近的朋友一起度过最好，况且正日子就在周中，那正好就请大学室友吧。